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馬最狼狽的那一天,我給他寫了訣別書。
後來他上戰殺敵、軍功赫赫,回京第一件事就是上門提親說要娶我。
人人皆說大將軍情根深種,丞相府大小姐好福氣。
卻不知,大將軍娶我為妻後,在萬花樓夜夜笙歌。
而我不哭不鬧,從不打攪他的好興致。
他雙眼猩紅,沉聲質問,“你就如此不在意?”
我輕笑。
有何好在意呢?
反正我快要死了。
01.
夜深,偏院白燭已滅。
我緊了緊不算暖和的被褥,正想入眠。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咚咚咚——”
“夫人,將軍請您去前廳議事。”
丫鬟翠竹的聲音傳來,我本不想理睬,可她聲音顫抖道,“夫人,將軍請您速速前去。”
我歎了口氣,起身。
“嘶——”隻覺得身子一陣疼痛。
無奈催得急,我忍著痛披上一件薄衣,打開了門。
“夫人.......“翠竹欲言又止。
“怎麼?”我皺了皺眉頭。
“夫人,將軍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要不翠竹幫您打扮打扮。”
打扮?
嗬,隻怕我打扮了,也入不了那人的眼。
我擺擺手。
“不了。”
翠竹手執一盞燈為我照路,深秋的風吹進身體裏還覺得有些冷。
走了許久才來到前廳,還未等我請安,就聽到前廳傳來女人嬌滴滴的聲音。
“將軍,都說姐姐與你琴瑟和鳴,我是不是.......打擾了?”
02.
我腳步一愣。
女人?
這些年來,將軍府除了丫鬟,第一個被裴玄景帶回來的女人便是我。
盡管成親後,他夜夜流轉萬花樓,和各種女人糾纏不清,但從未將她們中的任何一個帶回將軍府。
聽府裏的下人說,將軍一直養著萬花樓裏的花魁,最近還為她贖了身。
“你隻管自己生活,不必看他人臉色。”裴玄景聲線溫柔,像是在哄孩子般。
看來,這個女人對他而言,的確和別人不同。
我緩緩走近。
隻見裴玄景身穿一套深色外袍,劍眉星眼卻透露出無盡的柔情,他看著懷裏那個嬌俏的人兒,勾了勾唇。
女人身穿紫色薄紗長裙,一張精致的臉蛋上胭脂水粉點飾得靈動可愛。
真是好一對金童玉女啊。
“咳咳。”我咳嗽兩聲,微微頷首,“臣妾給將軍請安。”
見到我來,裴玄景眸色深了深。
一旁的下人們也竊竊私語起來。
“夫人這氣色......確實比不上楚小姐啊。”
“是啊,怪不得將軍不回來。”
“可夫人好像一點兒也不在意啊。”
......
裴玄景沉聲道,“翠竹,給夫人披上。”他拿起一旁的披風遞給丫鬟。
此時,他懷裏的女人嘟了嘟嘴,“將軍對姐姐真好。”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楚小姐是在撒嬌呢。
裴玄景被她的話逗笑了,抬手輕輕刮了下她的鼻子,“怎麼?我抱著你取暖還不好?”
楚小姐嬌滴滴哼了一聲,將臉埋進裴玄景的懷裏。
而不經意間,她的眼神看向我。
同為女人,我自然是讀得懂。
不屑,嘲笑.......以及挑釁。
03.
“不必了。”我坐到一旁,“這麼晚喊我過來,將軍有何事?”
裴玄景看了看我,“昭離,我欲娶靈兒進門,你有何想法?”
此話一出,下人們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臉不敢置信。
而楚靈兒也似乎很驚訝,“將軍你.......”
她的眼裏閃著微光,被裴玄景的話感動得流下淚水。
仿佛一切已經成真。
“納妾?”我問道。
“靈兒溫婉大方,性格純良,我想娶她為妻。”
我端著茶的手微微一顫。
娶她為妻?
那我又算什麼?
