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受賞賜,我們全家得以在皇家獵苑巡遊。
結果出了意外,馬車翻車。
當我費力將娘親和兄長、妹妹拉出來後,他們卻選擇騎著馬為妹妹找大夫。
將我一人丟在了荒郊野外。
他們忘了,已經是傍晚,野獸橫行。
1
“不可能,淩寒不會這麼容易死的。”
當外出尋找的人,把我的玉佩和沾血的衣服送回來時,娘親不願意相信,我竟然死了。
就連長兄,也是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
“不可能,她武功那麼高,就算不能走回來,也能自保。”
“她怎麼可能就這麼沒了?”
長兄一向不喜歡我,他之所以如此震驚,大概就是沒想到,我這麼皮糙肉厚的人,怎麼也會死?
我確實死了,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靈魂回到了家裏。
而他們如此震驚的背後,還因為擔心父親的責罵,畢竟這個家,也隻有他在乎我。
父親是戍邊大將,曾為大梁打退敵國數十次的進攻,終於熬到了返朝。
聖上感激他為大梁的付出,除了大量賞賜之外,還給了許多榮譽,其中一個就是在皇家獵苑巡遊打獵的權限。
但父親一直沒有去過,也是為了體現對皇權的畏懼。
然而小妹淩月卻一直吵著要去,也是為了在私塾的同伴麵前炫耀。
對於小妹的要求,娘親一向有求必應,但她也擔心爹爹責罵,所以隻是悄悄帶著一家人去。
就連家仆、護衛也沒有帶,反正有我在。
大哥駕著馬車,我和娘親、妹妹坐在後麵,她們娘倆母慈子孝,我倒像是個外人,昏昏欲睡。
突然馬車發生劇烈的晃動,傳來一聲兄長的驚呼,之後馬車就翻了。
我被馬車顛得七葷八素,幸好自己平時有跟著父親練功,所以在馬車停止翻滾後,立刻就爬了出來。
我上下看了下自己,除了衣服破碎外,隻有喉頭發熱,似乎有血,但被我忍了下去。
我怕自己一旦脆弱倒下了,就起不來了。
我將娘親和兄長拖了出來。
兄長似乎對我動作慢,還不太滿意。
“輕一點,笨手笨腳的。”
“你也坐後麵幹什麼?給我在前麵看著,也不會撞到石頭,翻車了。”
我也不是聽他第一次推卸責任,所以沒有解釋什麼,而娘親的話卻更加讓我心寒。
“先救你妹妹,怎麼一點姐妹之情沒有?”
“快看看她有沒有受傷。”
從頭到尾他們都沒有關心我一句。
小妹淩月被馬車壓住了腿,疼得在那又叫又罵。
“娘親,我的腿,好疼。”
“淩寒,你還不來救我,你這個壞女人。”
拉車的馬扯斷了繩子,隻剩下兩匹,兄長淩星在前麵拉馬,讓我在後麵抬車。
他一邊用馬鞭抽馬,一邊罵。
“用點力啊,想讓小妹多受點苦嗎?”
我忍住喉頭的甘甜,背靠馬車,雙手用力抬,雙腳使勁蹬,終於馬車被拉了起來。
娘親立刻撲到了淩月身上,嘴裏喊著。
“我的女兒,受苦了,娘親帶你回去找大夫。”
淩月看到娘親,哭的更慘了。
然而問題卻出現了,兩匹馬並不能拉動馬車和四個人,所以必須留下一個人。
但我很快發現,這根本不是個問題,因為他們三人都看向我,留下我對於他們來說,從來不是問題。
娘親似乎還有有些猶豫,但是淩月不斷哭喊的聲音,還是讓她回過神來。
她對我說:
“你在這裏等一會,我們將你妹妹腿治好了,就立刻派人來接你。”
“不要到處亂跑。”
說完,淩星早就等不及上了車,一揮馬鞭,一家三口就走了。
我本想叫住他們,但是喉頭一熱,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我晃晃悠悠地倒下,馬車在我的視線裏逐漸模糊。
從頭至尾,他們沒有回頭看一眼。
我可能當時就已經死了,因為被野獸撕咬的時候,我已經沒有感覺了。
奇怪地是,當時我想到自己到死沒有動一步,也算是遵守了娘親的教導。
2
我被找到的時候,隻剩下玉佩和一件帶血的衣物,通過現場的痕跡分析,絕無生還的可能。
如果當時他們能帶我一起走,讓淩星步行,或許我不必死。
但現在都晚了。
如果說娘親和兄長他們知道我的死訊,除了一點悲痛之外,各有心思。
這個家裏唯一隻剩悲痛就是爹爹了。
他是從八百例外的軍營趕回來的,跑死了兩匹馬。
他連盔甲都沒有脫,就縱馬衝入了家裏。
當看到桌子上的玉佩和衣物,他的雙眼幾乎噴出火來。
他抓住娘親的手問道:
“為什麼要去?我不是叮囑過了嗎?”
“既然是一家人去了,為何隻留下阿寒一個人?”
“你還想要十年前的事重演嗎?你到底是不是她親娘?”
