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網上一段我跟孕婦極限拉扯的視頻火了，我遭到全網人肉開盒。

評論罵我欺軟怕硬，咒我不得好死。

我開的網店被舉報，倒了。

爺爺被放在門外的花圈，氣到猝死。

小白被人拐走，幾天後我迎回了它的屍體。

我年少氣盛，一躍而下。

又回到與孕婦擦肩而過的那天。

1

海風帶來的鹹濕感拂過麵頰。

我大口喘氣下，耳邊已是人聲鼎沸。

兩邊擺著各式各樣的攤位，小白還在身邊乖巧的看著我。

一切都沒變。

我心中多了一份猜想，憑著記憶拐過轉角。

果然，上世害我如此的孕婦正依偎在老公懷裏，慢悠悠的走來。

而那笑意吟吟的臉在如今的我看來分外陰沉，上揚的嘴角好似密謀著什麼。

既然重活一世，若不鬧大，怎麼對得起她的處心竭慮。

我往周圍看了圈，將目光鎖定在不遠處的小姑娘身上。

我走過去帶著些許歉意的說「不好意思，打擾了，能不能麻煩你幫我錄一段視頻？」

我大概指了指方位「從這走到那兒就可以啦。」

小姑娘歡喜的應了下來，果然世上還是好人多的。

我衝她比了OK的手勢，接著仿若無事的朝孕婦走去，口中不時逗弄小白，它被我逗的直起半身扒在小腿上。

途經孕婦，我好似聽到一聲極為短促的輕笑，她發力了「你的狗咬到我了。」

聲音軟若無骨，是那種一聽就起保護欲的夾子音。

我半彎腰向小腿看了看，嗯，像是撐在一個地方久了出現的紅印子，甚至連皮都沒破。

敬業度為零。

上一世的我年少氣盛，忍不下這種明顯的碰瓷，跟她較起真來「狗我可牽著呢，碰你哪了？」

這不，落入圈套。

孕婦痛的眼角憋出了幾滴淚，膝窩半彎時不時揉弄小腿，「我正常走過去，什麼都沒做，你家狗嗅了嗅我，突然就撲過來咬我了。」

我掏出手機「行，那去驗傷，是我家狗造成的，多少錢我都不會賴。」

我跟她吵的起勁，也沒注意到男人在這個關頭遁走了。

爭辯兩句後，我剛想拍下所謂的傷痕，孕婦忽然撞了過來作勢要搶手機，我下意識反抗，有意避開對方硬挺的肚子。

她死死的拉住我的領口，刻意向下拉扯，我生怕走光隻能將手指一根一根扒開。

不料，她竟順勢倒下，口中哎呦不斷。

我被嚇了一跳顧不上喘氣忙蹲下質問「你個潑婦，還想碰瓷啊！」

緊抿的雙唇忽然衝我一笑，聲音壓得極低「是，你又能怎麼樣呢。」

男人這會忽然高叫著跑了回來「我老婆都八個月了，你還推搡她，網紅了不得？還有沒有法律！」

2

聽到網紅兩字，群眾嗨了，竊竊私語的往四周聚來，將我們圍成一圈。

她臉上帶的挑釁讓長發遮去一半，手始終托著肚子，麵露苦痛「我隻是要個說法，你為什麼要拿手機對著我下麵胡亂錄像......」

她老公抓著我的手不放，搖晃間手機被甩到一側，屏幕裂開一道明顯的縫隙。

餘光瞥見路人頂著一張義正言辭的臉，手機開啟了錄像模式，口中罵罵咧咧。

我甩了甩手，始終掙不開男人，情急之下我直接鬆了狗繩，另一隻手也去掰他的手。

而小白見我被人死死壓製，在一旁來回轉圈，眼睛死死盯著那對男女狂吠起來。

孕婦小聲咕噥「這麼臟的畜生，還拉出來害人。」

