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憑實力成為歌劇團的領唱。
可爸媽否認我的努力,就連謝昀也挑剔我的聲音。
直到我被送去進修。
他們不知道,那所謂的名師嫉妒我許久。
她仗著上課名義,讓我不停地唱歌。
後來我聲帶被毀,徹底無緣舞台。
謝昀卻跪在我麵前紅了眼眶。
“蘇梨,其實你的每一場演出,我都在台下。”
機場裏,媽媽對著我離開的背影,崩潰向我道歉。
“囡囡!對不起!媽媽錯了!”
*
我的練習結束了,老師特意給我的脖子纏上紗布。
粗糙的觸感在脖子交纏,最後一下她收了力。
差點讓我窒息。
下一瞬,力道在我身後傳來,我被迫跪在地上。
“蘇梨?”我順著聲線抬頭。
我的哥哥,雙手插在口袋裏目光冷凝。
“你怎麼給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
他微微俯身帶著居高臨下的漠視。
他一向就是這樣的,我的傷痛在他眼裏,是嬌生慣養的證明。
要是以前,我對她的冷嘲熱諷根本不在意。
因為我有我的驕傲,我在歌劇方麵極具天賦。
可是現在,我連說話都成了困難,嗓子像刀割般疼。
我垂下頭,看見他鋥亮的皮鞋徑直走向車門。
“天才應該不屑與別人同一輛車吧?”
他嗤笑一聲,絲毫沒有扶起我的打算。
冰冷的視線掃過我,不斷流血的膝蓋。
烈日下我的狼狽,無處遮掩。
他似乎滿意極了我的現在的狀態,哂笑一聲頭也不回地坐上車。
我被尾氣熏了一臉。
原來他根本沒想讓司機停下的打算。
夏日的庭院裏,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我被丟下了。
*
我拖著行李走在烈日下。
汗珠順著我的額頭流下,整個人難受得像是被悶在蒸籠裏。
再次推開歌劇團的門。
原本練聲的同學都停下,目光直勾勾盯著我。
現在狼狽的我,沒有勇氣再麵對他們了。
其中也包括一直對我刮目相看的老師。
他們看到從前自信驕傲的歌劇團領唱。
頭發淩亂佝僂著身子,脖頸處還纏繞著一圈紗布。
好不可憐。
換作是從前,我一定衣著得體、滿臉笑意地和他們打招呼,加入訓練中。
如今,我低著頭,沉默走到老師麵前。
“老師。”
我幾乎無法發出清晰的聲音,在外人聽起來格外刺耳。
周圍的同學聽見我的聲音,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我的心止不住狂跳起來,努力控製著自己不要再發出任何聲音。
老師見到我這副樣子也是一驚。
我見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心中一片悲涼。
她傾盡心血培養的學生,再也不能登台歌唱了。
我一定很讓她失望吧。
她眼中滿是對我的惋惜,故意岔開話題:“謝昀,在等你。”
明明已經做好被責罵的準備,可老師為我保留了最後一絲的尊嚴。
我的眼眶泛紅,對她做出一個標準的鞠躬。
她叮囑我好好休息,等我嗓子好後,領唱的位置還是我的。
可在場的人心知肚明,我的嗓子已經廢了。
我朝謝昀等我的地方走去。
*
兩個月後,再次見到謝昀。
心中湧起一股酸澀,從前我仗著天賦在所有人麵前對他喊話。
早晚有一天,我會學會他最愛聽的歌劇,在最盛大的舞台上為他演出。
現在,我丟了嗓子,別說上台,就連日常交流對我來說都格外吃力。
在他眼中,我一定很可笑吧。
他正沉浸在歌劇中,雙眼微眯,一身休閑的常服也被他穿得貴氣。
曲子輕快婉轉,如同他此時的心情一般愉悅。
是啊,從入學就纏著他的人,兩個月不用看見我像跟屁蟲一樣黏在身後。
他心情自然舒暢。
我踮起腳尖,小心翼翼避開周圍的障礙,挪步向前。
始終保持和他一定的距離。
不料還是撞到了身旁的桌椅發出響聲。
音樂此時停留在高潮部分,被關掉。
謝昀不悅地輕嘖一聲。
“蘇梨,你的老師沒有教你規矩嗎?”
