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七那天,我靈魂脫離了肉體,飄回了家裏。
我卻親眼看到相戀多年的男友在沙發上壓著他所謂表妹,一邊喘著一邊脫著她的衣服:“老子等於熬到頭了,我不用再和男人上床了。”
原來,我的車禍竟是他們計劃好的。
當時的我恨不能化成厲鬼殺了這對狗男女。
可我沒有實質的身體,怎麼也不能觸碰到人間的東西。
下葬那天,天如墨一般黑,下著暴雨。
在我墓前,一人佇立許久,應該說是坐在輪椅上。
我很驚訝,這人是我的競爭對手,一直以來的死對頭——寧淮。
1
男人五官俊朗非凡,下頜如刀削般,可能是性格內斂的原因,他的眼神能讓人明顯感受到疏離,也因為他身份,盡管他無法站立,但卻能讓人感受無形的威壓。
可就是這個要強的人,在暴雨中,坐著輪椅,支走了保鏢,一手握著傘,另一隻手輕撫我的墓碑。
眼神是那樣的哀傷。
他沉默不語一遍遍輕撫我的墓碑,卻在離開前說了句:“楚勻,我會讓他們十倍奉還的。”
我很是疑惑,我以為我死後,他會是高興,畢竟他少了個競爭對手。
我與他爭了七年。
以前和他爭的不是破產就是被打壓了,而雲和卻在我的帶領下越走越遠,越做越大,並且為了動這塊大蛋糕,和寧淮所在的寧盛集團成了對立麵,在七年的你來我往中,我們有輸有贏。
我其實是很敬佩他這個人的。
雖出生在寧家,是別人的天之驕子,在別人看來,他什麼都唾手可得。
可隻有同樣在豪門出生長大的我才知道,他走到這個位置有多難,特別是寧家這種大家族。
據說,他原本和正常人無異,有雙好腿,可在十七歲那年生了場重病,截肢了雙腿。
寧淮卻沒因此自暴自棄,靠著自己優越的智力和狠厲的手段,成為了寧家的繼承人。
我的靈魂站在自己的墓碑前,遠遠望著那人遠去的背影,莫名覺得很孤獨。
就像我一樣,用了十年的時間對一個人好,自以為是世上最親的人,卻背刺我。
生前來來往往的朋友,在我死後也未來送我一程。
沒有人活得比我失敗了。
最後一晚,我可入一人夢中,給他托夢。
我沒有選擇去方誌的夢中詛咒他,這個畜生不配我再浪費一絲一毫的時間了。
為世一人,我真的累了。
不知不覺間,我站在寧淮的床前。
我不知道為什麼,白天見他滿臉哀傷的樣子,心裏莫名很想安慰他一句,雖然死的人是我。
寧淮的房間看起來很簡潔,單調的冷色係,黑白灰的家具。
可能是今天淋雨的緣故,他嘴唇蒼白,時不時打個噴嚏,濃濃的鼻音,有些感冒的前兆了。
但他不在意,熟練的從輪椅上坐到床上。
床頭亮著一盞暖黃的台燈,他從抽屜拿出一個相框看了起來。
我很好奇,就飄過去看。
看到上麵的人合照時,我很驚訝。
那是兩年前,我和寧淮被一個品牌方共同邀請,開場時,有個很會來事的小記者提議我和寧淮來張合照作為當期新聞的封麵。
當時的我心情不錯,沒有反對,挑眉看向寧淮:“不知寧總願意嗎?”
我以為他會拒絕,可他答應了。
在那張照片裏,我們禮貌友好的握著對方的手,我滿臉笑容的看著鏡頭,他的表情很淡。
如今再看,他當時的眉眼是舒展的,目光是柔和的。
隔著相框,他撫摸著我的臉很久很久。
可能是光線昏暗的原因,我好像看到他的眼睛紅了。
寧淮一直到淩晨三點多吃了兩顆安眠藥才躺下睡的。
他剛進入深度睡眠,我便入了他的夢。
夢境的場景竟然就在他的家裏。
寧淮坐在輪椅上,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著外麵出神,手裏拿著一個東西。
我走進他,才發現,那是我的他合影的那個合影。
他似是察覺到,回過頭來。
像是沒想到我會出現他的夢裏,他愣了好一會兒,才喃喃出聲:“楚勻?”
