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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成為皇後的第三年,皇帝的白月光回來了。

她怨恨我占了她的位置。

剪碎朝服、火燒鳳儀宮、推我入水。

皇帝隻當視而不見。

後來,白月光受封皇後。

我死在冷宮。

皇帝卻瘋了一樣來我宮中召我亡靈。

*

我死了。

死在封後大典的那一天。

這本是蕭源許諾給我的封後大典。

但現在和他攜手站在高位的,是他的白月光雲渝月。

聽著前朝的禮樂聲,我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她聖眷正濃。

而我,是冷宮廢後。

*

我飄蕩在蕭源附近。

看著他滿麵春風地挽著雲渝月回到鳳儀宮。

這裏早已煥然一新等著它的新主人。

蕭源的白月光,雲渝月。

她曾救過蕭源的命。

蕭源想要報答,我覺得也正常。

隻是他不知道,救過他命的人,是我。

蕭源身邊的老太監進來報喪的時候,我正坐在平時靠著的軟榻上。

“陛下,廢後娘娘薨了。”

我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發現我死了。

也好,還能早點收屍。

若是蕭源能親自給我收屍,就更好了。

“哼!又用這種伎倆,傳話給她,朕不會去的,讓他好好反省,滾!”

雲渝月上前拍著他的背安撫。

“陛下,該用午膳了。”

蕭源站起身,朝雲渝月伸出手。

行動間,我看到他的腰間空空如也。

那裏原本該有一枚雙扣平安結的。

我也有一枚,就藏在鳳儀宮梳妝台的暗格裏。

我飄過去伸手。

竟然從梳妝台整個穿了過去。

我忘了,我已經死了。

剛嫁給蕭源時,我懷著少女的春心。

我覺得這婚事是他求來的。

是他求我做他的王妃。

他是愛我的。

我一顆心都放在他的身上。

一雙舞刀弄槍的手開始學著編絡子。

“阿源,這雙扣平安結證明咱們兩個的心永遠在一處。”

蕭源手裏把玩我的發絲,眸中滿是情意。

他接過那枚平安結道:“果真好看,愛妃手藝真好,朕要日日佩戴。”

這雙扣結法還是在永州時他提議的。

彼時我隨父兄到永州祭祖。

化名雲神醫救下了還是皇子的蕭源。

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偷偷愛了他十五年。

為了救他,我逆施針法,傷了經脈肺腑。

我心知也就是兩三年的光景。

今年是第三年。

*

蕭源看著太監盛給他的米飯,皺起眉頭。

“湯呢?”

他問完,自己也是一怔。

隨即端起碗開始吃飯,隻是神情有些懨懨。

之前在永州,他急著走,我怕留下病根。

嫁給他後,每頓飯前我必會熬一碗藥湯。

他總覺得有腥氣不愛喝。

每次都要我哄好久,才肯喝完。

現在卻又想起來了。

可是那藥引是我的心頭血啊。

晚上,蕭源順理成章地宿在鳳儀宮。

“阿源,在永州時你曾說過會娶我為妻,如今,真的實現了。”

雲渝月伏在蕭源的胸膛上。

我就坐在床尾,看著兩個人甜蜜動作。

蕭源點了一下雲渝月的鼻尖。

“當然了,朕的妻子隻有你一個。當年若不是那個老匹夫能帶兵打仗,誰會搭理那樣的假小子?”

“快給朕生個太子才是最緊要的事。”

“陛下......”

“老匹夫?”

“假小子?”

是誰?

我爹和我嗎?

