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澤承失憶了。
他不記得我,隻記得一個叫杜若的女孩。
我看著他們春日賞櫻,做著曾經我和他約定過的事。
直到我確診癌症,決定不再愛他的時候。
他卻全都想起來了,紅著眼求我再愛他一次。
可哪有那麼多破鏡重圓?
後來,在我死後的那個七月,他被發現自殺於我的墓前。
1
周澤承在見我的路上,出車禍了。
我來不及聽完醫生的話,連忙朝他所在的病房奔去。
我的腳步停留在病房前,一股鼻血流下。
我不能讓他見到這樣的我。
他會心疼的。
我收拾好後,才推門進去。
周澤承已經醒了。
他坐在病床上,額頭上纏著紗布。
“澤承,你身體怎麼樣?”
對上他的眼神,我的心不由得一顫。
“你是誰?”他的話讓我如墜冰窖。
他就這麼冰冷地、不帶一絲感情地注視著我。
我的嘴一張一翕,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平常在他麵前嘰嘰喳喳的我,竟也會有這一天。
我上前一步,神情焦急。
“我是夏至,是你的女朋友,你不記得了嗎?”
他蹙起了眉頭,語氣凜冽:“杜若已經告訴過我了,你一直不擇手段地挑撥我和她感情。”
病房的門被人推開,閨蜜杜若拎著保溫盒進來。
她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像一朵嬌花惹人憐愛。
“澤承,我給你煮了你最愛的粥,快來喝點。”
她在周澤承麵前人畜無害的樣子。
但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惡狠狠地瞪著我。
“夏至來了,澤承不是已經警告過你,讓你不要再來糾纏他了嗎?”
病床上的周澤承聽了她的話,眼中滿是對我的嫌惡。
明明今天早上我們還是一對恩愛的情侶。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杜若親昵地扶起周澤承,體貼地幫他把粥吹涼喂進口中。
我的腳像是被灌了鉛,靜靜地站在病房門口。
直到淚水模糊我的眼眶,我幾次想要開口。
可麵對周澤承失憶的現實,我不知道從哪裏辯解。
我才是他相戀快一年的女友啊!
我再也忍不住,奪門而出。
2
我渾渾噩噩地走在醫院的長廊上。
我坐在椅子上,掩麵哭泣。
恍惚間,我好像看見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他。
第一次見到周澤承,是我剛畢業的六月。
我站在路邊拍風景時,他意外闖進我的鏡頭。
在我的畫麵中,留下一個燦爛的笑容。
照片中穿著白色T恤的他,在綠色的香樟樹下。
迸發出源源不斷的生機。
就是這個笑容,總是浮現在我腦海中。
後來,杜若哭喪著臉和我訴苦,家裏人讓她相親。
她選擇讓我以她的身份去相親,幫她搞砸這個約會。
我穿上她過季的禮服,踏上不合適的高跟鞋。
鏡中的我看起來格外滑稽可笑。
她忽然滿意地笑了。
“夏至,謝謝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相親那天,我很少穿高跟鞋,走起路來扭扭歪歪的。
我沒注意腳下的石子,在快要摔倒時。
我被人從身後輕輕一托,穩穩地站直。
我彎腰向那人表示感謝,抬頭發現是那天照片中的人。
我剛想和他打招呼,他一副著急的樣子穿過斑馬線離開了。
分別後,我掏出手機發現約定的時間快到了。
果然,不出所料。
我時間把控得非常好,整整遲到了二十分鐘。
如果對方非常強調時間觀念的話。
看見我一點也不尊重,肯定不會有心思繼續坐下來聊天。
我走到約定的咖啡店,隻有那個男人的位置對麵是空著的。
完了,這不會是杜若的相親對象吧。
我不確定地走上前去詢問。
“請問是周澤承先生嗎?”
他抬頭的一瞬間,我們四目相對。
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喜悅。
“是我,你就是杜若小姐吧。”
我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尷尬。
我點頭應下,內心全是害怕被拆穿的忐忑。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我想方設法出醜想破壞這場約會。
場麵陷入古怪的氛圍中。
沒想到,周澤承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上次給我拍的照片還有嗎?”
他那雙含笑的眸子,一直溫柔地注視我。
“有!”
我把特意洗出來的照片遞給他。
沒想到,命運以奇怪的方式讓我們再次相遇。
他是一個很健談的人,我們聊得意外合拍。
約會結束他送了我一雙平底鞋。
“你的腳後跟磨出血了。”
這時,我才注意到因為不合腳的高跟鞋。
我的腳後跟已經出血了。
周澤承看出我的窘迫,把鞋子遞到我麵前。
“穿上試試吧,我也不知道合不合腳。”
如果我不是杜若,他還會對我這麼好嗎?