我衝他笑:“嗯,好久不見,寧淮。”
確實,一直到我出車禍不治身亡,我和寧淮有大半年未見了。
“是在做夢。”寧淮的語氣是肯定句。
即使在夢中,他也如此清醒。
“我太想你了。”寧淮定定的望著我,自顧自說著,“那天,我眼皮跳的很厲害,摔了杯,劃了了手,我預感到會有不好的事發生,我心裏很慌,可,可我沒想到......”
說著說著,他聲音哽咽起來,低下頭。
他看起來這麼要強的人,竟然輕易在我麵前哽咽起來。
我心裏很不是滋味,蹲下身,把手覆在他的雙手上,輕聲安慰:“別自責,不關你的事。”
我開玩笑般說道:“你不是很煩我嗎。”
寧淮低著腦袋,輕搖著頭:“我不煩,不煩你,楚勻,你回來好不好,我願意用一切換......”
我心裏不知是詫異還是感動,下意識問他:“為什麼?”
對啊,為什麼?
為什麼在墓碑前停留這麼久?
把我們兩個的商務合影做成相框?
好像有隱隱的猜想從我心裏破土而出,但我卻覺得慌張。
寧淮緩緩抬起頭,眼眶很紅,望著我時,帶著我避之不及的愛意,溫聲說:“因為我愛你,從很早以前就愛上你了,楚勻,在你愛上方誌時,我就愛上你了。”
我愣住了。
“反正是在夢裏。”他低頭苦笑,“我真的太懦弱了,隻敢在夢中訴說愛意,在你死後,我無數次的想,如果我當初能在方誌前向你告白,會不會結果不一樣,即使被拒絕,但我也有了對你好,站在你身後的理由,而不是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樣,隻敢在遠處偷窺你的笑容。”
我心臟顫了一下。
寧淮撫上我的臉頰:“我肮臟的人生怎配擁有太陽呢?”
他低頭,如虔誠的信徒般在我額頭落下一吻。
我兩行淚霎時滑落下來。
聽著他說:“楚勻,來世不要看走眼了,遇到真正對你好,可護你一生好的人。”
2
夢突兀的結束,我還沒來得及和寧淮說聲告別,我的靈魂就像被一股巨大漩渦的吸力強行吸進去般。
夢中寧淮的臉瞬間變小。
我還沒反應過來。
是寧淮的夢要醒了還是我的時間到了?
可我還沒和他告別。
被巨大吸力拉走時,我嘗試拉住寧淮,可是一切終是徒勞。
我剛伸出手,就已經隔寧淮幾米遠了,隨後他變成一個芝麻般的小點,周圍一片漆黑,就像黑色的海域漩渦。
不
“不!!!”我猛地睜開眼,瞬間彈坐起來。
“轟隆——”
黑暗中一道亮如白晝的光一閃而過,我猛地轉頭,眼睛睜大看向玻璃窗外的場景。
窗外瓢潑大雨,伴隨著電閃雷鳴,雨滴砸在玻璃窗上,然後蜿蜒而下,一滴一滴,變成了一道道水流,像是黑暗中唯一蠕動的生物。
“阿勻怎麼了?”
手臂感受到一股重量,溫熱的掌心和黑暗中突兀的聲音嚇得我本能用手肘反擊。
“啊!”
手肘好像擊中那人的胸口,他發出短促的叫聲。
這聲音好熟悉。
我轉頭看去。
看到那人時,我瞳孔都驟縮了一下。
怎麼回事?
方誌表情痛苦地揉著胸口,抬頭有些惱怒的看我:“阿勻,你怎麼了?我靠,我感覺肋骨都快被你捶斷了。”
方誌怎麼在這裏?
我低頭看了看,我和方誌都赤裸著身體,眼神一淩。
暴雨?方誌?
現在的時間,不是我出車禍去世的前一個星期嗎?
我重生了!
方誌似是緩過來了,裝模做樣湊過來關心我:“阿勻,你做噩夢了嗎?”
窗外時不時閃過一道閃電,我目光如地獄爬出的惡鬼般看向方誌。
方誌表情一滯,咽了下喉結,支支吾吾開口:“阿勻,你......你為什麼這,這麼看我?你......”
