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爹是個天賦異稟的散修。

十八歲那年他築基成功，是震驚修仙界的天才，劍宗聖女也看上了他。

我爹甘願自廢修為也要娶我娘，一個被合歡宗除名的妖女。

七年後，娘親被邪修欺辱，屍體倒掛在城牆上。

聖女禦劍而來，接我爹回劍宗，如願與他結為道侶。

她不知道，以後的日子她將永無寧日。

1

娘親死的時候，我剛滿6歲。

她給我們做好了早飯，走時還親了我一口，說要去寶瓶州為爹尋一味靈藥。

好在寶瓶州位於劍宗勢力範圍，並沒有什麼邪道，以娘的速度晚上就能回來。

所以爹爹發現娘不見了，也不著急。

他重修一次進展很快，但還不能禦劍，隻能跟我一起看著天上的雲彩等。

“有沒有聽到一些閑言碎語？”

我搖了搖頭，鄰居們總以為我是小孩子，在我麵前沒什麼遮掩。

可我知道“人盡可夫”不是個好詞。

爹爹苦笑：“你娘是天下最好的人，你要跟爹一起保護她。”

我剛要答應，隔壁的鐵匠王大叔跑了過來，“出事了，你娘子被——”

看到我，他的話戛然而止，湊過來跟爹爹耳語了幾句。

我從來沒見過爹爹這樣，路都走不穩，又聽到跟娘親有關，於是一路小跑跟了過去。

城門口，我看到娘衣衫不整地被倒掛在城牆上。

爹爹推開圍觀的人群，怒吼了一聲，背後的寶劍自行出鞘，割斷了繩索。

娘親重重地墜下，卻被爹爹輕飄飄地接起。

他的周圍掀起一陣狂風，無人能近身。

那一天，娘親死了，爹爹成了金丹修士。

隻是體內有金丹，心裏卻空了。

2

爹爹接回娘親後，就躲在房間內不出門。

他是當代最年輕的金丹境，來訪的宗門很多，他一個都不見。

隔壁的張大娘接濟了我三天，終於忍不住在門外罵：“娘子不在了，孩子就不管了嗎？修仙修到豬肚子裏去了？”

爹爹終於打開了門，他一臉憔悴，身上還有一股屍臭味。

他為母親沐浴更衣，尋來香珠舉辦喪事。

劍宗聖女禦劍而來，飄然若仙，俯視凡塵。

看到爹爹後，她主動跳下飛劍，恭恭敬敬地邀請爹爹去劍宗，隻是傲慢之色不改。

這次，他同意了。

聖女很高興，臨走之時，還在空中多停了會，讓凡人瞻仰。

爹爹問我：“是聖女美，還是你娘美？”

我說當然是娘美，他點點頭：“以後我們要寄人籬下了，怕嗎？”

“爹無論做什麼我都支持！”

去劍宗那天，聖女駕靈獸來接。

爹爹換上她送來的弟子服，氣質出塵，和聖女站在一起十分般配。

如果沒有我流著鼻涕站在中間的話，就更好了。

聖女也意識到了這點，她嫌棄地後退一步。

我用剛擦完鼻涕的手抓著她的裙角，一臉傻笑。

周圍的鄰居竊竊私語：“還真是個靠女人吃飯的。”

爹爹當沒聽到，輕輕招手，一道劍氣毀了我們的家。

到了劍宗之後，我見到爹爹的時間變少了，他總是很忙。

一年後，聖女突然顯懷了。

劍宗是修真界第一大宗門，出了這樣的醜事，名聲掃地，宗門內外吵翻了天。

如果聖女不是掌門的女兒，早就被踢出宗門了。

“現在宗門上下都在傳我未婚先孕的事，師兄弟們都說我不配做聖女，你快點向父親求親，讓我有個名分啊。”

那一夜，聖女敲響了爹爹的門。

“你把孩子打掉吧，大著肚子成婚，丟臉的不還是你嗎？”

“那我們的事？”

“先不要告訴掌教，他剛閉關，如果知道我們的事，不得氣死，你就說是被邪修給欺辱了，隻有我願意娶你，他一定會同意的。”

“劍宗的聖女被邪修侮辱，他也會氣死的，你讓我怎麼說啊。”

“你說我願意娶你，他肯定會補償我更多資源，隻要我修為高，又有誰敢再提這件事。”

聖女終於安下心，楚楚可憐撒嬌：“我這都是為了你。”

