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臉上有著刀疤的男人，將一枚硬幣丟進滾燙的開水中。

“誰先來？”

水麵翻騰，熱氣衝天。

我叫薑可可，今年八歲。

旁邊站了一排灰頭土臉的小孩，他們都和我一樣，是被拐來的。

這些人販子說要訓練我們當小偷，去大街上偷手機。

做小偷，最重要的就是眼疾手快。

我害怕地捏緊拳頭，把手縮進袖子裏，後退了一小步。

刀疤臉眼神一轉，一隻手把我拎了出來，抓住我的手就要往鍋裏按。

“還敢躲？就從你先開始！”

1

鍋邊的水蒸氣灼燙指尖，又疼又麻，我嚇得直哆嗦。

“誰屎拉褲兜子裏了？滾出來！”

刀疤臉嫌惡地捂起鼻子，我飛速縮回手貼在耳垂上，鑽心的刺痛麻癢還是止不住。

我鼻頭泛酸，眼裏熱熱的很脹，媽媽交的方法不管用了嗎？

人群裏一個小男孩被推出來。

他的臉色慘白，一雙手腫得像是得了病的爛豬蹄，膿包流水，潰爛的地方能看見骨頭，還散發著一股惡臭。

我聞見了，人販子也聞見了。

“太臭了就剁掉，上街去當叫花子。”

男孩的表情瞬間變得驚恐扭曲。

“不要啊！不要砍我的手！”

一旁五大三粗的兩個男人立馬上前，架起他就準備往外走。

刀疤臉卻一腳把那個男孩踹在地上。

男孩一臉劫後餘生的樣子，顧不上疼，踉蹌著起身就往孩子堆裏鑽。

“就在這裏剁！”

“給這些新來的看看，偷不到東西的，統統砍了手去當叫花子！”

在男孩驚天動地的嚎哭聲中，兩個男人毫不猶豫地手起刀落，一雙手滾落在地，指尖還在痙攣抽搐。

地下室很空，回蕩著男孩的慘叫，大家都擠在一起發抖。

似乎有溫熱的血濺到我臉上，我不敢拿手去擦，生怕又因為一個動作惹到刀疤臉，把我的手也剁掉。

這就是我誤入的地獄。

在這個陰暗的地下室裏，刀疤臉和那些黑衣服的人販子就是天。

我們都是待宰的羔羊，隻要不聽話，就會遭到毒打，輕則拳打腳踢，重則砍斷手腳。

我還是沒能逃過訓練，手被燙得起了大水泡。

有個小女孩趁著沒人注意，偷偷塞給我一支燙傷膏。

“給你用，用了就不疼了。”

“那你怎麼辦？”

她揮揮自己滿是傷疤的手，“我塗這個已經沒用啦。”

媽媽帶我去過鋼琴興趣班，老師說我的手指太短，會比較吃力。

麗麗的手指很長，應該就是老師說的老天爺賞飯吃。

她比我大兩歲，已經被拐來小半年了。

我也問過她，能不能逃出去？

她緊張地環顧四周，對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小點聲，被刀疤臉聽到你就慘了。”

麗麗說，上街去偷東西的時候，人販子們會派好幾個人牢牢盯住孩子。

一旦發現有孩子試圖向路人求救，他們就會迅速把小孩抓回來，砍斷手腳，毒啞了扔去乞討，根本沒人敢逃。

麗麗每天都能偷回來三四個手機，常常受到刀疤頭的表揚。

那隻燙傷膏，就是麗麗得到的獎勵。

“你真偷啊！”夜裏，我們蒙著被子，偷偷用氣聲說話。

“媽媽說小偷都是壞蛋，你不該偷別人東西。”

她沉默地替我掖了掖被角。

“沒辦法，不偷，就要挨打。”

我想起那天在我麵前失去雙手的男孩。

也是，命都保不住的時候，誰還能記得媽媽的話呢？

2

我們這批新訓練出來的小偷，很快就被帶出去實戰了。

第一次上街偷手機，我緊張到同手同腳，臉色僵硬眼神亂飛，結果自然顆粒無收。

集合回去的路上，我心裏全是不安。

麗麗偷偷往我手心裏塞了個蘋果手機。

“你拿著，我剛偷來的，這個牌子的手機，值錢。”

