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雪梅是我們廠裏有名的“瘋女人”。

就是字麵意思，她精神不正常。

廠裏的同事阿姨告訴我，她是因為早年丈夫貪打牌，把孩子帶丟了。

據說是被人販子拐走了，從那以後，江雪梅就瘋了。

“這女人也是可憐，當初為了和丈夫在一起，和家裏斷絕了一切關係。”

“她生的這麼漂亮，明明可以擁有更好的未來，卻被王帥的花言巧語給蠱惑。”

“本來日子過得就已經夠不盡人意，丈夫更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沒錢了就管她要。”

“孩子的丟失，是壓垮她繃緊精神的最後一根稻草。”

“更可氣的是，江雪梅瘋了之後，王帥就跑了。”

“唉，所以啊，我們廠裏的人，都會照顧著點她。”

關於她的悲慘事跡，廠裏人竟皆知。

每每有新的男員工進來，老員工就會重複上述內容，目的就是告訴警告他們，不要企圖對一個苦命的漂亮女人有什麼不好的想法。

然而，我卻撞到了江雪梅不為人知的另一麵。

01

我們13號車間因為產品質量問題，要求全員返工。

而我的崗位又是下班最晚的。

基本等產線所有人都加班完畢，再過1個小時之後，我才能下班。

因為我要檢查每一個產品的質量是否過關。

等忙完車間的事情之後，時間已經來到淩晨一點。

“唉，學校讀書不下勁，廠裏螺絲擰得俏哇！”

為了“獎勵”自己加班，我用老家話自嘲。

相比較於工廠內部，工廠的外部環境就差了很多。

甚至連個路燈都舍不得裝。

除了主幹道上有幾盞昏黃的路燈在之外，周圍一片黑暗。

加上這廠子還在開發園，遠離市區。

走在主路上，有一種全世界都陷入黑暗，唯有這條主路上還亮著微弱燈光的錯覺感。

就在我幻想自己是某部小說的男主角，帶領一眾女主和兒女暴打最終反派Boos的時候，一陣細微的淅索聲引起了我的警覺。

我剛停下，緊接著就聽到“咣當”一聲，是鋼鐵碰撞的聲音。

“誰？”

“誰在那兒？”

我立馬打開手機自帶燈，但黑暗太濃鬱，手機燈照亮的範圍有限。

隱隱約約，我隻能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她有著長發，和一身慘白色的衣服。

“臥槽？鬼啊！？”

“哈哈哈！我是鬼，我是鬼！我要吃了你！”

“啊嗚！”

下一秒，江雪梅從黑暗裏躥出來，我一個沒注意，被她撞了個滿懷，下一秒天旋地轉，接著我嗅到腥香的泥土味，然後我整個人仰麵倒下。

身體猛然一沉，溫軟壓在我肚子上，讓我下意識弓腰。

“我是鬼！我是鬼！”

熟悉的聲音將我的驚恐退散。

原來是江雪梅。

“喂，你先從我身上起來，可以嗎？”

“......”

說了半天，她依舊沒有反應。她身上的白色衣服有些泥濘，肩膀上更是被明顯的鐵鏽色沾染，右邊的臉頰上，也帶上了些許臟汙。

不過除此之外，身上其他地方都很幹淨。

給人一種、就像是童話故事裏的落魄公主一樣。

“鬼隻會跟在人身後，不會騎在人身上的！你這樣做不對！”

當我發現不能正常和一個瘋女人交流的時候，我選擇了換方式，另辟蹊徑。

還別說，真挺好用。

聽了我的話之後，她果然老實很多，乖乖跟在我身後，隻不過，她一直學著電影裏的女鬼，在我身後張牙舞爪。

我歎了口氣，很無奈。

“那是什麼？”

就在我準備送江雪梅離開的時候，意外發現她剛剛在的地方居然放著一個灰色麻袋。

麻袋看上去很沉，地麵被劃出一道不淺的痕跡。

裏麵好像是精鋼？

我們13號車間是樣品間，專門負責研製精鋼，或者去產線上，把不合格的精鋼拿回來返工，找問題。

所以我對精鋼很敏感，哪怕它被裝進袋子裏，透過一點點形狀我也能判斷出來。

畢竟和這玩意兒相處太久了。

“你把它拖出來幹嘛？”

我轉頭問江雪梅。

“啊？我是女鬼！我是女鬼......”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揉了揉太陽穴，努力壓製自己的情緒，無奈道：“唉，忘了你不能正常交流。”

“你好像住在張姐的宿舍吧？”

“這麼晚了外麵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女鬼，女鬼。”

我：“......”