還是說,他早就已經察覺出其中的不對勁。
我穿上鞋子,發現意外的合腳。
“你喜歡就好。”
3
周澤承向我表白了。
他說一見鐘情都是相互的。
他一直忘不了。
那天我穿著連衣裙站在陽光下拿著相機的樣子。
那一瞬間,他無比期望如果我是那個相親對象該多好。
命運,把我送到他的麵前。
我不想再隱瞞下去。
我告訴他,我的真名叫夏至。
我們相逢在一個炎熱的七月。
他的愛也像這個七月一樣熱烈。
他明明已經和我分別,卻出現在公交車的車門。
他的笑聲爽朗。
“夏至,我明天還想見你,可以嗎?”
我害羞地捂住臉,拚命點頭。
他得逞後,狡黠一笑隨後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和他在一起,每天都會收到來自他的不同驚喜。
周澤承一大早給我發消息,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
信誓旦旦和我保證,我一定會喜歡。
結果,他出了意外,他忘記了我。
他隻記得杜若是他的女友。
我對他來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在他的眼中,我就是一個不斷騷擾他和杜若愛情的第三者。
如果那天,是杜若去相親。
或許我連和他相識的機會都不會有。
“夏至,你又在貪心什麼呢?”
是我想要去染指本不屬於我的東西。
真正看著杜若和他在我麵前恩愛時,我的心被死死揪住。
我快要喘不過氣。
4
“擦擦眼淚吧。”
周澤承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我麵前。
他的眉頭緊鎖,手中拿的紙巾還是上次我們約會時,他隨身攜帶的。
我呆愣地蹲在地上。
他的語氣逐漸變得不耐煩:“快點,我討厭看見女孩子哭。”
“謝謝你。”
我接過他的紙巾,因為腿麻我隻能扶著身後的牆上的扶手緩緩起身。
我的小腿一軟,快要跌倒時,我的腰後被一隻手托住。
幾乎是下意識地,周澤承伸出手攬住我。
他的麵容漸漸變得蒼白,痛苦地捂住腦袋。
他的口中念念有詞。
“夏至......夏至......花......”
我清晰地聽見他喊的是我的名字。
我反應過來,扶住他不斷安慰他。
“我在呢,我在這裏。”
他看向我的眼神,沒有之前那麼犀利陌生。
相反,是我熟悉的溫柔。
我慌忙地喊來醫生。
醫生說,出現這個情況非常複雜。
他的記憶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他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嚴重會威脅生命。
所以,我不能再出現在他的麵前了。
我是那個未知的變數。
如果我沒有隨口提出想要花,如果沒有在今天答應他赴約。
他是不是就不會出事?
5
因為周澤承的事情,我連續好幾天沒怎麼好好吃飯。
胃裏翻湧得難受,我隻能依靠流食吊著。
整個人看起來都清瘦了些。
杜若突然出現在我家門口。
她從不願意來這種老破小的小區,從前都是我去她家找她。
她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進門隨意打量。
“這就是你家?還沒有我們家保姆的房間大。”
我低頭默默地跟在她身後,任由她對我羞辱。
杜若是我大學時,社團聚會上認識的。
當時,我被一個學長連著灌酒。
為了合作的項目,還有高額的獎學金。
我非常需要那筆錢,每日每夜的兼職都快拖垮我的身體。
可我不得不接受。
原本置身事外的杜若,把酒杯中的酒全都倒在他的頭上。
杜家的大小姐,是學校何等風雲的人物。
沒有人敢輕易招惹她。
事後,她告訴我麵對這種事情要勇敢地反擊。
我們的關係突飛猛進,成為大學期間彼此最要好的朋友。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杜若漸漸變了。
我們之間的關係維持在表麵。
或許更深層次地來說,我們原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回頭口吻輕蔑。
“夏至,周澤承不記得你,說明你在他心中不值一提。”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說道。
“所以短暫的擁有又有什麼用呢,假的終究是假的。
“最後,還不是要乖乖還給我?
