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姐姐一直都恨我，曾經不止一次當著我的麵說，如果媽沒有生我就好了。

如她所願，我查出肝癌晚期。

她卻不願接受。

但我還是死了，死在她的懷中。

1

回到家將診斷書丟在桌上，躺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發呆。

一開始的恐慌慢慢的淡去，更多的是解脫的情緒湧上心頭。

這時陳潔電話打來，她以前從不主動給我打電話的。

“昨天爸的生日怎麼不來。”

她還是一往即如的語氣冰冷，總讓人感覺我欠她的。

“我工作忙，沒時間。”

我沒好氣的回應，實在沒心情和她說這些。

“工作忙？陳嬋公司剛起步，都忙成那樣子了還特意駕車開了一千多公裏趕過來，你···”

陳潔立馬憤怒的責備起來，語氣帶著失望透頂的感覺。

陳嬋是大伯的小女兒，從小就寄宿在我們家，因為很會說話，長的好看，是家裏人的專寵。

我連忙打斷吼道：“她來不就好了，反正在你眼中，她是你妹妹，我屁都不是，我去還影響你們心情。”

“陳浩，你···”

陳潔立馬憤怒的咆哮。

我直接掛斷電話，將手機丟在桌子上，雙手揪著頭發，眼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濕潤了。

我多麼想要聽到一聲老弟，弟弟，等帶著愛意的稱呼，這對別人來說簡單至極，對我來說那是奢望。

以前一直以為，等長大了就好了。

等我長大了，以為努力工作，讓家裏變的更好，就好了。

結果，我已經沒有機會了。

看著麵前的診斷書，我不甘心的對著它咆哮，不過是讓封麵一角微微抖動一下，似乎對我的歇斯底裏在嘲笑。

我一把抓起診斷書，將其撕碎，狠狠的甩出去，碎片飄滿一地。

發泄後，心裏平淡了些，剛坐下，收到姐姐的信息：

“媽的忌日快到了，如果你那天不到，永遠不要再出現，陳家沒有你這個人。”

2

陳潔是我的親姐姐，因為我身體先天問題，出生後三年治療都沒好轉。

後來是媽選擇移植器官，才挽回我的生命，但媽也因此堅持半年就走了。

為此，爸和姐都恨我，親戚都認為我是討債鬼，沒有一個待見我。

從我記事以來，我就忍受來自家人和親戚的苛責。

隻要出現在大家麵前，都能挑出各種問題，對我一頓數落和指責。

萬一犯下什麼小錯，那就是一場大家庭的批鬥大會，就好像我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惡徒。

而無視掉我那時候才六七歲。

別的小朋友，失手打壞了什麼東西，家裏人第一個是問有沒有受傷。

而我將要麵臨如同罪犯的待遇。

我羨慕所有身邊的同齡玩伴，甚至路邊流浪漢的孩子，都讓我羨慕不已。

直至今日，親情還是我最大的奢求。

其實剛才，姐的電話我想說，爸生日那天，我身體痛的實在受不了。

不得不去醫院檢查的。

但，當聽到她的語氣，這話我就說不出口，我不想在她麵前展現軟弱的一麵。

我更不想成為他們的累贅，這對我來說太可怕，我寧可下地獄，也不要他們看到我病倒的樣子。

何況，我不在，爸的生日會更加的歡樂和融洽。

畢竟在他們眼中，我是不詳的討債鬼。

3

我不知道怎麼睡著的，或許是真的太累了，醒來已經是轉天清晨。

大學畢業以後，我就在家族企業上班，公司的董事長是我爸，總裁是我姐。

但公司裏沒人知道，他們都是我的至親。

和父親基本是見不著麵，隻有家裏聚餐的時候才見上一麵。

和大哥，隻有公司大的會議上才能見到，就算簡單，我們彼此都和普通的員工和總裁關係一樣。

來到辦公室，剛坐下，旁邊的同事靠近我：

“浩哥，聽說公司收購了一個小公司，會有人事調動。”

“我們部門的經理位置好像要空出來，以你的資曆和業績，這位置非你莫屬，到時候別忘了請客。”

