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愛五年的妻子，每每喝醉，她就會說，“鹿州我好後悔認識你，我的人生都毀在了你身上。”

當我重病住院時，她卻還在和白月光練習小提琴，醫院打去的電話她漠不關心，“他這樣的人死了最好！”

後來我真的死了，她哭著跪在我的墓碑前，將好不容易得來的冠軍獎杯摔得粉碎。

“鹿州，我什麼都不要，我隻要你......”

1

“鹿洲！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相愛五年的妻子怒吼著，將她準備的一桌飯菜掀翻在地。

我嘴角一陣抽搐，無力反駁道，“沒有，隻是......”

“隻是什麼！隻是你一直在為五年前的事情耿耿於懷，隻是因為我，你這個鋼琴天才拿到了自己的人生中的一個三等獎，這成為了你完美人生的奇恥大辱！”

她言辭犀利，我不知如何開口，便上前一把將她抱住，“南希，我真的從來就沒有在意過這件事。”

她卻奮力將我推開，在我胸膛上留下道道紅印，“那你為什麼不陪我參加比賽！為什麼從那次之後就再也未見你碰過琴！”

從小，我就被稱作“鋼琴天才少年”，拿過的各種榮譽數不勝數。

我與南希相戀與大學三年級的時候，她是小提琴手，大四時，我們參加了全國小提琴合奏大賽，她相信有我的最強輔助，她一定能夠奪冠，但是最終我們隻得了第三名。

這件事在學校貼吧引起軒然大波，

“不會吧！我們的鹿大神竟然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第三名！”

“也不怪鹿大神啦，他的音色還是那麼完美。”

“我就說嘛？凡人怎麼能和天才在一起，要不是陸南希，鹿大神也不會受到這種奇恥大辱。”

不解的，嫉妒的，看戲的，各種聲音將南希淹沒，我在網上嚴厲聲明大家不要再討論此事，同時也盡力寬慰南希不要放在心上。

她沒有說話，不過眼裏的光卻悄然消逝了。

從那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碰過小提琴，而我也就自然放棄了鋼琴。

回家聽說她要重新參加比賽時，我內心很是替她高興，我希望她能夠借此機會和過去的自己和解。

“我已經很久沒有練過琴了，怕影響你發揮，你放心，我一定會找一個比我更好的鋼琴手，陪你參加比賽。”

聽我這樣一說，南希的臉被大塊的陰翳遮住，“鹿洲你根本就不懂我！”

她掛著眼淚摔門而出，隻留下我和滿地狼藉。

我在原地怔怔地站了很久，因為原本我是打算回家就和她提離婚的。

看著地上被浪費的飯菜，我蹲下身將沒有粘灰的菜一點點夾起吃掉。

還是有些鹹了，鹹得我眼淚都掉了下來。

可是我想還能夠一輩子吃到這樣的飯菜！

我指尖不受控製地輕顫著，從口袋中掏出三張單子，一張褶皺的診斷書，兩張平整的離婚協議書。

“對不起南希，我就要死了，我再也彈不出曾經那樣完美的音色了......”

2

“鹿哥！”

聽到我的聲音，林曉十分興奮。

他是我大學室友，也是在鋼琴方麵我最信任的家夥，我相信有他的輔助，南希奪冠的幾率會大上不少。

我遲疑一陣，最終還是開了口，“能請你幫個忙嗎？”

“喔？能幫上鹿大神簡直是我的榮幸！”

曾經無感的稱號，在此刻卻十分刺耳。

我自嘲地尬笑一聲，“我老...南希想要參加今年的全國小提琴合奏大賽，你能來當鋼琴手嗎？”

“哈哈哈哈。”

林曉發出一陣我不理解的笑聲，我也是後來才知曉這笑聲的真正含義。

“鹿哥還在為大三的事情耿耿於懷嗎？不過也是，和凡人合奏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吧？”

“並不，隻是......”

林曉打斷了我的話，“沒問題，這個忙我幫了。”

“不過......之後你可得好好謝謝我。”

“沒問題，那就先口頭謝謝啦。”

一陣簡單的寒暄之後，我就掛斷了電話。

找到能幫南希奪冠的人，我心中的一塊巨石也算是落了地。

......

當我找到南希時，她果然在我們常去的湖邊。

見著微風吹拂她的碎發，我一陣恍惚，她還是和五年前一樣，然而我......

我輕輕在她身旁坐了下來，將買的三明治遞了過去。

“吃點吧，不然等會胃病又犯了。”

她忽然轉頭看向我，眼睛紅腫得不成樣子。

“你真的沒怪過我嗎？”

我沒有說話，隻是重重地搖了搖頭。

她一把就撲進我的懷裏，“對不起，我太過自私了......”

