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亂世,爹卻偏要外出打獵。
我和娘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卻等來他攙扶著一對母女,小心嗬護。
女子一副勾欄模樣,暗送秋波,恍若無骨攀著爹的手臂:我是當今貴妃娘娘。
她身邊穿著華貴衣裳的女孩滿臉嫌棄:臟死了,等我回宮,一定要父皇鏟平這個村!
叛軍開始一家一家搜人時,爹拽掉了娘的衣服,逼迫我們換上貴妃和公主的華服。
「媚娘是貴妃,錦兒是公主,你們兩個賤民,替他們去死也值了!」
可我和娘沒有死,還被接回了宮,鳳冠霞帔,風光無二。
帝後琴瑟和鳴,坐著金鑾轎輦四處賞玩。
一大一小倆乞丐,撞上皇家儀隊,狀若瘋癲,「從貴妃升皇後的應該是我!」
娘親氣勢威儀,不屑如螻蟻,「哪來的瘋子,拖下去!」
1
自從亂世以來,家裏許久沒有這麼熱鬧了。
奶奶招呼著叔嬸宰殺爹剛獵回來的一隻兔子,爹則喜笑顏開去地裏拔青菜。
我和娘衣衫單薄,站在院子裏無助的望著一群人忙前忙後。
雲媚娘和陳錦兩個人呢,則是坐在屋裏烤火,陳錦甚至頤氣指使要求嬸嬸把我的衣服丟掉。
「我娘是貴妃,我是公主,我們理應住最好的屋子!」
娘一邊撿著丟出來的衣服,一邊惶然無措,「那我和小魚住哪裏?」
奶奶連個眼神都不給我們,直接指著旁邊破敗的豬圈,「賤民配賤命,睡豬圈吧。」
我忽然覺得有些可笑。賤民?
以為攀爬上當今貴妃和公主,他們就高人一等了?
我隻是冷靜的看著奶奶和爹,「奶,爹娘是夫妻,理應睡一起,難道爹也要睡豬圈?」
爹垂著頭,還沒說話,那頭的雲媚娘就怒喝出聲。
「放肆!夜郎是本貴妃的恩人,他既救了我,便該守著我。」
大奉尊貴的貴妃娘娘,此刻卻眼神炙熱,望著爹滿是腱子肉裸著的上半身。
我們一家子都靠爹爹打獵衛生,爹很健碩,為了方便打獵,不管夏日炎炎還是冬日寒冽都是如此打扮。
一米八的壯漢,曬得黢黑的臉居然還露出一點紅,真是辣眼睛。
「你!給本公主把尿壺洗了。」
陳錦從裏屋出來,囂張跋扈的看著我,捂著口鼻扇著風。
「真臭!這鄉野地方就是不方便......」
明明是她自己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餓狠了狼吞虎咽吃壞了肚子,搞得屋內臭氣熏天。
我站著沒有動,陳錦直接上來就踹了我一腳。
「賤民!本公主的話沒聽到嗎?小心回宮我叫父皇砍了你腦袋!」
「還有你,又老又醜,連我娘半點風韻都比不上,勉強夠當個丫鬟,去,伺候我娘用飯。」
陳錦看使喚不了我,就開始找我娘的茬。
娘在這個家裏卑躬屈膝慣了,聽到後習慣性的就想照做。
她佝僂著身子,端著茶水伺候雲媚娘,結果雲媚娘剛喝了一小口,就把熱茶全潑到了娘臉上。
爹緊張不已,搶過雲媚娘白皙嫩滑的手,抬手就甩了娘一巴掌。
「賤婦!貴妃娘娘身嬌體弱,哪像你一般皮糙肉厚!」
娘捂著臉,木訥站在一旁,我捏緊了手裏的一根銀針,這一家子白眼狼,磋磨娘數十年,該死!
銀針是我早就準備好的,我看不慣爹奶以及叔嬸對娘的折磨。
亂世中,死幾個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我隻是沒想到,爹這種禽獸不如的東西,居然會救人!