在麗麗的接濟下，我的業績勉強也算過得去。

至少不需要每天都挨開水燙，也不怕被剁手了。

我也試著想用偷來的手機報警，可是都有密碼鎖，壓根打不開。

這種偷得多的“榮譽”和“經驗”，在孩子們中是被唾棄的。

他們偷不過，就站在正義的層麵貶低麗麗，說她天生就愛偷東西，是壞孩子。

發飯的時候，一個叫小龍的男孩搶過麗麗手裏的饅頭，朝上麵吐了一口惡心的唾沫，又丟在地上狠狠踩了好幾腳。

“呸！不讓你吃東西！”

幾個男孩子將麗麗團團圍住，推推搡搡，嘴裏還在不停罵她。

這幾個小子因為偷不著東西，又怕挨打，經常去搶別人的贓物上交。

我將麗麗護在身後。

“你們自己偷不到，搶我們的跟偷有什麼區別？”

我們吵吵鬧鬧的動靜，驚動了在旁邊抽煙的刀疤臉。

“鬧什麼，一個個是吃得太飽了？”

那個叫小龍的眼珠子滴溜一轉，立馬惡人先告狀，倒打一耙。

他指著麗麗，“她把我們偷的手機都搶去了，還說是自己偷的！”

那群平日看不慣麗麗有獎勵的小子，此時格外團結起來，一起附和著聲討她。

麗麗緊張得手心冒汗，我握住她的手，鼓起勇氣替她辯解。

“沒有，是他們搶我們的！”

意外的是，刀疤臉居然沒有生氣。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麗麗，那張油膩、可怖的臉上，浮現出讓人作嘔的笑。

“小妮子長得還挺漂亮哈！”

他抓住麗麗的手臂，毫不費力就將她拖進一間小黑屋。

不一會兒，屋子裏傳出麗麗淒厲的慘叫聲。

幾個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後，隻剩下刀疤臉暢快的的叫喊，和床板的吱呀聲。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小龍臉上的笑也讓我覺得不適，他狠狠撞了下我的肩膀。

“某些人，再出來就變小破鞋咯！”

不知道過了多久，刀疤臉一臉饜足地出來。

我溜進小黑屋，麗麗身上的衣服被撕得稀碎，眼神空洞，無聲流淚。

從那天起，麗麗就像變了一個人，不愛說話也不怎麼吃飯。

麗麗的狀態越來越差，她偷不到東西，就會被刀疤臉拖去小黑屋。

那些無知的小孩跟著小龍嚼舌根，說她給人販子當老婆，不要臉。

我經常看見她眼也不眨，麻木地盯著一個地方。

呆滯、空洞，好像已經失去了生機。

3

學會偷東西的我，也開始將贓物分給麗麗。

可她總是拒絕我的好意，有意無意地疏遠我，也不再幫我紮辮子。

直到有一次，我遞給她的手機被打落，匆忙撿起時，碎裂的鋼化膜戳破了我的手心。

她眼神亮一亮，終於接下了。

這天晚上，她沒有被拉去小黑屋，而是睡在了我的身邊。

我醒來時，感覺身下的褥子濕漉漉的。

耳邊尖叫聲頻起，我起身一看，滿床都是殷紅的血，把我的背上，身上，都浸透了。

麗麗安詳地躺在我身邊，手腕血肉模糊，鋼化膜碎片都被磨圓潤了。

她永遠永遠不會醒過來了。

刀疤臉來了，狠狠拿腳踢她的屍體。

“真是賠錢貨。”

“要死跟我說啊，眼珠子和腎還能賣錢呢！”

小孩子們都嚇傻了，再也說不出那些臟話。

我吃力地背著麗麗的屍體，滿身是血地刨著坑。

那兩個跟著我的男人嫌我滿身腥味兒，不願靠太近，隻是遠遠看著。

我突然靈機一動，計上心頭。

現在不就是最好的逃跑時機嗎？

隻要我能跑到公路上，攔下一輛車，不管去哪裏，都能逃離這個地獄。

我放慢手上挖坑的動作，豎起耳朵，注意著不遠處兩個男人的一舉一動。

終於。

“我靠，水喝多了想方便！”

“別想著先回去，就在這兒尿！我看著你尿！”

男人笑罵一句，解開褲子，就開始隨地小便。

就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