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媽對外宣稱她重女輕男。

轉頭要求我每月交5000元補貼家用。

美其名曰，我享受到重女輕男的利益，應該盡孝。

我弟給她報了29塊9的旅遊團。

她轉頭又對外說，我弟在重女輕男的家庭長大，卻有這樣孝心，誰能嫁給他是福分。

我看價格八成是黑心團，勸她別被騙。

她卻說：“你弟一盡孝，你就著急了是吧？怕不是之前買給我的都是便宜貨、假孝順。

“不想被外人議論，就像你弟一樣盡孝。”

後來，我按照她的意思，跟我弟一樣“孝順”。

我媽卻後悔，哭鬧起來。

晚了。

......

我媽一直標榜自己重女輕男。

從小就把我捧在手心裏，重話都不說一句。

那時候家裏窮，隻夠供一個孩子上學。

我爸媽選擇了我。

長大以後我發現，他們是明麵上的重女輕男，實際的重男輕女。

把愛給了我，把錢給了我弟。

小時候家裏房子小，爸媽住主臥，我要睡陽台隔出來的隔間。

冬天冷、夏天曬。

我媽卻說：“陽台離房間遠，我平時學習更安靜。”

吃飯的時候，從來是把肉夾給我弟。

我隻要夾一塊肉，就會被敲筷子說我太胖了，應該多吃青菜。

不然以後嫁不出去要丟死人了。

年幼的我，被我媽這種話嚇住，更不敢不吃肉了。

我弟喜歡球鞋。

我和我弟生日相近，每次我弟的生日禮物都是限量版的球鞋和最豪華的水果蛋糕。

而我是蛋糕店最普通最小的蛋糕。

我媽說：“都在一個月的生日，上次不是吃蛋糕了嗎？插根蠟燭意思一下就行了。”

我弟初中根本不是為了我而輟學。

是他學習不好，又違反校規被開除學籍。

此後便一直在家裏啃老。

我爸去世得早，從上了高中我就開始打暑假工賺學費和生活費。

大學畢業後我找了一份工作，是上市公司的銷售。

當時正趕上我們部門經理要升職，差些業績。

他一手將我提拔起來，每月工資都能過萬。

那時候開始，我媽說我已經畢業了，要交家用。

一個月五千，水電另算。

就這樣，我媽還要經常和鄰居們說我不給家裏錢花。

隻知道自己賺錢瀟灑。

我在家和她提過幾次。

可她每次都和我吐槽是我弟太能花錢，她的錢都被我弟騙走了，這才和鄰居嘮叨幾句。

她說的話，我半句都不想相信。

過幾天我媽生日。

我弟給我媽報了一個29.9元五天四夜的三亞避暑團。

剛進家門，就看到我媽在收拾行李。

嘴裏念叨著我弟多麼孝順、多麼愛她。

平時我弟不在家的時候，我媽都是抓緊機會和我吐槽。

說他花錢大手大腳，不找工作隻在家啃老。

少有她背後這麼誇我弟的時候。

我媽甩著大紅扇子說是我弟給她報了個旅遊團。

我更納悶，我弟買盒煙都要讓我媽報銷。

怎麼會突然給我媽報一個旅遊團？

我仔細一打聽竟然是個29.9元五天四夜的低價旅行團。

想到網上曝光的低價團內幕，我坐在沙發上，滿臉不同意。

我媽覺得我故意跟她過不去，看不得她高興。

我媽扔下手裏的大紅扇子叫罵道：“你就是看不得我高興是不是？這是正正孝順我才報團讓我出去玩，你給我什麼了？每天就知道讓我生氣。”

我氣得說不出話，坐在沙發上背對著她。

“我讓你生什麼氣？一個月我交五千的家用，你還有養老金，想去哪玩不行，非要貪這個小便宜？”

我媽一把將行李箱掀翻在地上。

“我就去了，你能怎麼著？你還管起你媽來了？讓你交家用你還委屈啊。

“當年家裏那麼窮，我們勒緊褲腰帶供你上學，為了你，你弟初中就輟學了，現在你處處瞧不上他了。

“哼，這閨女就是比不上兒子，但凡你有你弟那個孝心，你也對得起你死了的爸了。”