不過看他跟雲媚娘眉來眼去的模樣,怕不是救之前就已經在林中顛鸞倒鳳過了。
「不好了,不好了,叛軍來了......」
2
門外忽然傳來鄰裏鄉親們焦急的呐喊。
雲媚娘一下子站起身,驚慌失措下竟直接抱住了爹的腰。
「夜郎,怎麼辦,被叛軍抓到,我和錦兒必死無疑啊!」
奶奶指揮著叔嬸趕緊把地窖裏的東西搬出來,好讓貴人藏進去。
「娘,我不要住地窖,好臟又好臭!」
陳錦似乎還搞不清楚形勢,隻想著自己公主的高貴身份,不能跟賤民一般將就。
「夜郎,叛軍隸屬平南王麾下,我之前和錦兒都在冷宮,平南王沒有見過我們,隻要......」
「隻要找兩個人代替你們,就能金蟬脫殼。」爹一臉激動,享受著被美人需要的感覺。
雲媚娘點點頭,又染上愁容,「對,隻是這一時半會兒,從哪去找合適的人選?」
爹原本糾結的麵容,在看到一旁的我跟娘時,瞬間放鬆。
他大手如鉗直接扯住我的手臂,一把拉到雲媚娘和陳錦跟前。
「不用找了,現成的人選在這裏。」
娘不敢置信的拉住爹,把我摟進懷裏,使勁搖頭,「不......相公,你這是要送我跟小魚去死。」
感受到被娘懷抱著的溫暖,我眼眶有些泛紅。
從小到大,娘抱我的時候屈指可數,更多時候,她被奶和叔嬸、爹吆喝著做牛做馬。
就連我被打罵,她也隻是摸摸我的臉,眼裏都是麻木。
我以為她腦子不好,但她話條清晰,她隻是......不會保護我,也不會保護她自己。
奶奶聽到娘的話,拿起掃帚就往娘身上打。
「讓你做什麼就照做,還敢還口了?看我不打死你!」
爹抓住掃帚,卻不是為了救娘,他摟著貴妃娘娘的水蛇腰,薄情又寡性。
「媚娘是貴妃,錦兒是公主,你們兩個賤民,替他們去死也值了!」
我忍著拔針的欲望,冷冷看了一眼在牆角看好戲的雲媚娘和陳錦,「噗通」跪了下來。
「爹,我和娘可以扮作公主殿下和貴妃娘娘,可是,我們這個樣子別人不信吧。」
高高在上的貴妃和公主,以戲弄貧民為樂,我和娘毫無根基,對著幹不是辦法,不如以退為進。
雲媚娘猶豫了很久,直到已經能聽到叛軍的呼喝聲。
她連忙脫下自己的織金雲霞襖,拉著陳錦也趕緊脫掉自己的吉服褂。
「愣著幹什麼,衣服脫掉,把這些換上!」
爹很不耐煩的開始扒扯娘的衣服,娘本就衣衫單薄,這下直接露出了裏麵圓潤的肩膀。
冬日暖陽,緩解了一絲寒意。
陽光折射下,娘的肩膀白皙如雪,瑩潤泛著珍珠般的光澤,爹一時看直了眼。
「夜郎~快幫幫我,這裏解不開。」
似乎感覺到了爹的意動,雲媚娘嬌聲呼求,內襯已經拉得極低,爹一下就被轉移了注意力。
娘驚慌拉緊了自己的衣衫,很快衣服就互相換好了。
「爹,光是衣服換了,沒有可靠的信物,怕是不行吧。」
我看向了陳錦腰間佩戴的玉環流蘇。
在雲媚娘的示意下,陳錦不情不願的把玉環遞給了我,「便宜你這個賤民了!」
我穿著公主吉服褂大搖大擺走出門。
娘默默也跟了上來,我咧開了嘴,捏緊了手中的銀針。
真以為我那麼好心代替他們赴死呢,我會直接帶人攻進去那個小破屋。
而且,他們真以為叛軍都是傻子麼,那麼好騙!
3
娘走到了我的前頭,她很沉默,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為什麼娘的臉滄桑憔悴,娘的肩卻比貴妃娘娘還要瑩潤?
我看了一眼娘的肩,忍著沒有問出口。
現在還不是問她的好時機。
前方不遠處,果然有幾個穿著盔甲的人在一家家盤問。
我拉住娘的手,鼓足勇氣衝上前,我們華貴的衣衫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他們的注意。
尤其是我腰間晃蕩顯眼的玉環流蘇。
站在最前頭的一個兵士看著同我年紀一般大小,他直接舉起了手中的長劍。
我下意識就擋到了娘的麵前,閉著眼睛快速說道,「你們要找的人就在......」
結果,待我久久感覺不到疼,睜開眼的時候。
卻看見,原本隻有兩三人的兵士,居然跪倒了十數排。
站在最前麵僅僅做彎腰禮的,就是那個同我一般大小的兵士。
「平南王長子藺永安,恭迎貴妃娘娘和公主殿下回宮。」
什?什麼?不是來殺我們的!