“你要是想讓你的外婆,安享晚年,你就離阿澤遠點。”
聽見外婆,我的神經緊繃起來。
她最知道如何拿捏我的軟肋。
杜若得意地勾起一抹笑。
“你本來就是一個小偷,現在不過是物歸原主而已。”
我虛弱地倚著門框,見她又趾高氣揚地離開。
腦子裏隻剩下嗡嗡的轟鳴聲。
周澤承初次見麵送給我的平底鞋,擺放在門口。
我蹲在它的麵前,無聲落淚。
明明是第一次見麵,鞋碼意外地合適。
我想,如果那天出事的是我而不是周澤承。
從一開始,我答應杜若或許就錯了。
5
我打算帶著外婆,重新回到從前我們居住的小鎮。
離開這座城市之前,我想再走一遍和周澤承去過的地方。
我坐在公交車上,兩邊的街景從身後倒去。
我沿著記憶裏熟悉的道路,漫無目的走著。
街道兩側的櫻花開了,落在我的肩頭。
我走累了,坐在公園的長椅上休息。
難得明媚的春光,照在我身上,我竟然感受不到一絲溫度。
去年周澤承牽著我的手,目光繾綣溫柔。
“明年花開的時候,我們在這裏見麵吧。”
我緊緊與他十指相扣,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好。”
我害怕到頭來,這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
直到現在,一語成讖。
一陣劇烈的咳嗽,我捂住嘴,有血沿著指縫溢出。
我匆忙地口袋中摸出紙巾,生怕嚇到周圍的路人。
我大口喘著氣,胃部的疼痛不斷蔓延到全身。
太過著急了,我都沒來得及聽清醫生說什麼。
好像是嚴重?
我苦澀一笑,這樣也好,我害怕我的離去他會難過。
還好周澤承失憶了,他不會因為我再痛苦了。
“你,沒事吧?”熟悉的嗓音在身後響起。
我不可置信地轉頭,迅速把紙巾塞進兜裏。
真是的,每次我最狼狽的時候都能遇見他。
“你怎麼會來這裏?”
周澤承褪去一身病號服,穿上普通的休閑裝。
這一身搭配,是我親手為他挑選的。
他總覺得穿西裝和我約會過於隆重。
偶爾也要換一種穿搭,這樣我才不會看膩。
這個笨蛋不知道,我根本就看不膩。
甚至,我期待每次和他見麵。
遠遠就能看見他,在人群中和我揮手,抱著不同的花朝我跑來。
一次又一次。
周澤承在長椅的另一端坐下,和我保持一定的距離。
換作以前,他早就撲過來親昵地蹭著我的臉頰。
我就會故作惱怒地推開他,他偷偷在我臉頰上留下一吻。
臉上全是得逞後的滿足,偏偏我就吃這一套。
我們之間,隻剩下陌生人般的疏離。
他不自覺地擰眉,語氣悶悶的。
“我的心底一直有一個聲音,告訴我今天一定要來這裏。
“所以我就來了。”
等他說完這些話時。
我紅著眼眶靜靜地望著他。
從前我不相信,忘記了就是忘記了,怎麼還會想起。
可一個真正愛我的人,即使忘記了,他的身體仍然會記起。
他愛我。
“你別哭,我最害怕女孩子哭了。”
他下意識地想要開口哄我,憋了半天,最終化為一聲歎息。
我搖頭示意他沒關係,不要勉強。
他和我訴說著杜若的古怪。
我默默地聽著,我不時還幫他編織美夢。
那個故事的女主,不是我罷了。
馬上我要走了,我想在最後的時刻再看看他。
把他的樣子牢牢記在心裏。
周澤承沒有失約,他記得這個約定。
可惜,他不記得我了。
這樣對我來說,已經很滿足了。
原來,曾經無話不談的戀人,有一天也會相顧無言。
人難過的時候,器官也是會痛的啊。
我沒有坐多久,就和周澤承告別離開。
6
我渾身發冷地拿著報告單走出醫院。
“如果病情及時治療,能活到今年的七月。”
“如果,不治呢?”
醫生用心疼的眼神看著我:“最多兩個月。”
我如釋重負地長歎一口氣,兩個月足夠了。
足夠我和愛人還有親人告別了。
遇到周澤承前,我不是一個貪心的人。
和他在一起後,我爭分奪秒地想從死神手裏搶時間。
我向往過和他的婚後。
我們會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到時候把外婆接過來同住。
小時候一直渴望擁有的東西,好不容易在長大之後要得到了。
現實給了我當頭一棒。
或許和杜若在一起,是他注定的人生軌跡吧。
我的手機這時響起。
“夏至,下個月我和阿澤就要訂婚了,你會來吧。”
電話那頭除了她雀躍的聲音,還有周澤承的。
“就這枚戒指,和我女朋友很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