可他跪在鎮遠將軍府的時候。

跪在我爹麵前的時候。

說的是:“李老將軍一心為國,忠肝義膽,小王請求將愛女下嫁,小王願以王妃之位作聘,有生之年,李長纓便是我蕭源唯一的妻子。”

我爹爹很滿意他謙卑的態度。

將我嫁給他後,親自帶兵打下肆意滋擾的異族。

作為蕭源最大的助力,扶持他登上皇位。

“有生之年,李長纓便是我蕭源唯一的妻子。”

現在他有別的妻了。

*

“長纓,給本王生個孩子吧,本王讓他做世子。”

蕭源娶我的那天,隔著紅蓋頭,和我細語。

我害羞地點點頭。

心卻一點點沉下去。

不會有的。

不會有孩子的。

當初在永州,他身受重傷。

我用心頭血做了藥引。

我已經不能再有孩子了。

但我沒有放棄,我的師父是神醫。

我曾偷看過他的典籍。

南海是有一種藥,能夠醫治我的。

我不敢告訴蕭源。

彼時他已經登基為帝。

皇帝不能沒有孩子。

我得為他生下一個孩子。

於是我偷偷傳信給了哥哥。

讓他秘密去尋。

同時我不顧師父的告誡,依舊一天三頓心頭血喂養著。

畢竟他是我用所有壽數救回來的人啊。

*

雲渝月做皇後真的很不稱職。

因為禧嬪的貓嚇著了她,便命人敬將貓活活打死扔進禧嬪宮中。

溫妃喜歡芍藥,她卻說大紅乃是正宮皇後所用,將所有芍藥踏爛。

江南今年僅貢上二十匹雲錦,雲渝月盡數撕毀,說是撕裂雲錦的聲響煞是好聽。

宮妃們的抱怨此起彼伏。

淑妃帶頭,和眾人一起告到禦前。

我就在書案上坐著。

門外是淑妃等人的請命聲。

書房裏是蕭源和雲渝月依偎在一起。

“陛下,臣妾隻是最近不太舒服,是不是惹了姐姐們不高興?看來我還是不如李姐姐會治理後宮。”

雲渝月眼中含著淚。

蕭源一邊攬著她的肩膀,一邊批閱奏折。

“她?她會治理什麼後宮?還不是朕給她收拾爛攤子,你近日哪裏不舒服?可傳了太醫?”

我盯著雲渝月看。

她突然露出嬌羞的神色。

“陛下,是臣妾有喜了。”

“什麼?”

“阿源,咱們有孩子了!”

我愣在原地。

蕭源驚喜地扔下朱筆,在一封八百裏加急的軍奏上炸開一朵紅花。

他抱著雲渝月朝外走。

我被無形的那股力量迫使著。

跟在離他三步遠的位置。

為什麼?

我不是死了嗎?

為什麼心臟還是很痛?

像一團亂麻,在我心臟裏打了個結。

越係越緊。

直到我呼吸不過來。

大喘著氣。

“皇後有孕,普天同慶,大赦天下!”

以淑妃為首的嬪妃都聽到了這個消息。

“陛下,雲氏身為皇後,不恤宮嬪、肆意揮霍,應該受到懲罰。”

淑妃跪直身子,義正詞嚴。

她也是將門虎女。

小時候我們倆是一起習武的。

但是她比我好一些。

她沒愛上蕭源。

入冷宮前,我見到的最後一個人就是她。

我囑咐她一定要看著陛下喝了我心頭血做的湯。

以後替我好好照顧陛下。

她說我沒救了,以後終歸死在男人身上。

淑妃的話果真靈驗。

“朕說過,皇後有孕,大赦天下,都滾回去。”

“那廢後是不是也能赦免?那就請陛下給李氏皇後哀榮!”

蕭源抱著雲渝月不耐煩地看了淑妃一眼。

“朕以為你是明事理的,若再助紂為虐就和她關到一起去。”

我想再看看淑妃,卻被蕭源帶著一路趕到鳳儀宮。

*

我還記得雲渝月剛進宮沒多久就是親蠶禮。

我的大朝服卻被人惡意損毀。

朝服下擺幾乎被剪斷,刺繡大半脫落,一碰便撲簌撲簌往下掉金線。

我將那件朝服便掛在衣架上展示在鳳儀宮正廳。

傳六宮嬪妃與雲渝月來鳳儀宮。

直到手邊的茶換了五六次,她才姍姍來遲。

雲渝月麵上看起來恭順得很。

像一朵純潔無瑕的白蓮花。

“雲小姐,本宮親蠶禮的朝服被人損毀,有人說是服侍你的宮女所為。”