我輕撫她的頭，“沒關係的，我也應該向你道歉。”

“那阿洲我不參加比賽了。”

我去牽她的左手，她一下就躲開了。

我知道她是怕我發現她指尖不知何時又長出的厚繭。

“參加吧，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鋼琴手。”

我一把將南希躲開的左手又抓了回來，“放下過去吧。”

這話是我對她說的，我希望她能在得到冠軍後，解開曾經的心結。

這話同樣也是對我自己說的，等南希比賽完成後，我也就該給她自由了。

畢竟一個將死之人，又怎麼能給她幸福呢？

3

“你好，林曉。”

我還未開口，林曉就主動介紹道，並向南希伸出一隻手來。

隻見南希臉上閃過一絲怪異的情緒，隨即與林曉握了手。

“陸南希。”

看著兩人生疏的模樣我隻覺一陣好笑，畢竟在學校的時候，南希和我室友還是一起聚過不少次，隻是三年多沒見了就完全沒印象了嗎？

“不愧是鹿哥能看上的女人，這麼多年了，還是和大學的時候一樣美麗。”

林曉這人對待女士本就油嘴滑舌的，但他話裏話外總讓我覺得他似乎帶著一絲別樣的情緒。

南希禮貌性地道了一聲謝謝。

我趕忙打斷氣氛的尷尬，“那林曉這次就謝謝啦，等比賽完，我請客。”

林曉哈哈一笑，“鹿哥你放心吧，我肯定幫嫂子把這個冠軍拿下。”

我轉頭去看南希，隻見她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在飯店裏，林曉喋喋不休地說著，從畢業後，他爸就一直想讓他回家接管公司，但是他卻不願意，他一邊當著鋼琴老師維持生計，一邊組了自己的樂隊。

他每說完一小段，就敬我一杯，每次都是一飲而盡。

我不知道他是高興，還是悲傷，雖然他笑著，但是神情卻是那樣的落寞。

“鹿哥，你說你好好的，為什麼就要放棄鋼琴呢？”

我心裏咯噔一下，餘光掃視一旁的南希，示意林曉不要再往下說。

他卻視而不見，自顧自地說著，為我憤憤不平，“要是你不放棄，說不定早就當上了國家級鋼琴家了，那多威風！”

我尷尬一咳，“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林曉你醉了，別再喝了。”

說著我就準備將他手中的杯子拿過來。

“誰讓你管我了！你有什麼資格！”

林曉一把就將我手甩開，恰巧將我麵前的玻璃杯碰到地上。

彭，碎片四濺。

我下意識就蹲下身去撿，南希尖叫一聲，一把就將我扯住。

“鹿洲你瘋了嗎？！要是受傷了怎麼辦？！”

她扯過我的手，仔細地檢查著每一根手指，我趕忙就將手收了回來。

“沒事南希，我還沒碰到呢。”我笑了笑，被我藏在背後的手不自覺地輕顫著。

“什麼叫沒事？！我不是說過再也不要出現這樣的情況嗎？！”

這似乎是她這麼多年早已養成的習慣，她把我的手看得比她的命還重要一般，廚房的工作她從來不允許我碰一下，即便我早就已經不彈鋼琴了......

一旁的林曉似乎酒也被嚇醒了幾分，“鹿哥，要是你手受傷了，那世上可就真的少一個天才了，剛剛實在是對不起啊。”

聽到天才一詞，本還想上前查看我傷勢的南希愣在了原地。

她突然開口道，“抱歉我去一下衛生間，我讓服務員過來處理，你們都別管。”

4

就這樣，南希和林曉開始正式的練習。

剛下班，一通電話就打了進來。

對麵語氣十分激動，“喂，請問是鹿老師嗎？您開始重新授課了嗎？”

“嗯嗯。”

“那能請您有時間教導一下我家孩子嗎？”

“可以的，不過後續的課程我都會安排在晚上。”

“沒事，鹿老師全部按照您的安排來就行了......”

在大致商談好一切之後，我就掛斷了電話。

剛到樓下，就見著林曉開車送南希回來了。

二人有說有笑，我在遠處靜靜開著，突然萌生出一種想法，也許是該找一個能在我走後照顧南希的人。

但是隨即我猛地拍了一把自己的臉頰，我嘲笑自己的想法太過自大，南希又不是我個人所屬，就算是我死後，和誰在一起也是她自己的選擇。

我收拾好情緒，就走上前去。

“辛苦你還特地送南希回來。”

林曉在路燈下笑得燦爛，“鹿哥別這麼客氣，那嫂子我先走了，期待明天的練習......”

