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入東宮那日,蕭鶴川渾身浴血攔在花轎前。
隻為問一句,我是否要背棄生死不負的諾言。
我將他送我的定情之物扔出。
從此他戍邊守關,與我再無瓜葛。
直到京城遭劫,我求他回來救我。
十三道詔令金牌,石沉大海。
他難道真的想要我們母子死麼?
1
“我和這個野種到底誰更重要?”
這一聲淒厲的質問,如箭一般捅穿了我的心胸。
竟然是野種麼?
我驟然停住腳步,卻不敢回頭看著站在陰影裏的蕭鶴川。
天邊雷聲滾滾,哢嚓一聲照亮鏡中自己,臉色蒼白,衣衫不整,脖頸間還有剛剛被蕭鶴川吮出來的紅痕。
“問這個,沒有意義。”
我暗一咬牙,狠下心走向被他甩出去的安兒。
安兒不斷的顫抖著,與蕭鶴川如出一轍的黑眸溢出的滿是驚恐和怨恨。
可我不知怎麼安撫他,畢竟任誰看到自己母親被另一男人壓在身下,肆意的侮辱,都會恨意滔天,
可他,不能恨蕭鶴川啊...
“別怕。”
我一下一下拍著安兒的背,抖著嗓子說,“他是你皇叔,不會傷害你的。”
“母後也沒事,安兒不要怕。”
一句句話伴隨著屋外的瓢潑大雨,落在寂靜的寢殿內,無比的自欺欺人。
身後沉寂半響,忽然一隻大手掐著我的肩膀,將我拉入他的懷中。
蕭鶴川眼底被憤怒熏得通紅無比,咬著牙壓低了聲音,“我千裏奔襲救你,就換來一句沒有意義麼?”
我閉上雙眼,卻忍不住心中的痛楚。
一句話勾起那些深埋在心底的前塵往事。
彼時我是名滿京華的上陽郡主,蕭鶴川隻是落魄無依的皇子,沒有顯赫的母族,也不得皇帝青睞。
可我卻對他一見鐘情。
可世間多無奈,萬般不由人。
我的家族不會允許嫁給一個毫無前程之人。
出嫁東宮那日,他提著長劍站在花橋前,渾身浴血,聲嘶力竭的問我,曾經生死相守的諾言是不是不作數。
我未回答,隻是將他送我的定情玉佩從轎內扔出。
玉佩落地,一聲脆響,旋即四分五裂。
一如我和他那些不諳世事的曾經。
他當是恨我的,恨我嫁給他的皇兄,恨我背棄我們的諾言,恨我讓他在漠北蹉跎了半生。
半月前,匈奴侵入中原,我給他發了十三道金牌求救,都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沒有人相信,他會回來救我們母子。
可他還是回來了。
在大殿上,他渾身浴血,救下了差一點死無葬身之地的我。
“放開我母親!”
安兒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突然撲過來咬住蕭鶴川的手。
驟然就見了血。
蕭鶴川胸膛起伏,終於壓不住心底裏的憤怒,咬牙道,“那我也讓你感受一下,失去至親是何種感受。”
他不能殺安兒。
安兒是....
所有呼之欲出的話,在眼看著他衣袖內滑出匕首那一刻都凝在唇邊。
身體比腦子更先反應過來,
我抓住他的手,鋒利的匕首頃刻間便劃開我的手掌,登時鮮血淋漓。
“別殺他,我求你,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一句話出口,已經是淚如雨下。
蕭鶴川扣住我的脖頸,麵色如罩寒霜,“你為了他們父子,甘願舍棄我,對麼?”
一句話說出口,幾乎聲嘶力竭。
我未說話,答案卻這樣的明顯。
在我人生的天平上,蕭鶴川早就不是首選。
可我卻別開了眼,不忍看他憤怒和恨意。
曾經這雙眼中是無盡的柔情,是情深似海...
現在已然形同陌路。
“謝雲蘅,我真想剖開你的胸膛,看看你到底有沒有心。”
2
我僵住,一刹間,連呼吸停滯了,蕭鶴川臉色慘淡,滿目的憤怒轉都轉為失望懊悔。
他顫抖著抬起手,指了指安兒,又指了指自己。
忽然縱聲大笑,轉身離去,決絕不留一點情麵。
我知道,我們之間僅存的那一絲美好,現在也如同飛灰一般,消失殆盡了。
至此,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劇痛,彎腰劇烈的咳嗽起來,淚水糊了一臉。
安兒爬到我的身邊,縮到我的懷中,不斷的替我拭淚。
“母後,等我長大了我一定會殺了他,為你報仇。”
自從和蕭鶴川不歡而散之後,朝堂上他仗著軍功累累,北境鐵騎對他忠心不二,開始肆無忌憚的排除異己。
他不僅要做攝政王,他還一直在殺人。
當年京中所有奚落過他的、欺辱過他的,一一報複。
現在朝中所有不滿他獨斷專行,試圖瓦解他兵權的,一一問罪。
大量的官員被下獄,砍頭的砍頭,流放的流放,午門外幾乎血流成河。
三日不絕。
好幾次朝堂議政,我的目光穿過影影綽綽的垂憐,望著玉階之下的他,都覺得陌生不已。
從前即使他冷峻沉默,卻不似今日這般喜怒不形於色。
身上始終繞著散不開的血腥味。
安兒更是膽戰心驚,日日禦書房內被他訓得嚎啕不止,夜夜夢裏都喊著他要殺了他。
父子相殘...
