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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穿越者學生我的穿越者學生
四季竺雪

第一章

我親手打碎自己的脊梁,給奸相之女當老師那日。

舉國的文人都在罵我“佞相走狗”。

隻有我的學生睜著清澈的眼眸看我:

“先生,學生聽聞您生平宏願便是人人平等。那——您知道德先生與賽先生嗎?”

後來,我才知道,她來自遙遠的未來。

穿越一場,隻為了救我。

——————

我是鶴縣出名的才女。

六歲便傳出神童的名聲,短短三年,我的聰慧舉國皆知。

十二歲那年,我被召入京麵聖,得了聖上一句女中豪傑的讚譽。

因這微末的名聲。

即便我如今落魄了,衣衫襤褸。

那個陷害我的罪魁禍首,李相國,依然願請我入府教授他的幼女。

畢竟,李相國重名。

我如今空無一物,也隻剩下些微不足道的名聲。

李相國知道我不會拒絕。

如今我失去所有,想要苟活,便不能拒絕他。

捉弄我這般地位低下、毫無根基之人,一向是他的樂趣。

相府內,李相國客氣地敬我一杯茶:“沈先生,以後小女的學識,就靠你了。”

若是從前,我多半會自恃才高,道一句“相國大可不必如此”。

再不濟,也會是不卑不亢地飲下一口,不作他談。

可如今,被那滔天的權勢碾軋過後,我隻想活,像個人一樣活著。

我反應極快,跪地叩謝:“多謝相國不計前嫌,還肯給民女一條生路。”

相國笑著扶起我:“先生不必如此多禮。”

虛偽和謀算遍布他的麵龐,瞧得我心中惡心。

可我隻能笑,一直笑。

在相國府,做一個合格的戰利品,是一個被打碎了脊梁、沒有威脅的祝他揚名的懦夫。

相國是個體麵人,給我安排的住處也體麵。

花草眾多,皆是精心修剪養護。

院中花草多低矮,隻有一叢竹林直挺挺的,晃著我的眼。

為我領路的婢女順著我的目光看去,笑道:“老爺說先生喜歡竹子,特意命人為先生栽了一叢小琴絲竹。”

說罷,她又指向牆角邊的淩霄花:“那是淩霄花,老爺說先生定會喜歡的。”

我曾言我最喜歡竹,因為其生而有節。

我說人生來平等,不該折腰事權貴。

有節的竹子是曾經的我,淩霄攀緣他物而生,便是在笑如今的我。

果然是體麵人,便是嘲諷也是這般體麵含蓄。

若是讓這樣的體麵人保持不住體麵的樣子,多是要命的。

我在大牢裏多日,遍體鱗傷,不過是因為他一句:“我想看看,這沈先生自稱人生而平等,自詡為聖人,是否真不怕這人世間裏的苦楚?”

他猜對了,我沒撐住。

我不是什麼聖人,我隻是個自以為是的蠢材。

我正低頭感慨,一道清脆的聲音入耳:“沈先生好,學生見過沈先生。”

我抬眼,對上的是一雙清澈純真的眼,眸中不帶一分算計。

這一點,真不像她的父親。

一旁的婢女介紹道:“這位便是嫣兒小姐。”

李嫣兒是李相國最小的女兒,也是我要教的學生。

我怔愣道:“嫣兒小姐一看就是天資聰穎,日後定是京城裏一等一的才女。能有幸為小姐授課,榮幸之至。”

說罷,我稍稍側過頭去,不再直視那雙眼。

這會讓我想起那個被我親手拋棄的自己。

李嫣兒看我卻很起勁,不似李相打量中帶著算計,她眼中盡是驚奇。

她崇拜道:“沈先生和我想得一樣好看!那些詩我常聽兄長他們念,每一首都喜歡極了!我還會背呢!我喜歡那首《春山》,也喜歡那首《詠梅》,還喜歡......”

