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侯府養女。
十五歲時,我爬上了江九寒的床。
在外,我是他木訥無趣的三妹妹,在侯府,我是他榻上的女人。
在一起三年,我以為他會娶我,可直到十七歲生辰那日,我卻聽到他跟他的兄弟們說我是個免費的妓子。
我們默契地斷了關係。
直到後來,我聽從主母安排與人議了親。
可他不僅惡劣地壞了我的親事,還在人來人往的後花園強迫我,欲行苟且之事。
“那麼醜的男人你也吃得下?”
“你到底是眼睛瞎了,還是當真天性淫賤,隨便一個男人都能巴巴貼上去。”
我因他極盡侮辱的話赤紅了眼,自此之後生死各不相關。
可後來我身陷險境,他卻紅著眼睛殺掉了所有害我的人。
而我,卻毅然決然投入了他人懷中。
1
十七歲生辰時,江九寒在城裏最大的酒樓包場替我慶生。
席間我出去了一趟。
剛到門口,正好聽到他和他的好兄弟們在聊天。
【你都和三妹妹好多久了,準備什麼時候娶人家啊,我看人家可是一顆心都掛在你身上了。】
我停住了腳步。
【娶她?】
他嗤笑,【我不娶都白白睡了她三年,還花那力氣幹嘛,再說了,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還不值得我三書六禮迎娶。】
【不虧是九爺啊,這話都讓你說的理直氣壯,這要讓三妹妹知道了,隻怕要抓花你這張臉。】
【她敢,就她那膽小木訥的性子,給她十個膽子都不敢。】
【說你你還裝上了,德行。】
......
白睡?不值得?膽小木訥?
他竟是這般看我的。
徹骨的寒意仿若一盆冰水從頭到腳將我淋透。
我抓住手裏的琴,生生忍住破門而入的衝動。
失魂落魄地回到侯府。
緊張了一中午的回芳見到我時長長的鬆了口氣。
【姑娘你總算回了,大夫人午時派人來了一趟,可把我嚇壞了。】
【不過我記著小姐的話,說您去寺廟祈福了。】
自來到侯府後,每年生辰,我都會去城外的寺廟上香。
這一天不僅是我的生辰,更是我父親的忌日。
以前大夫人嫌我晦氣,這幾日都不會來我這院子。
也是這時,我才恍惚想起還沒有去祭拜父親。
往年的今日都是江九寒陪我去的。
我斂下眼中失落,回頭衝回芳笑了笑。
【好回芳,今年你陪我一道去吧。】
既然江九寒覺得我不值得。
那從今往後,我也不需要他了。
2
我父親是個馬夫。
十歲之前,我隻是個滿街亂跑,隻知道鬥雞遛狗的小瘋子。
可自七年前父親為保護侯爺被亂兵砍死後,我便被侯府收養。
我也從漏雨的破茅屋搬到了恢弘莊重的安慶侯府。
侯爺待我很溫厚,不僅收我做養女,錦衣玉食地養著我,還讓我和其它的少爺小姐一起念書。
可或許也是這份厚愛,大夫人和府裏的兩位小姐都不喜歡我。
侯爺不在的日子裏,她們總會讓我做些下人才做的事,燒水、打掃庭院、給她們梳妝。
回芳總是替我抱不平,說她們是在羞辱我。
可我其實並沒有放在心上。
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在侯府,我就是個無依無靠隨時可能被丟棄的孤女。
我並沒有將自己當成一個小姐,又何談什麼侮辱。
過往這七年,我在意過的就隻有江九寒。
可偏偏傷我最深的,就是他。
靈霄寺裏。
我照舊給父親上香,之後又添了不少香火錢。
我不想回侯府,便同回芳去了寺廟後院。
靈霄寺的桃林一向出名。
方踏入遍見漫地桃樹競相開放,的確是美不勝收。
我看著眼前景色,恍惚想起往年江九寒同我來時的情景。
【逃之夭夭,灼灼其華。】
那時他曾用桃花誇讚我的長相,說我豔若桃李,當時我隻當他對我滿心喜愛,可現在看來,恐怕隻覺得我輕浮可欺。
【姑娘,可否幫在下一個忙?】
神傷間,身後傳來一道清潤的嗓音。
我回頭,卻發現來人是徐旻。
三年前我見過他。
也是這個時節,我在下山途中遇到了被蛇咬傷的他,後來將他送到了山下醫館。
因擔心錯過城門關閉的時間,我墊付了診金便離開了。
隻知道他的名字。
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現在是第二次。
故地重逢,倒真是有緣。
徐旻是個溫文爾雅的人,他很有才學,性子又溫和,很像我以前的一個故人。
我們相談甚歡。
我也知道了他是兵部侍郎家的次子,也是今年春闈的前三甲。
說起這些,我忽然想起不久前的江九寒也曾提起過這個人。
說他文采斐然,家世不俗。
我想那時我的臉上應該流露出了哀傷。
不然怎會在我堅持拒絕要他的診金時。
折了一枝桃花送我。
【鮮花贈美人,希望你這桃花能讓你開懷幾分。】
我怔愣了下。
望著眼前眉眼含笑的少年,我含笑收下。
這大概是今日最好的生辰禮物了。
回去時已是夕陽西斜。
不巧我遇到了江九寒。