果然,楚靈兒也激動起來,“將軍的意思是......要與姐姐和離,娶我為妻?靈兒.....靈兒不敢奢望將軍厚愛,隻願將軍和姐姐恩愛如初......”
裴玄景一臉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我怎會讓你委屈。”
他將目光轉向我,冷漠無情,“你和靈兒為平妻,日後好好相處。”
我輕笑一聲。
我與裴玄景相識十二年,成親已有兩年,雖從未承諾過一生一世一雙人,但如今卻讓我丞相府嫡女與萬花樓花魁做平妻。
嗬,裴玄景,你當真如此作踐我。
見我沉默不語,他勾唇笑了笑,“婚禮一月後舉行,就交由夫人安排,定不要讓我和靈兒失望。”
他的話像一把刀,一字一字刻在我心上。
我的身子又疼了起來,隻覺得胸口一陣壓抑。
我緩緩抬手,端起一旁的茶盞,不動聲色地將血吐在裏麵。
“將軍和楚小姐的婚禮想必相當盛大,我從未操辦過如此重要的事,還是委托給許管事吧。”
我將茶盞遞給翠竹,示意要走。
“姐姐......”楚靈兒帶著哭腔說道,“姐姐定是怪我搶了將軍,才不願意操辦吧。”
她從裴玄景身上走了下來,端起一碗茶徑直走向我。
“我是真心愛將軍,無論是妻還是妾,我都不在意,靈兒隻想和姐姐一起好好伺候將軍,請姐姐成全。”
她跪在我麵前,雙手將茶奉上。
“靈兒,你不必.......”裴玄景心疼起身。
我不願再摻和這事,伸手欲接過茶盞。
可誰知,楚靈兒的手微微一抖,“哎呀——”
滾燙的茶水澆在她的手背上。
她雙眼通紅,“嗚嗚嗚,姐姐.....姐姐不想喝我的茶就罷了,為何這般對我。”
我眉頭微微一緊,裴玄景急得上前查看,“傳太醫!”
“楚小姐,我家夫人才沒有潑你!你別血口噴人!”
翠竹站在我身後,將剛才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她自然知道這是楚靈兒成心使得小把戲。
“閉嘴!”裴玄景吼道。
楚靈兒手臂通紅,哭得令人心疼。
“嗬。”我笑了笑,拿起桌上的一壺涼了的茶壺。
我一步一步靠近楚靈兒,隨後抬起茶壺。
水從她的頭頂澆下。
“我南昭離,敬你和將軍,願你們早生貴子,白頭偕老。”
04.
“夠了!”裴玄景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別鬧了。”
他眼神裏是一片陌生,仿佛我不是他的夫人,而是他的仇人。
是啊,他得多麼心疼楚靈兒啊。
成親兩年,他在外花天酒地整整兩年。
外人都說我是他的白月光,是他一生摯愛。
但日子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他從未踏足過偏院一步,他不想看見我,他恨我。
“我鬧?”
我的手腕被他拽得生疼,“將軍不是愛楚小姐麼?何不直接休了我,讓她成為這將軍府的正妻?”
我帶著笑意平靜地看著他。
他狠狠道,“南昭離,你當真一點兒也不在意?”
在意?
有什麼好在意的呢?
將死之人,又有何求?
我搖了搖頭,“裴玄景,我真心祝福你。”
說完這句話,我將水壺砸向地麵,飛濺的瓷片刮傷裴玄景的臉。
他微微一怔,隨後滿臉怒意。
他打橫將我抱起。
“送楚小姐去休息,今晚,夫人侍寢。”
05.
我在他的肩膀上吵鬧、捶打、掙紮,“放開我!裴玄景,你放開我!”
他單手扛著我,抬腳踢開房門,重重地將我扔在臥榻之上。
他如野獸般瘋了一樣像我壓過來,“怎麼?你不是不在意麼?”
