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舊時代的格格,嫁給了接受進步教育的新時代少爺。
少爺嫌棄我是舊時代的封建產物,帶著新時代的摩登女郎登堂入室。
彼時我正到處偷偷購買槍支彈藥和藥品送到前線去。
後來,我買的彈藥打下了封建的大門,新時代少爺怒問我為什麼要背宗忘祖。
我說:「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喊咖啡喝洋酒不叫進步,穿西裝跳洋舞也不叫進步,為人民謀福利才叫進步!」
1.
譚知霖從江城辦事回到海城的那天,我站在他媽的院子裏聽訓。
譚老夫人笑的和藹,但句句都在點我,她說:「格格,雖然說大清已經亡了,可我們家還是尊稱你一句格格,如今知霖也回來了,格格也該盡快為我們譚家生育子嗣。」
我眉頭都沒皺一下,溫婉道:「是。」
這樣的場麵我不是第一次見了,你說是我就說好,絕不反駁一句。
做不做就是另說了。
但譚老夫人對我的態度很滿意,對我揮了揮手道:「知霖該回來了,格格去看看吧。」
我順從的點了點頭,從她的院子裏退了出來。
一出她的院子,我的丫鬟關宏跟了上來,湊到我耳邊小聲道:「格格,你送去的彈藥已經安全運到了,組織已經接收。」
「那藥品呢?」
關宏答:「剛從南方港口運出去,但是數量不算多,隻達到了我們原本打算籌集的半數。」
我皺著眉頭:「實在不行,把價格提高一成,看能不能盡快將剩下的半數籌集到,將士的命可等不了藥。」
關宏點點頭。
2.
譚知霖來的很巧,我剛走到門口,他就回來了。
不過他不是自己回來的,身後還跟著一位在這個時代打扮頗為前衛時尚的小姐,穿著黑色的皮鞋,白色的小洋裝,笑容從門外傳進了門裏。
她叫林娜,是譚知霖在米國留學時的同學。
她和自詡為進步青年的譚知霖站在光陰下很相配,都是新時代的人。
她穿著洋裝,譚知霖穿著西裝,都是留過洋喝過洋墨水的人。
如果是自由結合的話,確實算的上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前提是,在天造地設之前先把我這個占著名分的解決好。
否則這自由結合多少帶了些無理。
林娜一進來目光就落在了我的身上,帶著探究和鄙夷。
她打量了兩眼後對著譚知霖嬌俏道:「知霖,你的夫人原來真的整日穿著旗裝,你也是個受封建糟粕殘害的可憐人。現在都新時代了,沒想到真的還能親眼看到包辦婚姻。」
看她造作的樣子我忍不住想發笑,多新鮮啊。
被迫包辦的婚姻可憐,主動介入到他人婚姻中的就不可憐。
但偏偏好笑的是,譚知霖就可憐,我這個封建糟粕就不可憐。
不過我還要感謝他們,本來這樁婚事也不是我想要的,如今剛好是個契機。
譚知霖撇了我一眼,厭惡道:「你怎麼來了?」
他以為我很想來?
我微微一笑告訴他:「老夫人說你今天回來,讓我來看看。」
譚知霖看著我警告道:「林娜和你不一樣,她是新時代女性,你對著她最好收起你那些後宅上不了台麵的小心思。」
我冷眼看著譚知霖,淡淡道:「你想多了。」
譚知霖道:「但願如此。」
說完拉著林娜就朝院子裏走,我立刻向前兩步擋住他們的去處。
譚知霖神情不耐道:「你又想幹什麼?」
我看著他們,麵帶微笑道:「聽說新時代都不流行三妻四妾,是也不是?」
林娜帶著高高在上的傲氣道:「那是當然,我們進步青年都是自由戀愛,追求的也是一夫一妻。」
我點點頭,看著譚知霖笑道:「那就好,隻盼新政府的長官不要辱了新時代青年的名號,早日說服二老,與我離婚。」
譚知霖留學歸來後,走他爹的關係進了日偽新政府工作,做思想政治類工作。
我看著譚知霖怒氣衝衝的背影,忍不住感歎:「他這樣的都能做思想政治工作,怪不得新政府沒撐多少年!」
3.