我條件反射般點頭,再次朝他做出一個標準的鞠躬。
他皺起眉頭,臉上寫滿被打擾的不悅。
我彎著的腰更低了,甚至將雙手掌心伸向他。
那雙手上全是被戒尺打過的痕跡。
隻要我唱錯一個高音,老師就將戒尺揮向我的掌心。
原本結痂快痊愈的傷口,再次被打得鮮血直流。
我連基本的藥膏都不能塗。
原本白皙嬌嫩的手,如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
謝昀看著我的傷口,有一瞬的愣神。
“蘇梨,直起身子說話。”命令般的口吻。
我立馬站直身子。
他滿意地點頭:“果然,林苒推薦的老師不錯,看來你的進步很大。”
*
他起身走近,想查看我的傷口。
我下意識地退後一步,繼續和他保持距離。
老師教過我,和任何人都要保持一定的距離聊天談話。
謝昀的手尷尬地停留在半空中。
“對......不起。”
我的嗓音如同枯敗的樹葉,連謝昀都難以聽下去。
“你的嗓子......”
他話說到一半,一眼瞥見我纏著紗布的脖子。
心中了然。
“累了就早點回去休息吧,最近歌劇團也沒有演出。”
我麵上帶著苦澀地笑,點頭應下。
哪怕是歌劇團最有天賦的學生又怎麼樣。
沒了資本,我就是一個廢物。
不過這樣也好,既然他不喜歡。
以後我也不用再夜以繼日地練習,去貪圖他為我駐足的目光。
*
在老師家進修的兩個月,對我來說是縈繞在心頭的噩夢。
永遠都有學不完的禮儀規矩,還有唱不完的譜子。
老師甚至不給我開嗓練習,就讓我直接開口唱。
每一次她戒尺打在我身上時,神色格外扭曲。
“要怪就怪你是我導師敬佩的學生,憑什麼你年紀輕輕就有這麼高的天賦。”
她甚至折磨我,讓我晚上打著手電筒,跪在地上手抄樂譜。
那兩個月,白花花的紙張鋪滿我的房間。
暈開的筆跡,是我半夜因為委屈流下的淚水。
我曾經偷偷摸摸打電話給媽媽,哭著問她能不能不學了。
她隻冷冷地丟下一句:“你要是還想做我的女兒,就聽老師話。”
隨後掛斷了電話。
原來,作為她的女兒如果不優秀,就是不被承認地存在。
我不死心,打給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我說,我不想給他唱歌了。
謝昀不耐煩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蘇梨,我也沒求著你給我唱歌。”
突然,有天她像是得知某些事後。
對我玩味地說道:“聽說你喜歡謝昀,進歌劇團也是為了謝昀?”
從此以後,她縮減我的睡眠時間。
讓我每天隻能睡四個小時。
其餘時間都在唱歌,她就坐在我麵前喝水。
我的嗓子又幹又癢,隻要分神唱錯音後又是一頓打。
直到後來我的嗓子,再也發不出聲音。
她心滿意足地笑了。
離開她家的那天,她特意給我脖子上纏住紗布。
她附在我耳邊,低沉的嗓音如同毒蛇纏上我。
“去吧,我的天才歌唱家。”
*
我的視線一陣恍惚,隻身一人拖著箱子走在烈日下。
腳下的道路熱得發燙,從腳心傳來刺辣辣的燙。
我艱難地張口呼吸,就連吸入的也是熱氣。
我舔了舔幹澀的唇瓣,喉間傳來一股腥甜。
再也忍不住,我捂住嘴巴咳嗽起來。
汗液混著血液黏在手掌,紮得傷口鑽心地疼。
平日從小區門口到家的路變得格外漫長,一眼望不到頭。
頭暈乎乎的,我的意識變得模糊。
我強撐著最後一點力氣,敲開家裏的大門。
媽媽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回來就好。”
我扶著門框,努力讓自己清醒回答她。
爸爸在一旁屢次開口,最終還是選擇沉默。
他的態度,就代表了媽媽。
客廳中,傳來哥哥漫不經心的聲音。
“也不知道她這副樣子,是裝給誰看。”
我虛弱地倚靠在門框上,耳邊嗡嗡作響。
我死死咬住下唇。
媽媽是著名的歌劇演唱家。
我出生在這樣的家庭,在父母的榮耀下而活。
需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
可我的努力和進步,連老師這樣的外人都看在眼裏。
我從小到大從未收到過媽媽的誇讚,甚至一個笑臉。
她隻會不斷地指出我的錯誤,讓我一遍遍重複練習。
哥哥不一樣。
哪怕他一首曲子唱不完整,媽媽都會誇獎他。
少時的我不明白,第一次把獎杯捧到媽媽麵前時。
我詢問過媽媽為什麼把我和哥哥區別對待。
“媽媽,您真的公平嗎?”
