心愛之人墜崖失蹤,王爺認定是王妃幹的。
登基後,他貶妻為妾。
宮宴上,他縱容皇後欺辱她,讓她跳舞到小產。
他俘虜她的少年愛人,關在狗籠裏喂狗食,給眾人取樂。
後來,她死了,他卻哭瘋了。
1
我們明氏的女兒,生來沒有追求真愛的權利。
十三歲時,皇帝病危,身為皇後的姑母就急忙把我送進了牧王府。
月信還沒來的年紀,臉上的奶膘還沒散,就已為人妾室,學著規矩。
牧王有一個王妃,一個董側妃。
好在她們也都把我當孩子,並不給我臉色看。
父親說,皇帝死後,牧王即位,我很快就要進宮做娘娘了,讓我趕緊學會討牧王歡心。
可我到牧王府一年了,皇帝仍然纏綿病榻,沒死成。
反而是牧王最寵愛的妾室,董側妃,產後被匪徒所擄,墜下懸崖,生死不明。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牧王流淚。
他派去的人並沒有成功救回董側妃,反而將她逼得不得不跳崖,以留清白在人間。
他從宮裏匆匆趕回來,到了懸崖下,卻連一具屍骨也未找到。
他帶人將土匪寨子一鍋端了,回到王府時滿身是血。
看到他那副見誰殺誰的嗜血模樣,我害怕地往後縮,是王妃接住了倒下的他,在他刀傷發炎,昏迷不醒,夢話裏全是另一個女人的名字的時候,細心如發地照顧著他,徹夜不眠。
然而他一醒來,就狠狠給了王妃一耳光。
我當時就在旁邊看著,王妃伸到他嘴邊的調羹都被他打飛了,整碗的湯藥都潑到了一旁的我身上。
我怒急攻心,差點對牧王動手,是王妃強硬地按住了我還沒來得及抬起來的手。
他就將董側妃失蹤的罪責,全怪在了王妃頭上。
誰知道這到底和王妃有什麼關係!
王妃說,想必是有人從中做了手腳,要的就是王爺和她,夫妻不和。
待到來日王爺登基,那就是帝後不和,這是有心人想要看到的。
原來還有如此深奧的意思。
「可是姐,你都能看明白,為什麼牧王不懂?」
她笑笑:「關心則亂,他是打心底裏,愛著董妹妹。」
我癟癟嘴,忍不住想哭地小聲嘀咕:「說不定就是她害的你呢,還妹妹妹妹,誰把你當姐姐了,你就亂認妹妹。」
我捏捏我的耳朵,摘下護甲把我拉到她懷裏:「是是是,我隻有你一個妹妹。」
我在明家,雖受嫡女待遇,但繼母不仁,嚴苛鞭撻我;兄姐不友,刻意疏遠我。
繼母生下的小弟弟,摔壞了祖父生前贈予祖母的定情信物,嫁禍給了我。導致本就對我耐心不多的祖母,徹底厭棄我。
離開家,被一頂小小的轎子抬起來時,我多希望父親或者祖母能再憐惜我一次,臨時反悔,讓我下轎,告訴我不用去了。
但是沒有,轎子停在牧王府側門,牧王府的嬤嬤出來宣讀了為人妾室的規矩,我便被抬入了那個仄仄的小巷子,我的院子就在那個偏僻的巷子裏。
我坐在濕冷的新房,耳邊聽不到一點人的動靜。我手腳凍得冰涼,肚子餓得直冒酸水,終於被遺棄的孤獨感襲來,喜帕下,我忍不住掉眼淚。
王妃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她給我帶熱騰騰的糕點,還給我擦眼淚。
我前半生中為數不多的溫情,都是這樣一個突然出現在我生命中的陌生女人,給予我的,她溫柔且毫不吝嗇地愛著我,和她身邊的每一個人。
「可我仍不明白,王爺有什麼證據證明是你害了側妃?」
她想了想,也隻是說:「或許有人在他麵前捏造了證據。」
因為涉嫌謀害側妃,王爺關了王妃禁閉。
下人把王爺的原話傳過來時,王妃正在小廚房裏給我忙活糕點。
她愣了愣,撤下圍裙,躬身說好。
下人走了,她繼續揉麵。
「姐姐,你難過嗎?」
「當然不,皇家最不該講求的就是真心,他們都不懂,他們都輸了。」
2
王妃問我知不知道塞外風光,她說:「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旁人隻是從詩裏念過,而我卻見過。」
我說:「見過不好嗎?姐,你為何傷感?」
她說:「因為得到過,知道那有多好,如今卻失去了,才更難過。
「明兒,你要記著,珍惜當下。」
可我抬頭,看著那四四方方的天,卻想不明白,我有什麼當下?