她刻意壓低聲音，隻有我們三人聽到。

我冷笑譏諷「放心，比你幹淨。」

路人沸騰了，嘰嘰喳喳吵的我頭疼「人模狗樣，管不住狗，連自己也管不住啊。」

我氣急，衝著路人爭辯起來「你們哪隻眼看到小白咬她了？」

又落入了自證的圈套。

她老公打開手機錄音，播放「是我家狗造成的，多少錢我都不會賴。」

男人沒說話，隻等著周邊人來主持公道，果然有好事者賤兮兮的說「不是你做的，你為什麼想給錢私了啊。」

我傻眼了，年少使我氣盛，也使我少了識人以及應變的能力。

誰能想到把前情截去，又成了另一種意思，中文當真博大精深。

3

鬧大了，轄區片警也來了。

給出的處理方案，無外乎還是私了。

我不同意，跟他們鬧了起來。

圍觀群眾越來越多，擠的汽車不停鳴笛。

孕婦在老公的攙扶下起身，又過來扯我，我正在氣頭上，猛的抽回手。

我確定，是沒有碰到她的。

不想孕婦忽然叫嚷起來，直呼肚子疼，片警急忙聯係急救中心派車。

而我，正被他人群起而攻之。

老人趾高氣昂「先是放狗咬人，怎麼還毆打孕婦啊，真的無法無天了。」

男子用猥瑣的視線打量著我「哪個網紅身後沒幾位靠譜的大佬，說不定剛才就是想打電話搖人。」

大媽對我指指點點「要是小孩出了事，作不作孽你。」

我忍無可忍「你們這麼喜歡被人訛，把孕婦接回去贍養啊。」

我又被扣上隻會推托毫無責任感的帽子。

見陣仗越來越大，片警不由分說將我帶回警局核實做筆錄。

這一來，流言蜚語更多。

等我被放回來，才發現早有人將視頻傳到了網上，還是斷章取義過的。

震驚！孕婦夜間散步被沒牽繩的狗咬傷，主人死磕到底致早產。

僅一晚，話題點擊率破百萬，當然還多虧了一些大V的推波助瀾。

其中包括了對社會毫無建樹就愛充當紀檢委的富二代。

「網紅圈，你們指望能有什麼素質啊，都是夜店咖，也就這次鬧大了，平時指不定有多囂張，指不定藏了多少醃臢事」

他對外一向裝的知曉各行各業內幕的高深樣，一時間，大家對這條新聞更加篤定。

底下網友銳評「遛狗不牽繩，等於狗遛狗。」

視頻拍攝的剛剛好，隻從我鬆開狗繩開始拍起。

沒多久，我被開盒，住址，姓名，家裏幾戶人，上的什麼學校都被爆在網上。

赤裸裸，毫無尊嚴的被所有人瀏覽，嘲笑。

而我的事業一時間達到了‘巔峰’。

以往一天也就幾十個客戶來網店谘詢衣服尺碼以及材質問題。

現在好事者極為團結的分成兩波人。

一波整天變著法找來問些有的沒的問題，最後無一例外成了陰陽怪氣的嘲諷。

另一波是以前下過訂單的老客戶，紛紛找來要求開發票，開收據。

等他們玩夠了，我苦心經營幾年的網店也在無盡的舉報中被迫關停。

而後經紀公司給了我兩張紙，上麵是密密麻麻的字。

一張直接用微博賬號發表道歉，收獲了無數辱罵指責。

還有一張是讓我把稿子背下來，錄一個哭著向孕婦道歉的視頻。

我剛想開口推拒，老板淡淡的說「短短幾天能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對方在公關，媒體方麵都專業的很，可不是什麼弱不禁風的素人。」

