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火後,庶妹像變了個人。
變得驚才絕豔,名動京城,入了太子的眼。
太子請封她為側妃時,她來我院中,麵露恨意。
“姐姐,等我成為太子側妃之日,就是你和大夫人為我小娘償命之時。”
我摸著手邊的選秀名單笑了。
太子算什麼?
自然有比儲君更大的君。
......
庶妹來我院子時,我正在看今年的選秀名冊。
她揚著下巴,眼裏是藏不住的暢快。
“姐姐,實在對不住了,搶了你入東宮的機會。”
我放下手中的冊子,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
她的確和娘說得一樣,像變了個人。
我壓下心裏的冷意,淡漠道。
“妹妹慎言,我與太子清清白白,怎麼能說是你搶了我的機會?”
庶妹譏笑一聲,她湊近我,咬牙切齒。
“姐姐,等我成為太子側妃之日,就是你和大夫人為我小娘償命之時。”
她麵上是我從不曾見過的恨意和陰狠。
我冷笑著端起茶盞,撇了撇上頭的浮沫。
為她小娘償命?
可我和娘何時害過她小娘?
簡直荒謬。
父親為正四品大理寺少卿。
放在勳貴紮堆的京城,我家仍是不夠看的。
自先帝時起,崇文抑武,京中世家貴女也更注重才學。
我自小喜愛詩書,在京中有些才名。
秉承著娘的教誨,我待人接物進退有度,京中不免有王公貴族對我青睞有加。
其中就包括太子。
父親是個薄幸之人,後院小妾子嗣眾多。
縱然我是嫡女,也是因著我能為家族帶來利益的才女之名,他才願多關心我幾分。
更不論庶出子女。
庶妹出生時,周小娘難產,差點沒了一條命。
是我娘秉承著正室的職責,請了大夫,救了周小娘一命。
但自此周小娘身子就不大好,在庶妹七歲時,撒手人寰。
我娘不是刻薄之人,從不磋磨小妾庶子。
對她們雖不熱切,但吃穿用度從未少過。
對庶妹也是一樣。
三個月前,我得了機緣,被先帝曾誇讚過的女夫子賞識,有幸同她一起研學。
娘身邊的丫鬟說,我剛走,庶妹住的院子就起了一場火。
那場大火過後,庶妹便開了竅。
手段成熟狠辣,與她平日行事作風大相徑庭。
在府裏,她像是未卜先知般設計我娘,想毀了她的名聲。
我娘斷臂求生保住了自己,卻還是失了父親的信任,被禁了足,掌家權也被妾室分走。
庶妹卻獲得了父親重視,一石二鳥。
府外,她不僅在賞花宴上一舞驚鴻。
飛花令時,金句頻出,奪得才女的名號,吸引了太子的注意。
如今,她馬上要成為太子側妃。
可我心裏疑惑。
庶妹怎會忽然像變了個人?
從前膽小怯懦,現在變得如此精明狠辣,這真的還是她嗎?
在女夫子那裏,我聽到了許多奇聞軼事。
我心裏隱隱有個猜測。
莫非,庶妹內裏的芯子換了?
見我不說話,庶妹挑了挑指甲,帶著上位者的倨傲。
“姐姐這就怕了嗎?好戲還在後頭呢,咱們走著瞧。”
說罷,她嗤笑一聲,轉身離去。
看著庶妹搖曳的背影,我沉了沉目光。
她執意認為我和娘害死了周小娘,以複仇之名對付我們。
倘若她成了太子側妃,定然不會放過我和娘。
父親是個唯利是圖的,到時候肯定也會偏向庶妹。
那我和娘,就岌岌可危了。
我下意識撫上了手邊的選秀名單。
瞬間我便有了決斷。
庶妹能攀上儲君。
可還有比儲君更大的君。
深夜,我悄悄去見了娘。
短短三個月,她整個人像是蒼老了十歲。
我心疼極了,心裏的冷意又多了幾分。
娘靠在床上,昏黃的燭火下她顯得更加憔悴,她眼裏有著懊悔。
“都怪娘,當初就不該管那小蹄子。”
我握著娘的手,忽然感受到她袖口下的肌膚有些異樣。
掀開一看,上麵布滿了紅腫的針眼。
庶妹如今為準太子側妃,即便是父親,也要敬著她。
現在府中都以她為尊,她又怎會放過磋磨我娘的機會?