雲渝月側頭看了一眼那朝服,眼中閃過得意的光。

卻一臉無辜地轉回頭:“民女不知。”

門外適時押上來一名宮女,正是她的貼身宮女。

“娘娘,是雲小姐指使奴婢剪的!是她強迫奴婢的!求娘娘開恩。”

聽著那宮女的哭喊,雲渝月有一瞬間的慌亂。

卻突然冷靜下來。

我還沒反應過來。

便見其跪倒在地哭求。

“娘娘,都是民女的錯,請娘娘重重責罰民女!”

話音剛落,一襲明黃闖進鳳儀宮。

隨手一揮,那掛著破碎朝服的衣架子便散落在地。

“放肆!你們竟敢如此揣測雲兒!”

淑妃坐在下麵首位,為我打抱不平。

“陛下未免太過偏袒雲小姐!這是皇後娘娘明日親蠶禮要穿的大朝服,也是三十名繡娘日夜不斷繡了一個月才得的,如今被毀,難道不該問責嗎?”

蕭源皺著眉頭,滿臉的譏諷。

“你說是雲兒做的,有何證據?”

“陛下,就算是民女做得算了,總歸民女隻是一介孤女,還是請皇後娘娘狠狠責罰吧!”

見雲渝月落淚,蕭源當著所有人的麵將她攏進懷裏。

“雲小姐的貼身宮女已經招認......”

蕭源皺著眉不等我說完,卻一腳踢翻那宮女。

“誰給你的膽子竟敢陷害朕的貴客!杖斃示眾!”

我站起身要攔。

他一揮手,桌上一盞熱茶全數潑在我的手背上。

燙出一排水泡。

我看著手上的水泡怔了神。

不禁想起剛入宮時,我為他熬湯。

被石鍋燙到了手指。

他又驚又怒,抓著我的手指一天三次細細塗藥。

直到再無一絲疤痕。

現在,他看著我手上的燎泡,麵露嫌棄。

“惡心勁的,還不包起來,露在外麵惡心誰呢?”

說罷,便將雲渝月攔腰抱起,帶回勤政殿。

沒一會便接到了聖旨。

“皇後德行有虧,不能親臨親蠶禮,由雲氏女主持。”

那時候我雖然知道雲渝月是冒充了我的身份。

但我不能說出真相。

我不能讓蕭源知道他的妻子不能給他生孩子了。

親蠶禮不去又有什麼關係?

反正我永遠是蕭源的妻。

他隻是以為雲渝月救了他的命為了感謝而已。

*

“走水了!走水了!”

我睡夢中被人叫醒。

鳳儀宮燃起熊熊大火。

我的房門被人從外麵鎖上。

我奮力敲打。

無人應聲。

回過頭的時候我想起了梳妝台暗格裏的絡子。

那絡子藏得深,沒有被燒毀。

隻是梳妝台被燒壞了大半,也灼傷了我的手。

直到我從火場被救出來。

蕭源也沒有哪怕一個眼神留給我。

懷中的絡子還很燙,灼得我胸口生疼。

我回頭看雲渝月,她在蕭源懷中依偎著。

眼中幸災樂禍的情緒還沒來得及掩蓋住。

這樣一場明顯是蓄意縱火的事件,被蕭源輕飄飄地帶過。

隻說因為德不配位這才降下天罰。

並將我趕去冷宮褫奪尊號,貶為庶人。

押送我的侍衛送到禦花園荷花池時,迎麵遇上雲渝月。

“你們先下去吧,我和廢後說幾句話。”

侍衛們不敢擅離職守。

雲渝月掏出一塊金牌來。

這些人才離開。

我嗤笑一聲:“果然如朕親臨?”

“皇後娘娘,哦,應該叫你庶人......喲!陛下沒和我說過你姓什麼啊,這可怎麼辦?”

“假的終歸是假的,今日之我,豈不是明日之你。”

“你!”