墮胎對身體有損害，聖女的境界跌到了元嬰。

三日之後，掌教在宗門大會上，將聖女許配給了爹爹，還給了一堆的好處。

但沒有人羨慕爹爹，他們都說爹爹娶的不是聖女，而是懷了野種的妖女。

其實，聖女懷孕的事，一開始沒人知道，是爹爹偷偷告訴外門弟子，後來傳的越來越廣，壓不下來了。

當年爹爹和娘親大婚，聖女千裏禦劍而來，扔下一個腳環。

她說看到一個合歡宗的妖女采陽補陰，覺得這個腳環適合母親，專門殺了她搶來的。

如今，爹爹要將她給娘親的侮辱統統還回去。

3

從宣布到大婚隻過了三日，劍宗根本不想大肆操辦，也沒有給其他宗門發帖。

聖女卻十分興奮，每日往爹爹這裏跑，往日都是夜裏，現在終於可以光明正大。

她將爹爹的東西翻來覆去，看到了件霓裳羽衣。

那件衣服是爹爹特意為娘親準備的。

剛開始修行的少年，獨行千裏去了瘴氣彌漫的青州，花一年時間才集齊了青鳥飛羽，又當了家傳的寶劍，換來南海的夜明珠點綴。

這才有了這一件獨一無二，迎風可飛的霓裳羽衣。

爹爹一直將它壓在箱子底下，也是怕睹物思人。

如今被聖女翻了出來，她對爹爹撒嬌，說她想要。

爹爹臉色微變，“合歡宗妖女穿過的衣服，劍宗的聖女還要穿嗎？”

聖女還以為爹爹在誇她，換了個嫵媚的姿勢：“那你喜歡我聖一點，還是妖一點？”

爹爹冷著臉沒有回答。

其實聖女肯定忘記了，早在多年前，她就問過爹爹同樣的話。

那時爹爹年輕氣盛，有一顆行俠仗義的心，卻不清楚自己幾斤幾兩。

他教訓一個貪官，被下山曆練的聖女碰上，後者不分青紅皂白就對爹動手。

爹爹被踩在腳底下不服氣：“什麼聖女？比妖女還不如。”

聖女說：“你喜歡我聖一點，還是妖一點？”

她說完禦劍飛走，從空中落下一道氣息斷了爹爹的四肢經絡。

若不是娘親經過，救下了他，隻怕他一生都難登大道。

大婚當夜，爹爹與聖女仿照人間習俗拜堂成親。

爹爹的父母早逝，掌教覺得丟臉不願意來。

在高堂上擺放的是娘親的牌位，聖女氣的渾身戰栗，周圍的桌椅板凳顯出道道裂紋。

她氣憤地說：“我是劍宗的聖女，拜她這麼一個合歡派的妖女，說出去算怎麼一回事？用人間的話來說，她不過是個人盡可夫的娼女。”

屋內桌椅全部散架，唯有母親的牌位安穩的立在原位，爹爹早已達到元嬰境界，甚至走的比聖女還要遠。

爹爹輕輕招手，慣用的寶劍懸於聖女身前：“如果是人間的說法，你是妾室，她是正妻，應當奉茶伺候。”

“可你我既然有心大道，不必在意繁文縟節，但天道有因果，對於她，你就真沒有愧疚嗎？”

聖女看著娘親的牌位，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一會青一會紅，但還是咬著牙說：“我對一個妖女有什麼可虧欠的？”

爹爹拿起寶劍說道：“我本想與你長相廝守，所以才想要了斷因果，讓我們大道之上無心魔，你卻固執於身份，難道隻是圖一時的歡愉嗎？”

說完，爹爹就要用寶劍斬斷二人的同心結，被聖女攔下。

她哭著說，沒想到爹爹想的這麼遠，於是不情不願地給娘親叩拜敬茶。

拜完堂後，聖女迫不及待就要與爹爹洞房，但爹爹在交杯酒中下了迷藥，然後掩上門出來。

我抱著娘親的牌位，爹爹抱著我，坐在山巔，圓月當空。

爹爹喝一口酒，舞一會劍，對我說：“爹爹對不起你，可是有些仇，爹爹一定要報。”

我將爹爹摟入懷中，摸著他的頭說：“爹爹報仇，我也要報仇，娘親不會怪的。”

爹爹放聲大哭，那一刻，哪像高高在上的修仙者。

不過是一個失去摯愛的可憐男子。

4

翌日，聖女醒來，滿臉紅光，纏著爹爹問昨夜為何灌醉她，是不是做了什麼壞事。

爹爹沒有回答她，隻有我知道，爹爹天亮之前才返回房間。

聖女又問房間裏那些紅綢喜帖去哪了。

爹爹說：“畢竟修仙者，不需外物打擾心境。”

聖女皺了下眉，歎口氣說：“那些大宗門的聖女出嫁，多麼風光，可是掌教爹爹卻嫌我丟人，辦的這麼潦草，我可都是為了你啊，秦郎。”

聖女的表情淒楚，姿態可人，她等著爹爹表態。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當年爹爹認識娘親的時候，有多麼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