白天的事很快傳到了譚家二老的耳中,譚老夫人沒什麼反應,覺得男人風流不是什麼大事。
譚老爺子也覺得男人風流不是事,畢竟他後院也養了七八房的姨太太。
不過難辦的是另外一層原因,我父親雖然不當官,但在海城影響力還是不小的,加上我姓關。
有很多姓關的人前些年仗著前朝未亡的勢如今紮根各行業,所以他們需要顧及其他的。
於是譚老爺子將譚知霖綁到我麵前狠狠的揍了一頓挽尊。
但譚知霖哪怕進了新政府也不懂這些。
他隻知道狠狠地喊著他的口號,大聲叫囂:「我是進步青年,我追求進步婚姻有什麼錯?」
我麵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幕,很想笑。
追求進步,不見他從軍去保家衛國,撒頭顱拋熱血,不見他領導革命,啟民智守真理。
卻隻見他在這小小的一塊地方,吃著祖蔭留下的財產,享受著家裏安排的工作,高喊進步的口號。
以喝過洋墨水為榮,以新時代青年的身份為榮,但又像個巨嬰一樣。
封建糟粕的好處一點不帶含糊的,照單全收。
既要又要還要,臉皮倒不是一般的厚。
譚老爺子這頓將譚知霖打的不是一般的慘,譚老夫人滿眼心疼。
譚老爺子她不敢去說,於是開始從我這入手。
她拉著我的手,一副慈母的樣子,道:「格格,你是個好孩子,我和他爸爸都不會允許他離婚的,你放心好了。」
我聽她這樣說,心頭一哽,我放心不了。
我很想離婚。
就聽她話鋒一轉,又說:「不過這年頭有點本事的男人哪個不風流的呢?你說是不是?」
我麵無表情地在心裏搖搖頭,不是,你兒子是沒本事還風流。
別太愛男,母愛濾鏡別太重。
我穿到這個時代有十幾年了,早就發現比起我待的那個時代,這個時代才是名副其實的愛丁堡。
但麵上我什麼都沒說,隻是一臉溫順的順著她道:「老夫人說的是。」
譚老夫人拍了拍我的手,笑容放大:「那林小姐本人在海城無親無故,知霖既然喜歡她,你覺得如何安排合適呢?」
我垂著眼,從善如流道:「一切聽老夫人的。」
這些事我一個都不想管,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
4.
林娜最後被接進了譚家,以林小姐的身份。
譚家二老的意思是讓她做妾,但譚知霖死活不願意,覺得這是辱了他們進步青年的名號。
她進府的那日,譚知霖拉著她到我的住處轉了一圈。
林小姐嘟著嘴撒嬌道:「知霖,這個院子好大,我想住到這。」
譚知霖大聲放話:「等我說服我爸媽和她離婚,你想住哪住哪。」
關宏冷眼旁觀,問我:「格格不生氣嗎?」
我停下撥算盤的手,看著手邊一摞的賬本,心累道:「我怎麼不生氣,我一看到他們倆我就生氣,費了這麼多錢送出去留學,結果就學成這個死樣子,別說報國了,一整個大廢物。」
我算著手裏的賬,心裏忍不住算他們留學幾年的費用。
這錢拿去買槍支彈藥,不知能殺死多少小鬼子洋鬼子。
說不定新中國都能早兩年到來。
關宏拍了拍我的肩,滿懷希望道:「等把鬼子都打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看著她,對於這件事更是有著莫大的信心。
我無比確定有一天,鬼子一定會被打跑,一切都會好起來。
我們會重建我們的家園,我們會迎來人民當家做主的一天,任何試圖阻擋我們的惡勢力都會被打倒。
我看向窗外,現在是春天,海棠花開的正盛。
前世,我的本名中也有一個棠字。
5.
林小姐本就看不上我,進了譚府後越發張揚。
她喜歡西式建築,譚知霖便為新建一座小洋樓,供她居住。
她喜歡華麗的珠寶,繁複漂亮的洋裝,隔幾日便要去定製新的裙子和首飾。
逛累了便去看電影,和譚知霖去郊外騎馬。
她和譚知霖喜歡獨一無二的東西,因此養在馬場的馬匹也是譚知霖專門從英國定來的純血品種。
林小姐生活奢侈,但品味不錯,竟也掀起了海城小範圍模仿的風潮。
隻是我接受不了。
倒不是為了什麼別的,主要她和譚知霖都是花錢不眨眼的人,先簽單後付錢。
等賬單擺到我麵前的時候,我直接驚了!
然後佯裝不知這件事存在。
憑什麼他們消費讓我買單,他們不會以為譚家很有錢吧?
還是說想讓我這個管他家從低到上爛賬的人去給他們貼錢?
當我大學的會計專業白讀的嗎?
一筆筆爛賬,擺在麵前我連說都懶得說。
當時的我拍著胸口,連連慶幸。
還好我不是在後世接手這些爛賬,要不然高低得進去和我的校友師哥師姐們來個專業大團建。
沒幾日,譚知霖便帶著林小姐怒氣衝衝地踹開了我的門。
譚知霖臉上是丟了麵子後的惱羞成怒:「關婉瑩,你是不是故意的!我說了別把你那些後宅上不了台麵的小心思拿出來,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話?」
我假裝什麼都不知道,詫異的看著他,真誠發問:「我幹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