換來的是她毫不留情的巴掌。
我捂著自己的臉,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媽媽。
她到底真的有把我當女兒嗎?
還是她炫耀的工具?
我躺在自己的床上,昏昏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時,我聽見從琴房傳來優美舒緩的琴聲。
好久沒有聽見美妙的音樂,我心裏好奇扶著樓梯緩緩下樓。
透過門的縫隙,我看見林苒笑嘻嘻地站在媽媽的鋼琴前。
她和媽媽有說有笑,仿佛她們才是親生母女一般。
我垂下頭,心中五味雜陳。
“蘇梨,你站在這裏幹什麼?”
我被嚇得發出一聲驚呼,隻是那聲音不堪入耳。
哥哥眉頭緊鎖:“你的嗓子怎麼了?”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房中的人也聽見屋外我們的對話。
媽媽牽著林苒走到我麵前,冷漠地注視我。
倒是林苒笑得格外燦爛:“哎呀,蘇梨回來了,你的嗓子怎麼回事?”
林苒是我的表姐,和我同一個專業考入同一所大學。
在歌劇團中,我是第一,那她就是第二。
可偏偏媽媽疼愛她,我小時是跟其他名師學的歌唱。
而林苒和哥哥是媽媽親手教出來的。
她總愛把避嫌掛在嘴上,怕別人說她不公平。
我體諒媽媽,哪怕她每每笑意盈盈地給他們上課,溫柔地鼓勵他們唱歌。
都是我夢寐以求的東西,對他們來說是習以為常的事情。
林苒想要上前拉住我的手,我下意識地閃躲開。
很明顯,媽媽和哥哥被我的行為惹怒。
“我從小到大教你的禮貌,回來全忘了?”
“林苒隻是關心你,蘇梨你鬧什麼脾氣。”
我撲通一聲,直直朝他們跪下。
*
眼前三人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
我跪在地上,脊背卻挺得筆直。
媽媽捂著心口,長呼一口氣。
“你喜歡跪,就去外麵大門口跪到你知錯為止。
“誰都不許給她飯吃。”
媽媽或許在等我一句辯解。
可是她讓我閉嘴,不要讓我張嘴說話。
她嫌棄我的聲音難聽。
我麻木地起身,出門找到一個她看得見的地方。
繼續跪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穿著單薄的衣服跪在冰冷大理石地上。
謝昀下車見我跪在門口。
他擰眉朝我走來:“你怎麼跪在這裏?”
我還沒來得及抬頭和謝昀說話。
屋中的林苒像一隻歡快的蝴蝶,跑到謝昀身側挽住他的胳膊。
“昀哥哥,你終於回來了,今天姨媽教會我一首新曲子,我唱給你聽好不好?”
“好。”謝昀投向林苒的目光溫柔。
這樣的語氣,是我多次碰壁也換不來的。
謝昀對我好像永遠沒有感情,無論我做得多麼優秀出色,他也看不見我。
兩個人完全無視我,頭也不回地進屋。
我看著客廳中,和和睦睦的一家人,我仿佛才是那個多餘的人。
既然有哥哥,為什麼還要生我,我的出生難道就一個錯誤嗎?
我心中對親情的渴望被現實無情地打碎。
既然不曾擁有,那就不會因為失去而感到難過。
為什麼我的眼眶還會發紅,鼻間還會酸澀。一滴淚水混著臉頰的汗落下。
我再也抵擋不住烈日的炙烤,兩眼一黑昏倒在門口。
我再次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醫院中。
身旁空無一人,隻有我安靜地躺在床上。
原來,他們也隻是怕我死了。
此時,病房的門被推開。
爸爸拎著保溫桶偷偷進來,他替我擰開,晾涼。
“囡囡啊,你別那麼強,到時候和媽媽認個錯,什麼事就沒有了。”
我艱難地扯出一抹笑容,在家中還是有人愛我的。
可爸爸的愛,太小了。
小到隻能背著所有人來看我,小到在家人麵前,他更多的是讓我低頭認錯。
我輕輕點頭,他顯然注意到我手上的傷。
他把藥膏留在我的床頭:“不要怨恨你的媽媽和哥哥,其實他們很愛你的。”
我緩緩閉上眼睛,不說話。
他見我抗拒的表情,也不再多說。
小心翼翼地推開門離開。
我愣神地望著他離開的方向。
愛嗎?
如果真的是愛,我為什麼感受不出來呢?
還是我真的就像他們口中說的那樣,是個冷血無情的人。
我難道真的融入不了家庭嗎?
那我也不想要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