他將電腦屏幕轉向我，上麵是查來的孕婦資料「及時止損，你現在隻虧了一個網店，在拖下去，不值得。」

隔行如隔山，同行如冤家，說的是真沒錯。

我開的網店年年都掛在榜單第一，而對家年年都是倒數，這梁子結的莫名其妙。

「互聯網是沒有記憶的，等事情結束，你出去避一段時間再出來，沒人會記。」

我妥協了。

4

可那些人卻嫌不夠，開始在我家門口擺放花圈，還用蠟燭在外層圍了一圈，中間放上快遞紙盒，在半夜有節奏的敲響房門。

我開門後被這陣仗嚇的不輕，隨即而來的是憤怒。

我麵色一沉，打了物管的夜間值班電話。

本來是想讓他們幫我調取電梯口附近的監控，不曾想物業的人直接說「監控前兩天壞了，師傅還沒來修。」

我心中正憋著口氣「早不壞晚不壞，偏偏今天是吧！」

物管暼了我一眼，意興闌珊的打著哈欠，先將蠟燭盡數撲滅「麻煩不是我們找來的，要是因為你一個人害得整棟樓起了火，你過得去麼。」

說著又搖了搖快遞盒，聽裏麵有些許動靜，不由打開查看。

裏麵是一個金發碧眼的娃娃，本該華麗可愛的公主服上灑滿了紅色液體，乍看之下，鮮血淋漓，瘮人恐怖。

我臉色更不好看，物管倒是看笑了，將娃娃舉在手裏把玩，然後使壞般動作迅捷的將它湊了過來。

我被嚇得連連後退，整個後背撞在了門把手上，疼的齜牙咧嘴。

物管看了更是開心「還好孩子沒事，不然裏麵裝的可不止是娃娃了。」

他們既然不管，我隻好裝了貓眼。

是幾個二十左右的學生，在人贓並獲後，他們依舊不依不饒。

向來愛護我的爺爺跟他們據理力爭，卻被他們一口一句「也就你這樣的老登能教出這樣的孫女，活著也跟你一樣是社會的禍害！」

「你們胡說什麼，我孫女是無辜的！」

「難不成有人逼她發道歉通告跟視頻？」

「道歉視頻還專門找人去寫文案，照著讀，可真行啊」

聽到這，我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腦中一片空白，嗓音發顫的問「你說什麼？」

嘲笑依舊，又多了幾分不屑「早掛熱搜了，要我說，寫手可是真敬業，哪段該哭，哪段該用什麼語氣，說什麼能掐住網友同情的點，都寫的明明白白。」

他們走了，爺爺捂著胸口猛然倒地，他被氣的心梗，送醫搶救無效。

警察說「沒有直接證據表明，你爺爺的死跟他們的行為有因果關係」

隻關了十幾天。

事後，我想搬離是非地，忙前忙後收拾東西，門不甚留了一道縫，等我忙完手上的活，才發現小白不見了。

我貼了幾天的尋狗啟示，無果。

隻好在微博上發布有償尋狗，不出所料又引來一通群嘲。

評論，轉發我都沒看，但私信卻是漏不掉的。

萬一有小白的消息呢。

可惜，來的私信還是惡意問候。

「你爺爺都死了，還有空管狗呢？」

「良心真被狗吃了，好在孕婦沒事，不然你命都不夠抵。」

5

過了幾天，我迎回了小白。

它被裝在一個小小的盒子裏，幹涸暗紅的鮮血將短黃的細毛染的幹硬。

養的光滑柔順的皮毛變得暗沉，我替它順了順毛，聯係了當地的寵物殯葬。

在等待火化的時間裏，我將它摟在懷中，兀自出神。

耳邊傳來一聲極輕的笑聲，我聽的斷斷續續。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鱷魚的眼淚」「對孕婦下手的時候沒看哭呢？」「擱這裝啥玩意兒。」

我冷眼看她，對方這才有所收斂，恰逢工作人員過來見到這一幕。

他從我手上拿過小白，安慰的說「不好意思，您別放心上」他一頓，手為小白做著梳理「在汪星，小白不用在遇到惡劣的生物，可以自由自在了，毛孩子也希望你能過的好。」

世間最後的善意卻是跟自己僅有金錢關係的人給的。

我眨了眨眼，將淚憋忍了回去「謝謝。」

我爬上了他們住的那棟頂樓，又特地挑了他們接孩子回家的那天，一躍而下。

摔在他們麵前。

6

「你的狗咬到我了。」

我回了神，小姑娘也正好按下暫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