府中沒有別人,王爺讓人把董側妃的孩子給我養。
我看那粉雕玉琢的孩子,喜愛得不得了。
可想起王妃的教育,我還是讓乳娘把她抱走了。
身在皇家,真心是大忌。
後來,皇帝登基,立了王妃的姐姐為後。
王妃被貶妻為妾,封為高妃。
我被封為賢妃,我有封號,地位甚至在她之上。
我去看她,以為她會失落,但她隻是將調好的餡料包進餃子皮,說:「饞貓就是有口福,你快去洗手來幫我吧!」
我們一起用晚膳到一半,皇帝突然來了。
我咬到一半的餃子硬生生吐了出來,急忙跪下行禮。
「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他繞過我,來到高妃身邊,把手伸給她。
高飛沒有猶豫,將手交給他,還抬頭衝他笑了一下。
皇帝也滿意地笑了。
我們於是一起用膳,隻是有他在,我渾身都不自在。
他笑著望高妃:「還是你懂事,朕還怕你不高興。
「你放心,朕一定會給你想一個最好的封號。
「說來也是,她畢竟是你的嫡長姐,本不該在你之下的。」
他昔日的妻如今以妾的身份坐在他身邊。
他說什麼,她都笑著附和。
那樂盈盈的氛圍,仿佛他們從來都是這樣沒有嫌隙的一對情人。
可我總覺得屋裏的燭火太暗了,我看不清高妃的表情。
高妃叫高穎,是尚書令原配所出的獨女。
皇後高窕不是高穎的親姐。
高窕的母親本是外室,高窕更是沒名沒分的外室女,一直在府中當庶出的小姐養著。
直到高穎的母親去世,高窕的母親也沒能進府。
是當時還是牧王的皇帝做了手腳,才把高窕的母親扶正。
得知殺母仇人成了自己名正言順的嫡母那夜,高穎喝醉了。
她坐在門廊下,呆呆地望著某處,眼淚無聲地流。
她說,是高窕的母親,買通了流氓,衝撞了她的母親。
母親回府後,就被祖母勒死了。
皇帝不會不知道這件事,他是故意這般做來惡心高穎的。
3
高穎說這天下最美好的事物就是自由。
是塞外奔跑的牛羊,是在主人麵前撒潑打滾的牧羊犬。
是京城早茶熱騰騰的包子,是郊外賽馬踏泥新草。
高穎幼時母親去世,她跟著外祖父在塞外長大,十歲以後,外祖父去世,她才回到高府。
她見過的天地,或許真的很大,大到整個京城都容不下她。
她想要的自由,是真的很難,難道即使付出生命,也再難得片刻。
重陽節晚宴,皇後撒嬌說:「從前在府中,聽說穎妹妹跳舞最好看呢,可惜姐姐並沒有福分一觀。」
皇帝大手一揮,高穎就換上了舞服。
皇後笑著說怎麼也看不夠,高穎就踩著樂師過快的琴聲,一直跳。
樂師或許也是皇後的人,她在刁難高穎。
就像她的母親,曾經殘害高穎的母親。
高穎跳了整整一個時辰,跳到足底生血。
就在這時,坐在我懷中的公主突然大聲喊道:「母妃,穎母妃的屁股紅了!」
我連忙站起身順著公主的目光看過去,高穎這是怎麼了?
高窕用帕子蓋住鼻口,嫌棄道:「哎呀,妹妹來了月事怎麼也不處理好,人前這般真是有傷大雅。」
高穎愣愣地看著自己身下,我也愣愣的。
我們都知道,她的月信不是在這時候。
眼看著她要倒下,我連忙奔過去接住了她。
「姐姐,姐姐!你不要嚇我!」
皇帝這才知道著急,他大喊:「傳太醫,太醫!」
側殿裏擠滿了人,眼神都放在太醫身上。
他號完脈,向皇帝回話:「高妃娘娘,小產了。」
「什麼,她何時有的孕?」
皇帝失態,猛地抓住了太醫的手腕。
太醫約莫估計了一下,說:「還不到一個月。」
皇帝閉了閉眼:「負責給高妃請平安脈的太醫何在?」
無人回話。
皇帝看向了高窕:「皇後,六宮內務,你不清楚嗎?」
高窕眼神躲閃,片刻後,一口咬下是自己的錯:「陛下,都怪臣妾沒有照顧好後宮姐妹。」
她妄圖像往日一樣,以這樣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來博取帝王的同情。
昔日總是順著高窕的話,對她百般寵愛的皇帝,這會兒卻沉默了。
他捏著眉心,過了好一陣兒才壓抑著怒氣道:
「後宮每日的平安脈都是你負責的,你不要告訴朕,你不知道她有孕!