每次一反對她，就總要翻這些舊賬。

她開始聲嘶力竭地哭喊。

我冷眼看著她發瘋，直到我弟回來，將她扶起來。

看著我媽和我弟其樂融融的樣子，我拿起包要走。

想去就去吧，去了別後悔。

“你要去哪？我做這些還不是為了你們？我給你們攢著錢，一分錢都掰成兩半花，我就想出去旅旅遊怎麼了？”

我停下換鞋的動作，轉過身說：“可以啊，你想去就去。”

反正她自己有養老金，到時候被人強買強賣她就知道低價團為什麼不能去了。

人教人，學不會。

事教人，一次就會。

我突然地鬆口，倒讓我媽愣了一下。

我弟趕緊把行李箱撿起來，推著我媽往廚房走：“行了行了，快做飯吧，我餓了。”

我媽和我弟打著眼色進了廚房。

我弟衝著我吼道：“你非得惹媽生氣幹什麼？我還能害咱媽啊？”

說完他把手機遞給我：“你看看吧，省得好像我沒孝心故意害媽似的。”

我接過來看了一眼，沒有軟件也沒有小程序。

隻是一個微信群聊。

群裏麵也沒有任何實名信息。

隻有兩個領頭的群主和管理員。

在群裏發著消息。

【全程隻需29塊9，帶你三亞玩到海口！】

這是群置頂的一句話。

我點開消息。

是一些成團要求，包括年齡、性別、家庭情況。

裏麵還特意注明最好是單身中老年女性。

而群主和管理員沒有任何實名，隻有一些“上善若水”“花開富貴”這樣的網名。

我問我弟他們的真實姓名，我弟竟然也根本不知道。

我翻到上麵的報名表，我媽那一欄赫然寫著“紫月亮”。

“你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你就敢給媽報名？”我攥著我弟的手機質問道。

我弟竟然還說：“不知道名字這不是正好嗎？互相都不知道，省得侵犯隱私權啊！”

我一陣頭疼，群界麵被我不耐煩的手指劃的一上一下，我冷笑道：“確實不侵犯你隱私權，等侵犯你其他權益，你又找不到人的時候就知道了。”

我接著往下看。

遊玩項目流程更加可笑。

除了第一天是海景項目遊玩，剩下四天全部都是到各種商鋪去參觀。

有玉器、絲綢、家具、竹製品、木製品。

不用說，肯定就是去購物了。

我將手機甩在我弟身上，起身進了房間。

說是房間，隻是陽台拉了個簾子阻擋視線而已。

裏麵隻有一個0.9米的小床，和學校宿舍一樣寬。

躺在床上刷短視頻，第一條赫然是低價旅行團受害人的自述。

【我們是有一個團長，他拉人掙回扣。】

【導遊說了，幾千塊錢對你，對你的兒女來說算什麼？手一伸就沒了。不如買些紀念品回去給孩子們。】

【我媽不買東西，他讓我媽在下麵追著車跑，還諷刺我媽是“瘋狗”，我要告到他倒閉！】

評論區也都是被坑過的人現身說法。

【可不是，我媽當時就被忽悠著買了八千塊錢的乳膠床墊，全是假的，再去找人根本找不到了。】

【我媽年輕，他們根本都不收，隻要五十來歲的，一洗腦一個準。】

【我是退休教師，平時頭腦很清醒，當時也不知道怎麼了，導遊一說就買了，回家了才後悔。】

我翻了幾十條評論，全都是說低價旅遊團不好的。

我隨手轉發給我媽，什麼也沒說。

讓她自己看。

反正我勸了又不聽，愛去就去吧。

出事別找我。

剛從房間出來，就看見我媽端著一盤糖醋排骨，笑著說：“你隔壁劉阿姨去過，她說可好啦，這回還是我倆結伴。你放心吧，媽心裏有數。”