我舌尖抵住上顎,壓下了心裏的怒意。
當今皇帝將近知天命的年紀,且後宮風雲詭譎,實在不是好歸宿。
選秀的風聲放出來時,我便與娘商定,打算使些小手段落選。
可現在,我決心中選。
“娘,富貴險中求,入宮未必就是壞事。”
娘抓著我的手,深深歎氣,紅了眼眶。
“也罷,以你的聰慧,闔該往上走的。”
隨後,她將自己的這麼多年的體己銀錢全都交給了我。
我知曉娘不能送我入宮選秀,我跪地深深拜別她。
隨後,我又去了父親院子。
他承諾在選秀結果出來前,不會再讓我娘被苛待。
父親向來如此,做事留三分餘地。
這也是庶妹的設計中,他沒傷及我娘性命的原因。
如此,我也暫且沒了後顧之憂。
選秀這日一大早,我拜別父親。
庶妹便在旁邊端著太子側妃的架子,“賞”了我一盞茶,笑靨如花。
她湊近我,小聲道:“姐姐,你以為宮妃是那麼好做的嗎?
“太天真了,就算你入了宮,我也一樣會讓你娘那個賤人下去向我小娘請罪。”
我假意啜了口茶,看著庶妹,隻覺得她未免太過得意。
庶妹仗著未卜先知的能力,謀到了太子側妃的位置,就以為自己是智多近妖,掌控全局。
可我和娘也不是傻子。
真以為我們會像從前那樣沒有防備,任由她設計不成?
我直視庶妹的目光,勾起唇角。
“那就如妹妹說的,走著瞧吧。”
自決定入宮那一刻起,我就已想清楚,庶妹便不再是我最大的敵人。
我不僅要護住我和娘。
還要從宮裏的修羅場殺出來。
做那人上人。
我在庶妹看好戲的目光中上了馬車。
我知曉她在茶水中下了藥。
雖然我並未吃那茶,可還是吃下了一顆解毒丹。
眼下情況危急,凡事謹慎點沒錯。
提前在馬車上等著的妝娘,拿出了脂粉,為我細細改妝。
我頭上金釵也換成了素色的玉簪,眉心一粒小小的紅痣。
未免庶妹再動手腳,我並未在府裏就這樣裝扮。
馬車搖搖晃晃入了宮,秀女們有序等候。
我站在角落,這樣人多的地方,我自然避免惹上是非。
可還是有小太監端著茶盞撞上了我。
裙擺處濕了一大片,那小太監瞬間瑟瑟發抖,跪地求饒。
這樣明顯的針對,恐怕是庶妹收買的人,多重保險壞我選秀。
我看著不遠處站著的嬤嬤,恭謹垂眸,可各家貴女的一言一行她都能盡收眼底。
想必是為皇帝做事的。
倘若我此時對小太監發難,雖說我並未有錯,可終究會壞了在皇帝心裏的印象。
好在我早有準備,提前準備了另一套衣裳。
我柔聲叫小太監起來。
隨後詢問了嬤嬤,又使了些銀錢,她就帶著我去了歇息的地方。
我換上了我提前準備好的另一套粉藍色的衣裳。
剛回去一刻鐘,便輪到了我上場。
我順利入選。
粉藍色雖不豔麗,可還是在一眾秀女中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在他看清我的臉後,當即留了我的牌子。
我稽首謝恩,這一結果在我意料之中。
從前太子青睞於我時,我雖與其保持距離,該做的功課卻不會少。
我從查到的那些消息裏推測出了一些隱秘,又不著痕跡地試探了太子,從側麵佐證。
世人皆道,皇帝最愛明媚豔麗的女子。
可我知曉的卻是,皇帝最愛粉藍色,和溫婉如水,眉眼存些風情媚態的女子。
但我並未一開始就穿上粉藍色的衣裳。
而是借著庶妹的陷害,將計就計,這樣即便是皇帝,也不會對我有太多懷疑。
我被封為正六品寶林,封號熙,住靜墨軒。
靜墨軒在宮內一角,距離養心殿最遠,可勝在清幽。
我這樣的家世,能得一個正六品的位份,已經算是不錯。
況且我還得了封號已經引人注意,此時切不能再掐尖冒頭,招人嫉恨。
宮內不比宮外,凡事要小心謹慎,徐徐圖之才是。
皇帝子嗣稀薄,膝下健在的唯有三個皇子。
後宮沒有皇後,一切事宜皆由太子生母德妃做主。
和我同批入宮的新起之秀是林寶林,她與庶妹的關係不錯。
連著三日,皇帝都翻了她的牌子,林寶林晉位為林美人,一時風頭無兩。