說著他就驅車離開了。

當我回頭時發現南希正怔怔地望著我。

“吃過了沒？”我示意自己在我們常去的那家小攤買的炒麵。

南希搖了搖頭，“我和林曉已經吃過了。”

“嗯嗯，對了老婆最近公司忙著晉升，後麵我回家就可能會比較晚一些了。”

“好......”

似乎是因為練習太過疲憊，沒說上幾句話，她就睡下了。

......

“鹿老師歡迎您的光臨！”

一開門，女主人就熱情地和我握手。

“真是件大好事啊，老師您怎麼突然又開始授課了？要不是我朋友告訴我，怕我又得排長隊了！”

對於複出原因我含糊其辭，因為我隻是單純為了錢才來授課的。

沒錯，我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錢，多到等我走後南希能什麼都不幹就安穩地過完一輩子。

這算也算是我對南希一些微小的補償吧，畢竟當年在婚禮上，我可是答應過要照顧她一輩子的。

“鹿老師，鹿老師......”

“喔喔，不好意思，我們正式開始授課吧......”

當上完課回到家已經是十一點了，然而當我打開房門，南希還沒有回來，屋內黑壓壓的一片。

我也懶得開燈，借著屋外的光亮，在客廳的沙發就癱坐下來。

可能是因為用不上視覺的緣故，鼻子靈敏了不少，隻是房間裏南希的氣味沒有以前濃了。

我掏出手機，上麵是南希回的最後一條消息，“加班辛苦啦，我還在忙著練習，你早點睡，晚安。”

一種難言的情緒一下就湧了上來，我擦拭濕潤的眼角，隨便洗漱一番就上了床。

第二天清晨，我下意識地想要抱住一旁的南希，卻空無一物，她似乎回來過，但是又早早地走了......

5

就這樣南希過上了早出晚歸的生活，我們很少再能在家裏見到。

每次睜眼家裏都隻有我一個人，房間顯得那樣的空蕩，空蕩得讓人害怕。

幸好找我授課的家長越來越多，有一些甚至排到了晚上十一點左右，當我回家差不多都是淩晨一點。

當我回家看著已經入睡的南希，她臉上布滿了疲倦，我想起以前我們準備比賽的那段日子也總是如此，她一直都是最努力的那個，我想這也正是我愛上她的原因之一。

他們總是說天才的光芒會蓋住凡人，但是南希所展現出的這樣的光芒才是我所向往的。

我在她耳邊輕輕道了一聲晚安，到廁所把藥吃了便睡下了。

在周末我能有一整天的時間用來授課，今天要去的是一家琴行。

然而課程才剛上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鹿洲？”

聽到這個聲音我心裏一戈登，我向著大門看去，竟然是南希和林曉，他們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我想是做錯事情的孩子一般，局促地站了起來。

“南希......”

她的眼神像是墜入冰窟一般，突然又升起一陣厭惡。

“鹿洲！這就是你說的加班？！明明你就還能彈琴！為什麼要拒絕我！”

“你說過的不在意的話都是騙小孩的吧！”

我正要張嘴解釋，隻聽到林曉開口道，“鹿哥，這事你確實做的不對，難道說給學生上課的那幾個錢真的比和嫂子參加比賽還重要嗎？”

南希已經準備跑出店了，我上前一把將她扯住，她死命一推，我身體不受控製地先後倒去。

哢擦。

我下意識用手撐住地麵，一聲脆響，手骨折了。

“林曉，我們走吧。”

“鹿洲，你虛偽的讓我覺得惡心！我真後悔嫁給你這樣的人！”

心像是被捅了一個大窟窿，當我緩過疼痛追出去時，南希已經上了車，她沒看我一眼。

“南希！南希！你聽我解釋......”

我像是失去理智一般，哪怕知道跑不過汽車，還是追了上去。

但是林曉越開越快，直到我再也看不到他們的身影。

“南希......”

我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突然心臟一陣刺痛，眼前一黑我就暈倒在了馬路上。

再次睜眼，我來到了醫院。

之前的醫生走了進來，他語氣略帶責備，“不是說過了嗎？情緒不要有太大起伏，很容易加重你的病情的。”

我點了點頭，隻見醫生麵露難色，“還是沒有家屬來嗎？”

“沒關係的，我都看開了，醫生你直接說還能活多久就行了。”

醫生搖了搖頭，一陣為難，最後伸出一根手指來。

“一個月嗎？”我喃喃自語道。

距離南希的比賽還有一個半月......

“我們離婚吧。”

在撥打幾通電話都無果後，我給南希發去了這條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