「朕看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讓她沒了孩子!故意讓朕傷心!」
他說著,一手打掉了皇後的發冠。
皇後的頭發散落下來,整個人都呆滯了。
皇帝狠狠踹了她一腳:「滾!給朕滾!」
高窕抓著皇後發冠,渾渾噩噩地走了。
高穎被送回啟祥宮,皇帝一直守在她身邊。
等到三天後,高穎醒來的時候。
皇帝卻不來了,並且不許任何人告訴高穎他來過。
我便聽他的,絕不告訴她,他在她病中的種種體貼。
失去孩子並沒有給高穎帶來太多的悲觀情緒,她還是喜歡在廚房忙碌,給我做各種各樣的美食。
4
圍獵會上,我坐在高台,看到男人們騎著馬打獵,雄姿英發,忍不住歡呼叫好。
見我喜歡,高穎偷偷跑下去做了準備。
過了一會兒,婢女紅寶喊我下去。
我猜到高穎要帶我騎馬,興衝衝地出來,鞋子卻不小心陷進了泥裏。
是一個穿藍衣服的男人將我把鞋拔了出來,我沒敢細看他,隻以為那是個太監。
高穎騎馬帶著我,握著我的手射箭。
她問我有沒有見過塞外的男人。
我說見過,長得人高馬大,胡子鼓囊囊的,看起來很糙很凶。
高穎說:「才不是,也有俊俏幹淨的。」
「哦?那你快給我說說啊!」
她說,那個人穿著一身黑色的賽馬服,紮著高馬尾,她還給他刮過胡子。
她說,如果不是皇帝硬娶,她本可以嫁給他。
她說這話時,眼裏是藏不住的哀默。
我不知怎麼安慰她,隻能沒有分寸地問她:「如果他回來了,帶你走,你願意跟著他嗎?」
她也當成玩笑聽著,回答我:「跟著他,能再跟著他一次,我就是死了也幸福了。」
她說這話時,笑得很開心,像情竇初開的女孩,害羞地把臉往我的胸口蹭。
對,我叫她姐姐,她也一直像一個姐姐一樣照顧我。
可姐姐也曾懷著少女心事,想任性地做一回自己。
「姐姐,如果有機會,我一定幫你到達。」
「到達哪裏?」
「自由的地方。」
她笑笑,說:「你有這份心就夠了。」
太後施壓,讓我給皇帝生孩子。
我生下一個皇子,坐月子的時候,差點被高窕的一碗雞湯毒死。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高穎與人紅臉。
她與高窕爭執不過,帶著證人和她找到的證據,去了禦書房。
我醒來時,聽下人說,皇帝不肯見她。
她在禦書房外,從下午跪到深夜。
我不顧阻攔去找她,看到我和高穎狼狽的模樣。
龍椅上那位總算是發了回善心。
他讓人把我帶走,他抱起膝蓋受傷的高穎,進了寢殿。
第二天,皇後被撤了統領六宮之職。
可高穎臉上的笑容,又少了好多。
我纏綿病榻,幾次差點過去。
兩年過去,我一直臥床,終於好了,可最初的精氣神怎麼也養不回來了。
高窕兩年生了兩個兒子,恢複了掌管六宮之職。
她整個人容光煥發,神氣十足。
她最愛做的事,就是給我穿小鞋。
高妃小產一事讓她明白,高妃是她不好得罪的。
但為了讓高穎不舒服,也為了讓皇帝不懲罰她,她找到了一個折中的好辦法,那就是折辱我。
她也曾讓我跪在地上,給她的兒子當馬騎。
高穎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她要阻止,可高窕身邊的太監,不痛不癢地攔著她。
高窕很快發現,這種能讓高穎難受,但又不會對她造成實質傷害的行為,還能討得皇帝開心。
於是,她變本加厲,在送給我的鞋子裏藏了針,還逼著我當眾穿。
那時,公主已經懂事了。
她搶過鞋子,套在了自己腳上,站到了她父皇麵前。
「母後在鞋子裏藏了針,父皇,女兒腳疼。」
皇帝急忙將公主的腳從鞋子裏拔出來,腳底血淋淋的。
公主有一雙像極了董側妃的眼睛。
他看著那雙眼睛,再次奪走了皇後的六宮職權。
公主是我養大的,她受了傷,我很心疼。
可她能在我被人為難時挺身而出,更是讓我萬分感動。
我告訴她:「沫兒,以後不要再做這樣的傻事了,你要保護好自己。」
她什麼也不說,沉默地投身到我懷裏。
高窕仍沒放過我,十五月圓日,她把我綁到宮門口,給我喂了烈性春藥。
失去意識過去之前,我隻記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一隻馬腿,攔住了一個騎馬路過的人。
我再次身懷六甲的時候,皇帝把董側妃找回來了。
恰逢邊關大捷,還押回了一個敵國棄子作為俘虜。
皇帝大喜,不顧勸阻,稱董曉寧是他的吉星,封為皇貴妃。
那時距董曉寧失蹤,已經過去十二年了。
十二年裏,太後去世了,我的母家也沒落了。
宮宴上,俘虜被關在籠子裏,像狗一樣被拴著脖子,麵前擺了一個狗盆,狗盆裏放著汙穢之物。
他不吃,侍衛就拿鞭子抽他。
見此樂的人在少數,大多數人不明白皇帝此舉何為,也覺得泱泱大國,如此行事,實在失了禮儀。
我不敢看那俘虜,隻是勸著沫兒和她的皇貴妃母親多親近。
董曉寧也想跟公主親近,公主卻很冷漠,隻是一直站在我身邊,莫名其妙地看著董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