低沉暗啞的聲音在我耳邊徘徊,雙手卻止不住地摩挲。
“你答應過不會碰我的,你答應過的!”我掙紮著想要推開他,可他卻無動於衷。
成親後,我與裴玄景雖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
我答應嫁給他時,他承諾過不會碰我。
可如今.......
他為何這般折磨我?為什麼?
我無奈地流下眼淚,更加用力地想要將他從我身上推開。
“南昭離!”他抓住我的手腕,眼神裏一片冰冷,“你還想著他?還想為他守身如玉?”
他?
裴玄景口中的他......不過是我當初為了分手隨便編出來的一個人。
要是以後他知道,為了一個不存在的人這樣傷害過我,會不會後悔呢?
嗬。
我苦笑著放棄掙紮。
而他的動作變得肆無忌憚,我在他的羞辱下漸漸失去意識.......
06.
裴玄景原是禮部尚書長子,從小天賦異稟、異於常人。
我八歲那年被送進學堂念書,官宦世家規矩多、教條嚴,我自然待不住。
小小的我逃學到後山打果子吃,竟無意遇到在練習射箭的裴玄景。
一把長箭從我身側穿過,“是誰?”
我被嚇得不敢說話,眼底已經溢出淚水。
他一步步向我走來,我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來。
裴玄景先是一驚,隨後笑道,“你是誰家的小哭包?怎麼在這兒?”
我揉著眼睛,“我才不是小哭包!我是丞相府南昭離!”
“南昭離?”他笑了笑,將我扶了起來,“我叫裴玄景。”
那之後,我一逃學就來後山找他。
他陪我玩,逗我笑,教我騎馬、帶我射箭。
直到......
嚴老師拿著戒尺看著我,“說,為什麼逃學?”
我被嚇得哇哇大哭,一句話都不敢說。
“不說?手伸出來!”嚴老師拉過我的手,戒尺落在我的手心,我啊得疼著叫出聲。
還未等第二下,裴玄景站了出來,“是我。”
嚴老師看向他,“你?”
裴玄景向來是老師的得意門生,在學堂裏更是出了名的得體有禮。
他目光堅定,“是我帶著昭離妹妹逃學,要打就打我吧。”
“你何時逃的學?騎射書畫,你樣樣不落,你故意撒謊?”嚴老師氣得跳腳。
可裴玄景卻還是護在我身前,“昭離妹妹的那份,我來替。”
“好好好。”嚴老師抬起戒尺打向他的手心,“我讓你撒謊,讓你撒謊,你太讓人失望了!”
那天,嚴老師一共打了一百八十下,裴玄景一聲不吭地忍了一百八十下。
他的手又紅又腫,皮都破得爛了,血也止不住地留著。
事後,我哭著給他敷藥。
“別哭了。”他笑了笑。
可我的眼淚就像止不住一樣,“都怪我,都怪我。”
他捏了捏我的臉,“不怪你,不是你的錯。”
我嗚嗚哇哇哭得更凶,他輕聲哄道,“昭離不哭,不哭,哥哥明天帶你去放風箏好不好?”
聽到放風箏我眼底一亮,這才止住淚水,衝他笑了起來。
思緒拉回當下,身體的疼痛和撞擊像是要將我撕裂開來,“玄景......哥哥......”
我感覺頭昏昏沉沉,喃喃地說道。
裴玄景眼神一亮,停下動作,“昭離,你......喚我什麼?”
我聽不清他說話,隻覺得還在夢裏一般。
他慢慢湊近我的唇邊,我挪動著嘴唇,“玄景哥哥........我想,我想放風箏了。”
07.
隔天,我被府裏嬉笑的聲響吵醒。
睜開眼,我已經躺在偏院的床榻上,而身邊早已不見裴玄景的身影。
“翠竹。”我輕喚一聲。
她急忙走了進來,“夫人,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
我擺了擺手,“外麵是什麼聲音?”
看到我詢問,翠竹表情有些不自然,“是楚靈......楚小姐,在花園裏放風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