午間時,我正靠在羅漢床上看書,林美人趾高氣揚地來了。
我在她身後,看到了個麵熟的小太監,是在選秀時不小心將水潑在我身上的那個。
他看到我時,本就弓著的身子又低了低。
林美人想必是來為庶妹出氣的,好一通耀武揚威。
隨意找個由頭罰跪我不說,還讓我抄寫《女戒》。
我並未反駁,乖乖抄寫,甚至連抄寫用來向德妃示好的詩詞都差點耽誤了,晚送去了半刻鐘。
想到林美人得意的臉,我輕輕勾起嘴角。
槍打出頭鳥,像她這樣的,我無須與她辯駁,隻消看著她自取滅亡。
果不其然,沒兩天林美人在侍奉皇帝時,鬧肚子出虛恭,禦前失儀,直接被皇帝丟出了養心殿。
自此,她算是斷了寵愛。
林美人行事又高調,入宮的這幾天,遭到了不少人的嫉恨,失寵後的日子自然不好過。
這和我並沒有關係,我專心觀察宮中形勢。
在皇帝寵幸了第三個秀女後,我意識到時機來了。
流水一樣的銀錢散出去,我打聽到了皇上的行蹤。
那天晚上,我換上了一身靛青色衣裳,簡約大方。
烏黑的秀發簡單盤在腦後,並未用珠釵點綴,和貼身宮女在離靜墨軒不遠的池子裏摘荷花。
正巧碰上了皇上,自此便一舉獲寵,晉位為熙美人。
我知曉,林美人的事大概率是出自德妃之手。
吸取了林美人的教訓,侍寢第二天,我恭恭敬敬去向德妃請安,表現得極為乖覺。
德妃笑著誇我懂規矩,可我看得出來,她的笑意分明不達眼底。
我不卑不亢行禮,出了德妃的永安宮。
回去的路上,在禦花園處我遇見了四皇子,他正在陰涼處用功背書。
他看見我後,恭敬地向我問好,我也回之一禮。
回到靜墨軒後,聽年長的嬤嬤說,四皇子的生母出身卑賤,皇帝很是不喜,所以連帶著也不待見四皇子。
四皇子每日用功讀書,就是為了見皇帝一麵。
我一陣唏噓:“看來,在宮中討皇上歡心,獲得寵愛,才是最要緊的。”
嬤嬤卻搖了搖頭,說也不全然是。
就像年紀最小的六皇子,被皇帝帶在身邊親自教養。
可那又怎樣,皇上也不見得對他有多喜愛,很是矛盾。
伴君如伴虎,帝王的心思,咱們是不知道的,所以六皇子在宮中是個尷尬的存在。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心裏也愈發明白,宮裏的形勢太過詭異。
往後的路,要走得愈發謹慎些才是。
十日後,宮外傳來消息。
我歪在美人榻上,看著娘的來信。
她說我獲寵晉位的消息傳到宮外,父親便解了她的禁足。
但可能是迫於庶妹的原因,父親並未恢複她的管家權。
可這並不影響什麼,我娘執掌中饋多年,就算沒有管家權,查些東西還是易如反掌的。
解了禁足後,我娘立馬開始查周小娘的死因。
她查到周小娘的死另有隱情,但更進一步卻查不到了。
我心裏了然,並不覺得驚訝,父親向來是一個薄情的人。
信裏還說,庶妹與太子的婚期將近,庶妹向父親進言,想要我娘的陪嫁。
我心裏冷笑一聲,將信燒掉。
我娘出身並不是多高,但好在她娘家有掙錢的路子,當初她嫁給父親時,可謂是十裏紅妝。
這嫁妝她原本是要留給我的,可我入宮為妃,自然是不能有嫁妝的。
庶妹就打上了嫁妝的主意,當真是想得美。
不過離她的婚期還有些日子,到時候是個什麼光景還說不定,此事暫且不必憂心。
我給娘回信,順著她的意思,是要給庶妹透露些消息。
但暫且不要將周小娘的死扯到父親身上。
要將矛頭指向和庶妹合作的成小娘身上,再讓庶妹一步步發現,父親在周小娘的死中扮演了個什麼角色。
若是直接讓她發現父親,依庶妹的性子,想必不會相信。
我倒想看看,庶妹口口聲聲要報仇,對我和我娘豈窮追不舍,緊咬不放。
要是自己一步步發現,這仇人是父親,她報仇的決心會不會這麼堅定。
還能做到什麼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