李嫣兒眸中閃著光,口中說個不停。

見我不做反應,她便會自己回答自己。

身旁的婢女上去拉住她的衣袖:“小姐,該回去用膳了。”

她小嘴一噘:“春紅,你別拉我,我瞧沈先生投緣,想和她多聊聊。”

我不想再聽這一聲一聲猶如針紮的清澈明爽的聲音,快語道:“小姐還是要準時用膳才好。”

我本以為我這話說出去多半無用,卻不想李嫣兒爽快地點頭。

“我聽先生的,這就回去用膳。”

說罷,她對我恭恭敬敬一拜,轉身而去。

我苦笑一聲,我這樣心中遲暮之人,本不該教授這樣一個鮮活的小姑娘。

*

我入相府的那夜,京城四處燃起了點點火苗。

那火中燒的是我那些被整理成冊的成名著作。

放棄傲骨那一刻,我便知那些曾經奉我若神明的人一定會罵得很臟。

畢竟,好人變性,是這世上最令人惡心的事,是比作奸犯科更令人厭惡的事。

我歎了一口氣,從袖中掏出自己新寫的詩作,借著燭火,一燒而盡。

詩才燒完,府中婢女急匆匆趕來,道:“老爺為沈先生抓了幾個帶頭的,說是聽憑沈先生處置。”

我神情一滯。

帶頭的人是誰,我是知道的。

無非是那幾個曾經帶頭說要追隨我的人。

我牽起一絲笑:“替我謝過相國,隻當那些人頭腦昏了,不過幾本書,放了他們就是了。”

不過是燒了我這個沒官沒職的人的著作,能定什麼大罪?

若要扣上罪名,怕是要讓他們攬上旁人的罪過。

好讓偌大的相府,繼續一如既往坐著那京城中清廉正直典範的位置。

婢女應了一聲,默默退去。

我轉過頭去,斜眼瞥見,窗邊一道黑影閃過,心裏鬆了一口氣。

我知道那是相國的暗衛。

高貴如相國,才不會沒事給我這樣的軟骨頭出氣,此舉,大概是試探我。

看看我這個拋棄了底線的“才女”,是否變成了惡犬。

我拋棄了善,卻也不願淪落為草菅人命的惡人。

惡人也不喜惡人。

我這一番答複,算是告訴相國我尚有良心未泯,不會在日後成為一個咬人的狗。

我將要歇息時,相國派人傳話:“明日卯時,請先生到明義閣為小姐授課。”

傳話的人遞給我一本書,是《詩三百》。

我知那是明日起我要教授的內容。

我點頭應下,垂下的眸中莫名染了幾分濕潤。

詩中讚揚品性皆是我曾經向往,如今看著我心中發疼卻又無可奈何。

清早起來,我略施粉黛,便趕往了明義閣。

我已早了半個時辰,卻不想李嫣兒到得更早。

她瞧見我,放下手中捧著的書,乖乖叫了句:“先生金安。”

雖我已經算是早到。

雖作為學生該等一等我這個老師。

雖她未消童氣的麵上並無一絲怒色。

可因她相府掌上明珠的身份,我心中還是生了懼怕。

若是她怪罪,我少不了要受罪。

我頭低了幾分,身子也下意識弓了起來。

“抱歉,讓小姐......久等了。”

李嫣兒眼睛一眨:“沈先生,你不必道歉,我早來是想看看書的,是怕先生問我時我不會呢。”

她說得真誠,不夾雜一分做作,讓我又恍惚起來。

可她身後的婢女眼中的憤怒絲毫不加掩飾,讓我瞬間清醒。

我心中暗道,想來這位李小姐,不過是少不經事,尚存天真。

沒有誰能逃得過世間權勢名利的熏染,我如此,未來的李嫣兒亦如此。

我輕咳一聲:“晨間風寒,小姐早來容易受涼。”

再來幾次這般情況,怕我要被李嫣兒身後的婢女在相國麵上好好告上幾狀。

那樣,我就真是再難活成一個像人的人了。

沈嫣兒輕輕一笑:“也是,多虧先生提醒,以後我就在自己屋內背書。我都聽先生的。”

我滿意地點頭。

這樣對我乖巧,又對我帶著幾分崇拜的學生,若不是相府千金,我一定會萬分喜歡,以至於恨不能傾自己所有去教授她。

可我不能。

我忍住心中歡喜,暗暗告誡自己,她與我不同,是高高在上的貴女。

*

我盡力教授李嫣兒書中知識,卻唯獨不敢盡心。

日子久了,我越發看出沈嫣兒的聰明。

她的聰慧甚至遠遠超出我這個早慧麵聖的女童。

《詩三百》她讀過幾遍,便能無一錯字的全文背誦。

說是過目不忘,也不為過。

我講授的內容,不需斟酌太多直白的解釋,她便能理解個七八分,絲毫沒有那些村中孩童接觸新知識時的阻塞。

課歇交談之時,她小小的嘴裏,總是吐出些驚人的發言。

“詩中為何說女子嫁過去宜室宜家,而不管男子?”