爹爹的質問,讓娘親痛哭,她的手腕被爹爹捏紅了,卻不敢吱聲。
除了這樣的大事,聖上也知道了。
發動了禁軍去獵苑尋找,終於找到了那處虎穴,還找到了我的屍骨。
娘親跪地痛哭,像是一個真正的母親。
“阿寒,娘親對不起你。”
“娘親不是讓你待在那了嗎?怎麼還會這樣?”
“你為什麼不聽娘親的話?”
我聽到她這麼說,覺得很可笑,正是因為答應她不走,相信她會回來找我,我才倒在那裏。
卻落得死無全屍的下場。
娘親想要帶走我僅存的一點屍骨,但聖上卻製止了。
他對爹爹說道:
“淩將軍,大食國的使臣到訪,他有一種異術,可以重現死者的記憶,你可願一試?”
爹爹聽到聖上的話,有些遲疑。
倒是娘親和兄長、小妹他們極力反對。
為了表現自己的姐妹情深,小妹被抬著過來看我的屍體。
但現在聽說能重現我的記憶,她卻頭一個反對。
“淩寒她死都死了,沒必要去打擾她。”
“我們都是一家人,她還有什麼事是我們不知道的?”
但越聽到他們阻止,爹爹越堅持,他於是跪下親求聖上傳喚大食國的使臣。
使臣到了現場後,仔細看了一下我的屍骨,對聖上說道:
“以現有屍骨量,最多隻能恢複三段記憶,請聖上定奪。”
聖上看了眼父親,見他點頭,於是讓使臣施展秘術。
3
隻見使臣讓人搬來一個巨大的鏡子,鏡子很光滑,卻照不出外麵的東西。
又找人搬來一個鐵盆放在了鏡子背麵,之後將我的屍骨投了進去,點燃。
看到這裏,父親著急了,畢竟那是我僅存的屍骨,他想要阻止,但還是被禁衛軍攔下了。
而淩月和淩星的表情卻很特別,既有安心也有解氣的感覺,就好像我的存在對於他們來說是一件如鯁在喉的事情。
我聽到他們小聲說道:
“這個使臣就是在裝神弄鬼,怎麼可能展現記憶,太過荒唐。”
“就算可以,淩寒她這樣的人,能有什麼深刻的記憶,萬一暴露了什麼秘密,惹得皇上不高興,才是大事。”
“真是死了都不讓人舒心。”
他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聖上傳來一聲驚呼:
“那是什麼?”
隻見鏡子上開始顯現出一些畫麵,隻是很不清晰。
但慢慢地越來越清晰起來。
而這就是我的第一段記憶。
漫天黃沙,一個將軍樣的男人,帶著三個孩子在練槍。
那是爹爹,帶著7歲的淩月,12歲的淩星和10歲的我。
爹爹總是說我們身為將軍子女,要有自保能力,所以傳授我們武藝。
淩星對學武不敢興趣,整日要學兵法,說要指揮千人作戰,那才威武。
而淩月卻是一副柔弱的樣子,從來不肯認真學,覺得學了武藝,體格就變大,不好看。
隻有我,真正繼承了爹爹的武藝,一套槍法耍得有模有樣。
爹爹帶我們訓練的地方就在敵營對岸,也是為了讓我們更有危機感。
槍法練了不到半個時辰,淩月就不幹了。
“我不要練了,有大哥在,他會保護我的。”
“爹爹,我們回去吧,娘親做好飯了。”
但爹爹卻語重心長地對她說:
“你大哥,他的槍法還不如阿寒,整日好高騖遠。”
“你們隨我在這戍邊,如果不學點自保的手段,我終究不放心。”
但淩月卻耍起了小孩子脾氣,一轉身就鑽進了樹林。
淩星看了我一眼,對爹爹說道:
“爹爹,我去找小妹,防止有意外。”
爹爹未置可否,他就已經追了過去。
爹爹一開始沒有理會,還是教我槍法,但是我看出來他心不在焉,知道他擔心,於是說道:
“爹爹,我也累了,我們休息會吧。”
“兄長他們去的時間長了點,要不然我們去找他們吧,否則娘親要等著急了。”
“今日對岸似乎不太平,我怕會出事。”
爹爹對我的警惕很欣慰,他收了槍,摸著我的頭說:
“好,那我們一起去找。”
我們沿著淩月走的方向找了過去,卻半天沒見到人。
這時候爹爹也擔心了起來,他的手心都是汗,走的很快,但卻始終牽著我的手。
我說:
“爹爹,我們分開找吧,這樣快點。”
但爹爹卻怕我也走丟了,所以沒有答應。
我們又向前走了會,這才看到了坐在地上哭的淩星,一見到我們,他像是見到了救星。
“爹爹,你過來了,我沒找到小妹。”
“我找了好久,實在走不動了。”
爹爹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一眼,對我說道:
“阿寒,你先帶兄長回去,我去找淩星,你們不要分開。”
說完,爹爹就運功奔了出去,比剛剛快了許多。
我要去扶起淩星,他卻一把打開我的手說道:
“不用你幫,要不是你喜歡逞能,爹爹早就帶著我們回去了。”
“淩月也就不會走丟了,都是你的錯。”
我一直不明白,為何他跟淩星可以兄妹情深,卻跟我不可以,明明我也是他的妹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