江雪梅很不老實，我帶她走，她不走，最後沒辦法，我隻能上手就是直接一個過肩背，然後往張姐的宿舍方向走去。

張姐發現我背江雪梅回來的時候，很意外。

她當時好像在跟別人打電話，在聊精鋼價格。

發現我來了之後，立馬就把電話掛了。

“喲？這不是小陳嘛？你咋來了？唉？江雪梅怎麼跟你在一起？你們......”

我頗費口舌解釋了一番。

張姐笑了笑：“沒想到你人還怪好的嘞，坐下吧，吃一口，剛好我煮了火鍋夜宵。”

“不了，我還要回家。”

張姐卻說什麼都不肯讓我走，一直嚷嚷著：“你這麼晚把江雪梅帶回來，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恩人！她老公就是我表弟，也是我介紹她倆認識的......”

張姐特別愛說話，嘴巴全程沒停過。

我透過她的描述，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張姐和江雪梅是閨蜜，於是就把表弟王帥介紹給江雪梅，王帥用了下三濫的辦法得到江雪梅，然後兩個人就在一起了。

這家夥很會說話，也不知道怎麼哄得江雪梅，讓她和家裏人斷絕了關係。

而張姐一直愧對江雪梅，所以等王帥拋棄她之後，就一直把江雪梅留在身邊照顧。

“江雪梅呢？”

聊天吃火鍋的時候，我發現江雪梅人又不見了。

張姐一愣，她表情有些不自然，停頓了將近五秒，才開口道；“哎呀你就別管她了，廠子就這麼大，她能跑哪兒去？”

我點了點頭，“說的也是，周圍都是圍牆，她跑不了。”

張姐被我的話逗笑了：“咋的？她是小偷啊？還跑不了。”

我連忙搖頭：“姐，我不是這個意思。”

本想著隨便對付幾口，就走。

大半夜在一個女人的宿舍不好。

張姐在廠裏的身份似乎不簡單，從她一個人住一間宿舍就能看出來。

當然，江雪梅也住在這間宿舍。

大概過了一刻鐘的時間左右，江雪梅不知道從哪兒跑回來了，本來還能看出來是白色的衣服，如今基本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這女人就像是在泥坑裏滾了一圈似的。

“我回來了！”

江雪梅剛進宿舍，就開始主動換鞋子，同時說了一句“我回來了”。

她的鞋子周圍沾滿了黃色泥土，而且這語氣不像是精神有問題的人能說出來的。

02

“臭丫頭你還知道回來啊？這麼晚跑哪兒去玩了？”

張姨趕忙開口，就看她神色有些不自然的走到江雪梅身邊，拉著她就往衛生間走。

邊走還邊責備她。

“張姨，我就先走了哈 ！明天還要早起過來值班。”

聽到她應聲，我起身就離開了女生宿舍。

前幾年鬧過強奸案，所以廠裏就給女員工建了新的宿舍。

工廠嘛，女人很重要。

這有了女工，才會有男工“慕名而來”。

畢竟很多男工都是帶著找對象的目的來工廠的。

俺也一樣。

相比女生宿舍的條件，我們男同誌還住在老宿舍樓，也沒有單獨的衛生間。

回到老宿舍的必經之路，就是那條隻有幾盞燈的大馬路。

奇怪的是，當我經過之前發現江雪梅的地方時，那口麻袋不見了，連帶著裏麵的精鋼也不知所蹤。

我忍不住好奇走過去，打開手機燈仔細觀察。

發現還有腳印。

地上的泥土也呈暗黃色。

“江雪梅？”

我想到剛剛在宿舍看到她換鞋子那一幕。

難道......她是裝瘋？

不然這精鋼怎麼沒了？

隻是我很疑惑，這玩意兒很沉，她弄精鋼幹啥？

回到宿舍休息，第二天一早又拖著疲憊的身子去上早班。

連續三天加班加點，終於把產線上那批精鋼不合格的原因找了出來。

我們廠樣品線的權利比較大，不僅負責技術上的支持，有時候還負責監管生產線。

6號產線的品檢請假回家結婚，領導讓我去負責產線的質檢。

“唉？小陳你來啦？過來坐。”