我和娘滿頭霧水的被請上了舒適的轎輦,結果看見裏麵的人後,我感覺到娘在不停顫抖。
皺眉望過去,男人高大威猛,大刀闊斧的坐在最裏麵。
他渾身都散發著嗜血淩厲的氣場,那是在戰場廝殺才會有的血腥氣。
「父王,已經找回貴妃和公主,下一步作何打算?」
藺永安也登上了轎輦,他恭敬對著男人行禮後,才坐了下來,馬車開始噠噠向前。
怪不得氣場如此之強,原來他就是叛軍之首,平南王藺鬆。
我正仔細打量著他,孰料,下一秒一柄長劍就對準了我的胸口。
而我手中的銀針,也快速飛掠了出去,深深刺進了藺鬆身後的轎輦上。
如果不是他反應快偏了偏頭,這根針,會直接刺進他的眉心。
「永安,放下劍!」
藺鬆嚴厲的眸光掃了下,藺永安收起了刺向我的劍。
娘不安抱著我,她的身體抖如篩糠,從前爹奶如何辱她,她都不曾如此模樣。
我直覺和這個平南王藺鬆有關。
「我是公主,我娘是貴妃,你們是叛軍,如果要殺我們,為何剛剛不殺?」
我冷冷瞧著藺永安,這才有機會打量他的樣子。
俊美,帥氣,溫潤如玉,所有美好的詞好像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精致,他很漂亮。
但他,是個笑麵虎。
從剛剛那毫不猶豫的一劍,就足以看出這人骨子裏的凶殘冷酷。
「你們不是。」
哦,還得再加上一個,惜字如金。
「我們可以是。」
突然,剛剛還抖如篩糠的娘,似乎找回了一些勇氣,她抬起頭,看向平南王,語氣少見的堅定。
「既然不殺我們,想必總有用處。」
藺鬆看著娘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怔忪,隨後點點頭。
「不錯。我們的軍隊已經攻破皇城,先皇自縊,後宮殉葬,除了從冷宮私逃的貴妃母女,已無一人生還。」
「你需要我們做什麼?」我很好奇。
「助我父王登基,否則名不正言不順。」藺永安在旁補充了一句。
先皇已死,公主就是他唯一的血脈,如果公主支持平南王,那也能堵住悠悠之口了。
「既然知道我們是假的,為什麼不去找真的貴妃和公主?」
「冷宮貴妃和公主已經十多年沒人見過,是真是假,有什麼區別,能聽話就夠了。」
我聽懂了,拉著娘跪下。
「謝皇上,謝殿下。」
同聰明人說話不用多費口舌,幾句話就夠了,我想,我和娘暫時是有了倚仗。
想到村裏的雲媚娘、陳錦,還有爹奶叔嬸,我咧了咧嘴。
拿我和娘做替身,很好,那我就拿個徹底吧。
4
轎輦到達皇城的時候,百姓已經跪滿了一地。
「恭迎貴妃娘娘!」
「恭迎公主殿下!」
所有百姓都惶惶不安,皇城淪陷,已被叛軍占領,他們不知道以後該如何生存。
我偷偷往外瞧著,看到很多人都在抹眼淚,心裏有些酸澀。
先皇驕奢淫逸,荒淫無度,貪官腐敗,苛捐雜稅,導致民不聊生,怨聲載道。
可真正國破之際,百姓們又該如何自處。
進入皇宮,前朝大臣們也是跪滿一地,看到轎輦滿目熱忱。
我和娘率先出來,卻無一人敢呼聲。
直到藺永安扶著藺鬆走出來。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群大臣也是溜須拍馬之輩,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歎可悲。
我和娘入住後宮貴妃居所,昭華殿,就在我驚奇的到處觀摩之時,門口來了幾個風塵仆仆的大臣。
他們先是警惕的四處查看,然後就老淚縱橫的跪在了我麵前。
「公主殿下,您是大奉唯一的正統血脈,怎能被平南王那種亂臣賊子所迷惑......」
大臣們循循善誘,看著我的眼神格外憐愛慈祥。
「太傅,那您覺得,我可以坐這皇位嗎?」
「萬萬不可,公主您是女子,怎能僭越!臣聽聞太子殿下有位皇子流落民間......」
我深吸一口氣,覺得無趣極了,不由掏了掏耳朵,「出來吧,快點解決掉,聽得我好煩。」
語畢,幾道黑影一手一個大臣,直接提溜著就跑了。
我看著門口俊秀的身影,「那位流落民間的皇子......」
「傳言罷了!」
藺永安一襲青綠色的衣袍,頗有種芝蘭玉樹的味道,可眼神一點都不友好。
他直接掐住了我的下巴,「公主也想當皇上?」
看見娘就要上前幫我,我連忙擺手,「才不是,剛剛隻不過刺激他們罷了,探探口風。」
「我是唯一的血脈,他們既然要我出麵,又不肯讓我當皇上,那肯定有其他人選。」
「我隻是想逼出來這個人選罷了!」
藺鬆和藺永安的能耐令人歎服,短短幾日,便已將朝廷內外收拾的穩穩當當。
欽天監選定三日後新皇登基,貴妃公主登城門祈福。
我被教習嬤嬤各種訓責的時候,娘卻適應得很好,她的一舉一動,真就像個貴妃般。
這哪是一個鄉野村婦短期內就能學會的東西?
就連嬤嬤都誇娘:冰肌如玉,儀態芊芊,可惜啊,臉毀了。
三日後,良辰吉日,鞭炮齊鳴。
我和娘成了皇城最耀眼的存在,金步搖盛開在發端,環佩叮當,一步一響。
祈福儀式很長。
我和娘蒙著麵紗站在城門上,看著底下翹首以盼的百姓。
忽然,人群出現不安定的喧嘩,從一小片逐漸躁鬧到一大片。
有兩個一大一小的乞丐衝上前揮舞著手臂,目眥欲裂,仇恨的瞪視著我和娘。
「我娘才是貴妃!我才是公主!你們都被騙了!」
「那就是兩個賤民!下等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