“為何是女子最後反是不思,亦已焉哉?要女子無奈去後悔被騙導致悲劇的後半生?”

對於這些維護女子的話,我笑著看她,不說對也不說不對。

李嫣兒隻當我讚同她的話,從書中各處調出男女不等的詞句。

書中其餘典故她也知一而舉三。

“前朝那魏相貪汙致使我朝太祖起義,前幾日鶴縣縣令家中搜出五千兩紋銀,他們不就如同書中碩鼠?受百姓供養,卻絲毫不知取之於民,當用之於民?”

這種話平民百姓常談,說為官者欺壓,是因為他們是被欺壓的人,才會憤怒。

但高貴如她,作為受益者,本不該談。

我不敢說她對,也不敢說她不對。

隻用之前村中教我的那位秀才的話回複她。

“世間之事本就如此,有人善就有人惡。有人生來高貴,有人生來低賤。萬事萬物皆是平衡。”

我話音剛落,從前一直看我帶著崇拜的李嫣兒眸色一暗,眼中透出我從未見過的失望。

“先生,我還以為你會說你憤恨這些搜刮民脂民膏的惡人呢!怎麼你也被這些封建思想同化了?”

說完,一向乖巧的她衝出座位,跑出了學堂,奔跑間,她袖中一團紙掉落出來,落在了地上。

她身後的婢女急忙追去,臨出學堂前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不知所措,目光掃到了李嫣兒掉落的那張宣紙。

我蹲下身,撿起那張紙,將它攤開。

上麵寫了一首詩。

一首......讚美我的詩。

詩中讚我品格高尚,堪比聖賢;為民請命,性如竹菊。

紙上的字跡是李嫣兒。

比起她十歲寫出這首詩,我更震驚於她寫出的第一首詩,是讚美曾經的我的。

她隻知道從前的我,並不知道現在的我。

刹那間,我眼中淚水湧出,又被我急速抹下。

我再次告誡自己,不能視一個高貴的相府千金為自己的學生。

夜裏,不出所料,李相國將我叫了去。

不用猜也知道是李嫣兒的貼身婢女告了狀。

他看也不看我,一邊轉著手中茶杯,一邊淡然道:“嫣兒是我最小的女兒,本相最疼她,隻想她過得稱心如意,還望沈先生體會體會我這為人父母的心啊。”

我在他身前站著,腿和手不自覺顫抖。

我開口時,有些結巴:“今日授課,是我唐突了......”

李相國點點頭,將手中的茶飲了下去:“小女一向喜歡先生,還望先生不要讓小女失望,也不要讓本相失望。”

我拱手一拜:“定不讓相國失望。”

直到李相國揮手起身走人,我這一關才算是過了。

做出那些荒唐事後,我是越發難做個人了。

*

李嫣兒第二日再到學堂時,眼中出乎我意料的又有了光。

課歇之時,她支開貼身婢女,對我輕聲道:“先生,我要救你,我要讓你看到你眼中理想中的世界!”

我迷茫地看向她,懷疑自己聽錯了話。

李嫣兒又重複了一遍,才讓我確定,不是我昨日驚嚇過度,耳中幻聽。

她繼續道:“我雖不知先生為何變了,可我想先生定有苦衷。”

我心中一顫,死寂的心似又要忍不住恢複它的跳動。

從未有人說過要救我,從未有人說過我定有苦衷。

從來都是我嚷嚷著救別人,從來都是我想著如何同別人解釋我真的問心無愧。

我抿了抿唇:“小姐能有這份心,實屬世間難得。”

她笑得燦爛:“先生,命運讓我穿越在相府,必是要讓我大有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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