我搖頭笑笑：“肯定不是我，這頓飯你吃不到了。”

“怎麼可能，我們部門就你最合適，而且大家都服你。”

“如果搞出投票，你絕對是全票通過，這頓飯，你請定了，我可是盯上一家新開的好飯店。”

同事笑著拍拍我肩膀，對我舔舔舌頭。

正說著，部門主管過來通知所有人開會。

我來到會議室，見到了姐，我們四目對視，隻是一瞬，都撇開目光。

我走到旁邊靠牆的位置坐下，等待公司高管們陸續到來。

結果沒一會兒看到了陳嬋竟然來了。

想到公司收購了一家小公司，立即明白，收的就是陳嬋的公司。

她乖巧的站在姐身邊，和以前一樣，溫婉大方，嬌小可人，任何人一眼就會喜歡上這樣的女孩。

陳潔掃視一圈後，看了眼身邊的陳嬋，露出寵溺的微笑，然後宣布道：

“我們收購了陳嬋的公司，從今天開始，她擔任部門經理。”

周圍同事全都看向我，都露出無奈和不服的神色。

我微笑看著陳嬋，而她正滿心歡喜，對大家鞠躬表示感謝。

我帶頭鼓掌，全場稀稀拉拉隻有少數幾個一起鼓掌，隻是氣氛略顯尷尬。

而她正好也看到我，對我報以微笑。

4

會後，我們回到辦公室，就有同事抱不平：

“那不過一個微小公司，說它是工作室都不為過，一來就當我們部門的經理，憑什麼。”

“就是，看年紀不過大學畢業沒多久，有什麼閱曆。”

“浩哥，你就不生氣嗎？這明顯是走後門。”

我搖頭道：“好了，幹活吧，今天的事多著呢，做不完都得加班。”

“浩哥，反正上頭這麼對你，你還那麼拚命做什麼，昨天看你痛苦的樣子，別弄壞了身體，得不償失啊。”

坐我旁邊的同時關心的問。

中午休息吃飯的時候，突然手機響起。

一看是姐的號碼，剛接通就聽到她飽含憤怒的語氣：“來我辦公室一趟。”

走進總裁辦公室，秘書沒好氣的瞥了我一眼，就關上門離開。

辦公室內，還有陳嬋坐在那裏，眼眶微紅，明顯是哭過。

“陳嬋雖然空降，但她能辦好一個公司，那就說明她有這本事。”

陳潔壓著怒火，對我瞪眼。

陳嬋更是委屈的又抽泣起來。

“你是小孩子嗎？心裏有怨氣就直說，聯合同事對陳嬋的工作陰奉陽違，你以為部門經理隻有你才能勝任嗎？”

陳潔怒斥，氣的直拍桌子。

我皺眉說道：“我不知道這件事，一早上都在工作。”

陳潔冷笑道：“這麼說，你部門的同事是主動為你打抱不平，你是民心所向，這部門是你說了算？我問你，我們這些高管算什麼？”

“嘴長在別人身上，我又控製不了，反正，從小到大不管什麼事，隻要我有沾點邊，你們都把錯算在我頭上，我習慣了，喏，這是我的辭職報告，現在你滿意了。”

我也氣憤的將報告拍在她的辦公桌上。

“陳浩，你越來越放肆了，你還是小孩嗎，在這裏鬧脾氣！”

陳潔再也壓製不住怒火，一把將辭職報告撕碎甩在我臉上。

我笑了，鬧脾氣？

隻有有人疼的孩子才會鬧脾氣，我，哪有這個資格。

“我會去找人事部的。”

我不想再聽她說教，迅速的離開關門，將她的怒吼聲關在門裏。

外麵的兩位秘書都驚訝的看著我。

這時陳嬋追出來，用愧疚的目光看著我說：“哥，我不知道這件事和你有關，我以為隻是那些人故意刁難我。我這就去和大姐說，我還是從基層做起，不要為我，傷了你們姐弟和氣。”

我快步離開，見走廊沒人才停住轉身盯著她看。

不得不說，陳嬋真的很好看，而且是那種天生就楚楚可憐的樣子，太會牽動人的憐憫心。

我笑了下靠近她：“自從你來我家後，這一招真的是百試不爽。”