吵完架又開始說軟話，每次都這樣。

我看著那排骨，皺起了眉頭。

我最不愛吃的就是糖醋口味的菜。

偏偏因為我弟愛吃，每天回來必要有糖醋類。

糖醋排骨、糖醋魚。

恨不得一盤炒青菜都做成糖醋的。

不過想想倒也能釋懷。

畢竟在家肉都不讓我吃，做什麼口味當然不用顧忌我了。

我媽飯桌上一直給我夾著青菜，還狀似不經意地提起家用那回事。

“小宇啊，你看你這個月的家用是不是早點給媽打過來？你弟知道孝順媽了，他前幾天剛談了一個女朋友，這手頭緊，媽也看不過去。”

我媽一貫會在我麵前做小伏低。

我點點頭：“一會轉過去。”

看著我媽和我弟一瞬間亮起來的眼睛，反正這是最後一次了。

我自己的小房子已經裝修結束能入住了。

下個月我就搬出去自己住。

我媽又提起旅遊團的事情來。

“你劉阿姨去過好幾回了，全國一半的城市她都玩遍了。她說絕對不要求買東西，網上那些說的也不是他們這種正規旅行社。”

我敷衍地點點頭。

那個陳阿姨我見過幾次，丈夫是個退休老幹部，平時在小區裏的穿戴就很是珠光寶氣。

最愛做的事就是晚上吃完飯出來和大家炫耀她旅遊時的所見所聞。

將小區裏這幫退休大爺、大媽勾得魂牽夢縈。

反正現在說什麼，我媽也聽不進去了。

她一心認為，這個旅行社才是最好的。

而我說的什麼都是騙他的。

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吃完飯，我進房間休息。

還能聽見我媽和我弟在門外悄悄嘀咕的聲音。

我知道，是我媽把我剛轉過去的家用轉給我弟了。

我弟遊手好閑，撒謊成性。

從初中就在外麵混著。

他說有女朋友我是一萬個不信。

不過是他為了找我媽要錢的借口而已。

也就我媽著急抱孫子，才相信會有人跟他兒子談戀愛吧。

最近幾天公司加班，為了季度末的指標衝刺。

這個季度如果合格，我多半會被提拔。

所以我都在公司休息室湊合，並沒有回家。

卻在周末接到了我媽的電話。

電話裏，我媽聲音壓得很低，又似乎剛哭過。

“小宇，你再給我打點錢吧。不花錢他們不讓我上車也不給我房卡，我要熱死了。”

我剛連軸轉地忙了二十個小時。

聽完這話，我頭更疼了。

扔下一句：“你不是還有養老金嗎？”

說完倒頭就睡。

之後我媽沒再給我打過電話。

直到又過了兩天，我媽回來了。

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給我打電話，笑著讓我回來看她的寶貝。

我看了看今天的日程表，答應她會回家。

剛到家就看見她在和我弟炫耀一隻玉鐲。

我因為工作原因，見過不少玉器。

那隻玉鐲的品質，隻一眼就能看出來根本不是玉。

我閉了閉眼坐在沙發上：“這根本不是玉，你不要被別人騙了還替別人數錢。”

我媽登時便發起火來：“這怎麼不是玉鐲了？我花了一萬二買的，這是和田玉！”

我起身要指給她看，沒想到桌子上大大小小的盒子足足有七八個。

我心裏一冷，嘴上說著沒有錢，一萬二的假手鐲不眨眼地買。

“什麼！”我弟站起身，險些撞掉了一個盒子。

我媽嚇了一跳，趕緊護住放在懷裏。

她打開看了看，才拍著胸脯坐下說道：“這個可不能摔，這個最貴了。”

我弟一把從他懷裏搶過來打開，裏麵還是一隻玉鐲。

隻不過是染色注膠的，綠的發邪的一隻。

“就這你還當寶貝？我都看得出來是假的，你傻啊！還花了那麼多錢，你這些盒子總共花了多少錢？”

我弟這樣一質問，我媽有點不敢回答。

我坐在一邊冷眼看著，也不再說話。

我媽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哼道：“貴怎麼了？我花的我自己養老金，也沒用你們一分錢。”

“你把養老金都花了？”我弟滿臉不可置信。

“花了，都花了！怎麼了？”

我弟氣得拿起手鐲就要摔，我媽要往回搶。

兩個人撕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