雲渝月氣急敗壞,眼看著一旁的荷花池,卻笑了起來。

“在冷宮裏終年不見天日多沒意思,不如我送你去見見閻王吧!”

說罷,她雙手用力搭住我的雙肩,我竟一時掙脫不開。

兩廂拉扯之下,我聽見遠處傳來的一聲“雲兒!”

冰冷刺骨的池水侵入我的肺腑。

我想張嘴呼救,卻更多的水湧進我的口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一群老嬤嬤救了上來。

即便我被廢為庶人,還是皇上的人。

侍衛不敢下水救我。

硬是等到會鳧水的嬤嬤們來。

而雲渝月早就被蕭源親自救了上來,正在一旁哭泣。

我吐出一大口水,才覺得好似活了過來。

但耳朵轟鳴,不知道他們兩個在說什麼。

隻能看到蕭源怒氣衝衝地朝我大步走來,重重一腳踢在我的心口上。

我喉嚨腥甜,吐出一口血。

而後便是許多侍衛將我架入冷宮隨意地扔在地上。

我足足在地上躺了兩天。

那一腳將我陳年舊傷踢複發。

直到我聽見遙遠的地方傳來禮樂聲。

聽起來很熟悉。

雖然沒有親耳聽過。

但我執掌宮禁多年。

這是封後大典的禮樂聲。

“現在國庫不豐,朕以後一定補給你一份最隆重的封後大典。”

我笑出淚來。

“這不是庶人嗎?怎麼趴在這?”

我費力地抬起頭,又是雲渝月。

“告訴你一個秘密吧,鎮遠將軍府早就被滅門啦!你......是最後一個。哈哈哈......”

我愣在原地,張了張嘴,根本說不出話來。

原來,我以為我所做的努力,都是一場笑話罷了。

*

雲渝月確診懷孕當晚,闔宮家宴。

淑妃坐在下首,橫眉冷對。

我飄在蕭源身後。

“陛下,前日見過陛下狩獵圖,我便想著若是我也會些騎射武功就好了,隻可惜,沒有老師能教我。”

蕭源拍拍她的手,眸中情絲都快溢出來了。

“這有什麼難的?到時朕親自教你。”

“可我也沒有一件趁手的兵器,之前聽人說李姐姐有一杆紅纓槍,不知能否借我用用?”

蕭源想都沒想,直接答應了。

“不行!不行!”

“那是我的!不可以給她。”

“蕭源!不能給她啊。”

“那是我祖父的心血啊!”

我急得飄在蕭源麵前。

我伸出手,卻從他肩膀處穿了過去。

什麼都可以,就那杆紅纓槍不行!

那是祖父年輕時親手做的。

木槍杆是他砍了一棵老楊樹磨出來的。

槍頭是自己打的。

每一根紅纓都是取了上好的犛牛毛一根根編上去的。

這杆槍父親幼時習武用過,哥哥用過,我也用過。

決不能讓給別人。

淑妃在下麵道:“陛下,那是先皇後的紅纓槍,不能給她。”

“淑妃,你放肆,什麼先皇後?稱廢後。”

蕭源麵露不滿。

又揚手讓老太監將紅纓槍取來。

淑妃冷哼:“她已經死了,不叫先皇後叫什麼?還是說她都死了,你還吝惜那份哀榮嗎?”

她的眼眶已經蓄滿了淚,轉身便走。

我從未見她哭過。

小時候練武,我拿不動這杆紅纓槍。

坐在院子裏哭。

她走過來一把搶過挽了個槍花。

“哭什麼?起來,搶過我,這槍就還你!”

這是我祖父做的,我自然不能任由她拿走。

我忘了哭。

踢、抓、撓、打。

十八般武藝都用上了,最後真的搶回了紅纓槍。

我們倆也是從那以後成為極好的兄弟。

我說應該是手帕交。

淑妃字正腔圓地說:“我以後是要上戰場的人,不需要手帕交,咱們兩個是過命的姐妹!”

我目光堅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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