看到置我於死地的罪魁禍首,我恨不能立刻喝其血,啖其肉,手緊握成拳。
窗外再次閃起一道閃電,照亮方誌恐懼的眼眸,我腦中突然清醒過來。
不行。
好不容易能回來,我不能再讓他毀了我的人生了。
我轉身打開床頭的燈,房間終於不再一片黑暗,混亂的內心也清明了點,重生的虛幻感有了實感。
“我剛才確實做了一個噩夢。”我不動聲色往床邊挪。
方誌問:“什麼夢?”
看到地上散落的睡衣和套子,記起了我今晚和方誌幹了什麼,心底泛起惡心,轉頭看向他,刻意加重語氣:“夢見我旁邊睡著的是隻鬼。”
一隻吸血鬼,吸了我十年。
方誌自然沒聽懂我話裏的意有所指,裝出平常溫柔的神情:“夢是假的。”
說著,就要上前抱我。
我伸手攔住他的靠近:“我沒事,抱歉,吵到你睡覺了。”
“沒事。”方誌臉上掛著擔憂的神情,“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明天你還要趕飛機,要不推了,休息幾天?我給你熬些湯補補身體。”
聽他提起這個,我臉色再次沉了下去。
我的死因就是這次出差回來的路上出的車禍。
一輛大貨車疾馳而來,隨著車體翻轉幾圈,連同司機和助理,我脊椎斷裂,當場死亡。
死狀之慘烈。
方誌此時提起這個,無疑再次激起我的情緒。
方誌見我周身氣壓變低,小心翼翼試探了句:“阿勻?”
“啊,我沒事。”我斂起情緒,對他說,“明天的出差的事我再看看,我剛想起還有份文件有點問題,我去書房核實下,你先睡。”
我掀開被子下床,快速撿起地上的睡衣穿上。
不想再聽方誌說什麼,徑直出了房間。
打開書房的燈,看著熟悉的一切,我神情不自覺恍惚了一下,走近書桌,看到桌上的相框。
那是我和方誌的合影。
照片上的方誌親熱的摟著我的肩對著鏡頭比耶,而我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
這是我和他大四那年國慶出去旅遊拍的。
看穿他的真實卑鄙的麵目後,我已經想象不到當時甜蜜的氣氛了,現在隻覺得可笑和厭惡。
我一把把相框扣在桌上,又聯想起了寧淮放在床頭抽屜我和他的合影。
如果說,我重生之後最想見的人是誰,那一定是寧淮了,如果不是現在是淩晨三點多,他已經睡下了,我可能就打電話過去了。
我坐了下來。
外麵的暴雨還在下,不斷拍打著窗,發出嗚嗚聲。
這是這半年來最大的一場暴雨,從一個星期前持續到現在,直到明天。
當時,我祈禱著停雨,別耽誤我出差,當然第二天雨也確實和天氣預報一般,放了晴。
我長長呼了口氣,感受呼氣時全身跟著放鬆的感覺,能再次呼吸是件多麼幸運的事。
逞著寂靜的雨夜,我開始慢慢捋清接下來該怎麼走。
毫無疑問,方誌那副毫無心機,溫柔善解人意的人設在我麵前維持多年,已經獲得了我完全的信任。
這時的我確實已經把他當作我人生最重要的人之一。
並且,還很戀愛腦的簽下了一份因為信任他而沒有細看的文件。
死後,我才從他和他表妹聊時得知那是一份相當於巨額保險的文件,並且還包括我死後名下資產百分之二十五自動贈予方誌。
我握了握拳。
所以在我簽下那份文件的那天起,方誌就開始計劃那場謀殺了。
嗬。
我心底冷笑,他的胃口還真大。
百分之二十五,那就看看他吞不吞下了。
別說我沒重生,就算我真沒這重生的機會,楚家那些虎視眈眈的人知道後也夠把他撕碎。
有些錢就看你有命拿,有沒有命花了。
方誌不蠢,我能在他身上摔了這麼大一跤,並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就可看出他多少有點過人的手段在身上。
起碼他隱瞞取向多年的這份隱耐力就能看出他不像表麵這麼單純。
當然,上天給了我重來的機會,那他這些年的努力自然是功虧一簣。
我一直是個別人傷我一寸,我還你一丈之人。
想到我死時的慘狀,那方誌就需得百倍奉還!
此時的我以為一切盡在我掌握了,隻待複仇了。
可,以後來的我看來,此時的我真的蠢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