他似乎找了我許久,一向愛潔的人,此刻領口染了茶漬也不曾注意。
他上下打量我,眼神十分不快。
【你到哪裏去了,離開酒樓為什麼都不和我說一聲,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怎麼辦!】
我看著他一臉焦急的樣子,恍惚產生一種割裂感。
明明兩個時辰前是他在酒樓當著他兄弟的麵嘲諷我是個妓子。
我抽開了手。
心中厭煩,語氣也是不耐。
【我不想待在那兒,就出來了。】
【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天色暗了,回去晚了大夫人會罰我抄家規 。】
我假裝沒看到他陰沉的臉,說完拉著回芳徑直往侯府走。
回芳有些遲疑地往後看。
我知道她在擔心什麼。
以前在江九寒麵前,我從來都是柔順聽話的,從未像今天這樣給他臉色看。
即便錯不在我,可他隻要願意主動和我說兩句話,我就又沒了脾氣同他和好。
可就是因為我忍讓了他太多次了。
所以江九寒才能一副時時刻刻拿捏我的姿態,一邊理所當然地享受我的付出,一邊又覺得我不值得他的好。
可我不是非他不可的。
從一開始爬上他的床,我也不過就是為了他那張臉。
一張與子鬆哥哥六分相像的臉。
3
進入侯府之前,我父親曾為我定下一門親事。
他叫藺子鬆,是隔壁教書先生的兒子。
因為大我三歲,他總是自詡兄長,常用這個身份管教我,除了我爹,就屬他最念叨。
我娘生我時難產而亡,我從小便沒有什麼男女之防的意識,整天和巷子裏的小男孩上樹抓鳥,下河抓魚。
有時我還趁著他們在河邊洗澡,偷偷拿走岸邊河邊的衣裳,然後在對方哭爹喊娘的時候衝他們哈哈大笑。
我爹管不住我。
最後總是藺子鬆生拉硬拽陪著我一家一家上門道歉,等道完歉了,他就冷著臉教訓我。
【聖人先賢說過,立身天地間,當與人為善,你這樣捉弄他們,以後你若是遇到困難了,誰會來幫你。】
【他們連我都不如,我才不要他們幫!】
他歎氣道:【那你也不能偷走他們衣服,你一個女孩子,看男人洗澡是不對的,大家會覺得你不學好,認為你是個壞姑娘。】
【那他們偷看花花洗澡,為什麼沒人說他們是壞孩子。】
花花是我最好的玩伴,她是花奶奶從路邊撿回來的棄兒,因為不會說話,周圍的小男孩都愛欺負她。
她當時比劃著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眼睛都哭腫了。
我是她唯一的朋友,自然要為她出氣。
可當我告訴父親這件事時,父親卻說他們還小,那都是在鬧著玩。
我氣得和父親頂嘴,一晚上都沒回家。
我不甘心,紅著一雙眼睛看他。
【子鬆哥哥,你讀書多,你說,他們這樣也算是鬧著玩嗎?】
他看著我不說話,良久,隻是眼神複雜地歎了口氣。
我知道,他也覺得那不是鬧著玩的。
後來,或許是因為那件事,子鬆哥哥再沒有厲聲斥責過我,總是溫和地同我講道理。
我依舊不愛聽,隻是越來越依賴他。
我喜歡上了他。
他那樣好,好到光是想想同他在一起一輩子,我就忍不住笑起來。
可就在我滿心期盼快快長大時,父親卻出了意外。
一夜之間,我的願望也跟著破滅。
我成了侯府裏的三小姐。
高門大宅裏人心詭譎,我害怕被欺負。
開始收斂起活潑的性子,變得謹言慎行,小心翼翼。
在剛進侯府的兩年,我其實並沒有注意到江九寒。
那時他的名聲很不好。
妾室所出,加之從小離經叛道,性格乖戾,與他兩個哥哥相比,他並不受重視。
而且他年少時最愛戲弄人,我一向都是繞著他走。
隻是後來我漸漸收不到子鬆哥哥的信件。
那是我在侯府龜縮日子裏唯一的慰藉。
我開始寢食難安,派人四處打聽他的消息。
一連數月。
當我終於等來消息時,得到的卻是藺子鬆的死訊。
他為了救遭土匪強搶的女子,被對方亂刀砍死。
他一個書生,明明可以不用拚命的,我在心中罵他。
卻看到信上說,他是因為擔心有朝一日我會遭遇這種情況,所以才冒險去救那女子。
我崩潰大哭。
此後大病了一場,一連半月都沒去學堂。
沒有人關心我怎麼了。
侯爺出征,整個侯府隻有回芳整日守著我。
可我太軟弱了,我當時唯一的想法是自殺。
最後是江九寒拉了我一把。
時至今日我都不明白他當初那樣做的目的。
我與他毫無幹係,唯一的相同點,大概就是我們都是不受待見的。
但的確是江九寒拯救救了那時的我。
他強硬地拉我出了歸來院,帶著我去學堂,領我看春日桃花,是他一步步讓我振作起來。
我從他身上看到了子鬆哥哥的影子。
甚至他們連長相都有幾分相似。
我太想要一個依靠了。
而彼時的江九寒因為護衛陛下有功已然在侯府裏站穩了腳跟。
沒有人會再欺負他。
所以幾乎沒有猶豫,在確定他不反感我的前提下。
我在一個雨夜爬上了他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