她抿嘴一臉委屈的看著我，有種小孩子被催穿謊言的樣子。

“你明明知道，我和她的關係連路人都不如，你和我說和氣？”

我重重歎口氣轉身離開，一邊揮手道：“其實你才應該是她的親妹妹，走了，以後這裏不會有我了。”

5

走進電梯，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臉色蒼白。

“你啊，這副樣子，看起來真的很像討債鬼。”

“離開吧，安靜的離開，所有事都和你沒關係了，就不用麵對那些人的嘴臉。”

突然腹部的絞痛又出現，原本蒼白的臉色，更加的難看。

這種痛真的難以忍受，才幾秒時間，已經是滿頭冷汗。

其實我和姐小時候關係沒有那麼差的，雖然家裏大人都不待見我，爸完全不理會我。

姐還是會帶著我玩，雖然她也多次說過討厭我，因為我，才讓她沒了媽媽。

那時候在我眼中，姐是我唯一的親人。

自從陳嬋來到家裏，我看到姐姐的溫柔一麵，甚至爸爸也會笑，說話那麼的溫和。

從那以後我真正明白，自己在這個家是什麼樣的存在。

這還不止，陳嬋完全不滿足家裏人的寵愛，當她轉學到我的學校，開始背後說我的壞話。

害死母親，會克死全家人，甚至從沒發生過的靈異事件，都能算到我頭上。

也因此，同學開始孤立我，甚至有些校霸會找我麻煩。

我不願被欺負，就和他們拚命。

這些校霸有家長在背後撐腰，明明我是被欺負的，最終我一樣會被處分。

最可怕的是，回到家裏，一頓打罵都是輕的。

這些事也會傳到其他親戚耳中，他們總會巧合的來到家裏，然後跟著一起動手打罵。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陳嬋在背後傳遞的消息。

我不管怎麼解釋，都沒人信，甚至說他們隻是需要一個打我的借口。

剛好，陳嬋給了他們一個合適的機會。

在多次發生類似的事後，我才後知後覺的醒悟。

隻是那時候年幼的我，開始叛逆，什麼事都和他們對著幹。

結果是關係越來越惡劣，直到去上大學後，才中止這種對峙。

大學的四年，我成長了許多，看淡了很多事。

回來後我不再和他們對著幹，不再爭吵，甚至說他們給我安排的一切，我都接受。

甚至說，我們已經形同陌路。

6

強忍著劇痛，我去人事部辦理了離職手續。

回到家裏，我已經是痛的衣服都濕透了。

直接蜷縮在沙發上，痛的隻能咬著衣袖忍住。

痛苦已經讓我做不了任何事，不叫出聲已經是我最後的倔強。

昨天醫生說痛的受不了，可以吃止痛片。

如果止痛片也沒用了，那就隻能來醫院掛鎮痛劑。

再沒用，醫生沒有說，我也知道，那時候隻能痛到死。

醫生再三囑咐，多想一些開心的事。

可是我這一生真的找不出讓我開心的事。

或許曾經有，但真的不記得有這種事。

醫生讓家人多陪伴，保持好的心情，對病情有很大益處。

隻是我的家人都巴不得我死。

或者說，我有過家人嗎？

一陣陣的劇痛讓我徹底失去了力氣，動憚不得，身體一直在微微抽搐。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或許是真的身體耗盡能量，虛脫到睡著。

直到門鈴聲將我喚醒，我坐起來立即感覺到頭暈目眩，全身無力。

好在哪可怕的劇痛暫時停止了。

以後還是隨身帶著止痛片，不然真痛起來，連去拿藥的力氣都沒有。

托著虛弱的身體，扶著牆壁開門。

還以為是同事，結果出現在眼前的是一臉寒霜的姐。

7

“有什麼事嗎？”

我們見麵已經不需要任何虛偽的寒暄，直蹦主題。

她看到我樣子，皺起眉頭，眼中盡是厭惡和嘲諷：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隻會耍性子，做這種幼稚的事，辭職，你以為這是向我報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