剛到產線上，張姐就熱情的跟我打招呼。

因為剛過完年，所以產線不是很忙，張姐又特殊，不僅有屬於自己的單獨宿舍，就連工作內容也很輕鬆。

我聽人說，她有時候甚至都不來上班，照常打卡就有人給她發工資。

當然，這都是私底下說說，大家心知肚明也沒人舉報她。

因為舉報的人都被辭退了。

“這還沒到夏天呢，就開始吃冰淇淋了啊？”

我看到張姐坐在椅子上，正在吃冰淇淋的時候，忍不住笑著打趣她。

張姐“嗐”了一聲，道：“產線太熱了。”

說的也是，產線溫度的確比外麵高，冬天還好，一到夏天就更熱。

“你在東張西望啥呢？”

張姐問我。

我撓了撓頭：“江雪梅呢？怎麼沒看到她？”

“嗐，她在外麵玩呢，說來也奇怪，自從昨晚你背她回來之後，這姑娘好像正常了一點點，有時間你多陪陪她，要是能讓她恢複正常，我一定會感謝你的。”

張姐的話讓我有些吃驚，我尋思自己還有這本事？

不過人話都說出來了，哪兒有我拒絕的道理，樣品線再牛，我作為樣品線的普通員工，身份地位也是比不上張姐的。

於是我笑著點頭表示沒問題。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看到了江雪梅，她就坐在我經常吃飯的桌子上，脖子上掛著飯卡繩子，手裏拿著飯卡在桌麵上劃拉。

看到我來了，她主動跟我搭話：“我是鬼，我是鬼！”

周圍吃飯的人紛紛將目光看向她，也看向我。

我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說話間，她竟伸手把我裝滿食物的托盤拉到自己身邊，自顧自吃了起來。

我傻眼了。

這可是我花錢買的飯菜啊！

“好吃~”

江雪梅似乎很享受。

吃的也很讓人有食欲。

旁邊的陌生工友忍不住打趣：“真的是開了眼了，第一次見江雪梅主動和一個男人吃飯。”

他旁邊的同事也跟著附和：“是啊，隻要是男人一接近她，她就大吼大叫，今天還是頭回見到，她......該不會看上你了吧？”

“你們也真夠無聊的。”

我重新去食堂打了一份飯。

回來的時候，江雪梅已經不見了，唯有桌子上隻剩下殘羹剩飯的餐盤。

“唉......”

晚上下班早，張姐下班更早。

我還沒出樣品線呢，張姐就過來把我拉到角落：“唉！你先別回去了，給姐姐幫個忙。”

看她神神秘秘的樣子，我有點摸不著頭腦：“我有啥能幫到張姐的？張姐盡管說！”

“小夥子嘴巴真甜！”

看來我的話對張姐很受用，她笑了笑繼續道：“快去我宿舍陪一陪江雪梅吧，她一個下午一直跟我吵著要見你，要你去陪她。”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啥？張姐你說啥？？她讓我陪她？？？”

“哎呀，你先去就是了，我還約了人打牌，你記得照顧好她啊，剛好我也可以多玩會兒牌，你是她願意接觸的第二個人。”

我忍不住問她第一個人是誰。

“自然是你張姐我了！”

好吧。

我聳了聳肩。

反正下班也是無聊，江雪梅長得漂亮，身材又好，尤其是那一雙大長腿，讓廠裏很多男人都垂涎三尺。

看來今天我是有眼福了。

想到這兒，我不僅加快腳步去了女工宿舍。

到門口的時候，發現有幾個男工被宿管阿姨攔在外麵。

“為啥不讓進啊？咱又不是壞人，我們這是在追求自己的幸福！”

謔，看著這群精力旺盛的小夥子，我感覺自己仿佛都年輕了幾歲。

“兄弟，你也來求愛啊？到後麵去排隊！怎麼一點都不自覺？”

麵對他的嫌棄，我沒有說話。

下一秒宿管阿姨的話就啪啪打他的臉。

“小陳你來了啊？我等你半天了，快進來！”

然後，我就在幾個男工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下，進了女工宿舍。

推開房門的時候，我被驚得不輕。

因為，江雪梅換上了一身嶄新的絲襪製服。

我開門的時候，她正在照鏡子，秀自己身材。

看到她那雙圓潤筆挺的大長腿，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你，你是裝瘋的吧？江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