到底要到何時。
正當我頭疼不已之時,秦謙又代表百官在鳳藻宮前長跪不起。
這位年輕氣盛的內閣大臣氣憤不已,“太後娘娘,丹陛之上,群臣三跪九叩,他們真的知道自己在跪誰麼?”
我又何嘗不知暴風雨已經在眼前。
蕭鶴川本就是皇族,就算他廢帝另立,頂多是叔侄相殘,談不上謀逆二字。
等他整頓好朝堂,下一步就會將屠刀對準我和安兒。
可我....
“秦大人,主少國疑,你讓本宮拿什麼去跟攝政王爭?”
先帝孱弱多病,始終纏綿病榻,朝堂上根本沒有他的勢力,全被世家大族瓜分幹淨。
謝氏更是在我父親死後,後繼無人。
我拿什麼以卵擊石。
秦謙眼眶通紅,一個頭重重的嗑在地上,“近日來,坊間傳聞不斷...”
瞬間我就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他要我利用自己,為安兒某一個出路。
我怒極,斥責道,“住口!”
秦謙卻不管不顧,“娘娘,江山社稷全在您一人肩上!”說著,他又從懷裏掏出一份奏折。
那蒼勁有力的大字,隻一眼,我就知道是蕭鶴川的。
可我卻不敢接。
“娘娘,他要做皇父攝政王!”
瞬間好似五雷轟頂,本來我和他的事情就鬧的京華內外沸沸揚揚,更有人懷疑安兒或許不是先皇骨肉。
好在他們名義上有著叔侄身份,長得像些,也有情可原。
可這皇父一做,就徹底洗不清了。
秦謙見我動容,跪著拉住我的裙擺,“娘娘,江山社稷為重,個人得失為輕啊。”
曾經也有人對我說,家族利益為重,個人情愛為輕。
或許其實到頭來,輕的都是我。
我心下駭然,指甲扣進了肉裏都不自知,“本宮明白了。”
3
夜間,星光璀璨。明月皎潔。
我乘著一頂小轎去了攝政王府,可他不在府中,我隻得在書房內等他。
書房內大多是一些兵書秘籍,從前他便喜歡,還曾感歎自己身份低微,要不然定要征戰沙場,保家衛國。
後來因我,他被迫戍邊,這一待,就是八年。
到底是命運弄人。
我歎了口氣,尋著內間的小榻坐下,無聊的盯著他房內的陳設,卻見枕下壓著一封薄薄的書信,漏出一角,依稀看著像是我的字跡。
我心中疑惑,將那書信抽出來。
一目十行的看完,卻心驚肉跳。
渾身顫抖不止,無數的紛亂的思緒纏繞在腦中。
這不是我當初寫給他的絕筆信,這分明是一封要他去死的絕命信!
到底是誰模仿我的筆跡,給他寫了一封將他推入絕路的書信。
難道這麼多年,他一直以為是我想要殺他麼?
所以才對我恨之入骨麼?
可還沒等我來得及細想,書房的門被推開,我趕緊將信重新塞到枕下。
繞著屏風走出,卻看見讓我如墜冰窖的一幕。
蕭鶴川懷中抱著的女子,是我的侍女。
她見到我,垂眸低首,曲膝重重跪下,“妾身林氏,拜見太後娘娘。”
這輕聲細語落入耳中,我怔住,竟然有些回不過來神。
我一直以為她為了給我送信,已經死在父親的刀下,卻不想,原來她還活著,還做了蕭鶴川的妾室。
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秘密。
我心中刺痛不已,卻問不出口這些陳情舊事。
衣袖內我攥緊了手,轉而望向蕭鶴川,“我來,是有要事要跟你商。”
蕭鶴川點點頭,附身扶起來玉兒,眸色淡淡,視我為無物。
不知為何,心中悵然若失。
我盯著他攬在玉兒腰間的手,再開口竟然有些委屈,“外人不便在場。”
玉兒隻看了我一眼,就立刻低下頭,“妾身告退。”
卻被不料被蕭鶴川緊緊的鉗著,登時她臉就紅了,小聲貼著蕭鶴川的耳畔,“王爺,妾要走了。”
我想盡力的忽視二人在我麵前調情,可卻控製不住的看著蕭鶴川的臉。
聲聲責問都壓在心底,沒有立場、沒有權力去責怪。
他如此做,除了能在我的心上劃下一刀又一刀,又能如何呢?
蕭鶴川冷冷開口,麵對著玉兒,話卻是對我說的。
“你我一體,算什麼外人。”
你我一體。
我才是那個外人。
瞬間我就感覺鼻尖酸澀,眼前彌漫水霧,可我死死的咬著唇瓣,直到血腥味在嘴裏散開。
我不能哭,不能落淚,不能讓他看到我的脆弱,然後變本加厲的欺辱我,
“我想跟你談談,不廢帝的條件。”
話一出口,蕭鶴川森冷目光看過來。
盡管心中劇痛無比,我還是毫不退縮看過去。四目相對的一瞬間,什麼恩愛情誼,什麼怨恨憎惡,都不過是塵埃。
唯有皇權是梗在我和他之間,繞不過去的壁壘。
“我要當皇父攝政王。”
攬著別的女子,在我麵前纏綿,卻說著要當我兒子的爹。
世間哪來的這樣的道理。
我想也不想的拒絕,“叔嫂媾和,你不怕天下恥笑麼?”
“不同意也可以。”
聽到這話,我卻高興不起來,因為我知道這話的後邊,肯定附帶一個我不能拒絕的條件。
4
果不其然,他目光肆無忌憚的在我身上打量,絲毫不掩飾輕浮神色,“寬衣解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