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01

“肖海，你過來一下！”

我正在核對病人信息準備交班的時候，護士長示意我過去。

“怎麼了老大？”

護士長把最新的病人信息交給我：“這個病患是從市一院轉到我們縣醫院的，以後由你負責哈！”

我看完病人信息頓時愣住了：“是個女植物人？”

我攤了攤手：“老大，這樣不好吧？我是男人啊！讓我去照顧一個女人？”

“這......合適麼？”

“那可太合適了親，你不是一直嚷嚷著給你分配女患者麼？我這按照你要求做了，你怎麼還開始不樂意了？”

我忍不住臉一黑：“老大，你能不能再假一點？真當我不知道咱醫院大多數女護士都被調去市一院幫忙了是吧？”

被我揭穿小心思之後，護士長依舊臉部紅心不跳：“讓你負責你就負責，哪兒那麼多廢話？”

“現在醫院人手不夠，你就帶著照顧一下。”

我們縣城很窮，名義上這家醫院是縣裏的醫院，實際上它是私人醫院。

待遇差，生活條件不好，久而久之能走的都走了，沒走的都是專業能力比較差的。

所以我知道，這次去被調去縣醫院的那些漂亮女護士們，基本是不會回來的。

如今，這醫院裏除了我這個單身漢之外，剩下的全都是結了婚，要麼就是四十多歲的老護士。

縣醫院也是有高等病房的。

女植物人就住在高等病房裏。

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被她的外表深深吸引。

這是一個很漂亮、很精致的女人。

麵色紅潤，頭發也很幹淨，就像剛剛洗過沒多久一樣。

身上全是香噴噴的味道。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脈搏，很有力道，也很正常。

“奇怪，挺正常的啊？難道這就是植物人？”我自言自語。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植物人。

“你在幹什麼？”

一道不悅的聲音響起。

回頭發現是個男人，他手裏拿著粉色飯盒，一臉陰沉的看著我。

我有些尷尬，因為剛剛摸了女病患的手。

於是我連忙解釋道：“我剛剛在查看病人脈搏，請問你是病人家屬嗎？叫什麼名字？”

說著，我強行鎮定，裝模作樣拿出懷裏的工作文件夾，開始核對病人以及病人家屬信息。

“你叫陳龍？”

男人見我似乎很專業，這才消了火氣：“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道？以後沒我允許不許隨便碰我老婆！”

我跟他解釋了剛才那樣做的原因，這才讓他稍稍安靜了一點。

陳龍不修邊幅，整個人看著邋裏邋遢，衣服上也有一股子餿味，但他右手手腕上帶著勞力士。

我想，他邋遢的緣故應該是病床上的妻子。

我再三確認陳龍身份，這才注意到，女病患的名字。

叫劉思思。

是個好名字，跟人一樣精致漂亮，就是可惜了，是個女植物人。

又問了一些專業性的問題之後，我囑咐他一定要給病人安靜的環境，這才離開病房。

“老大，我覺得這個病人還是移交給別的姐姐吧，我可能不合適。”

回到辦公區，我就對護士長說。

“為什麼不合適？”

我苦笑著解釋：“病人家屬不好對付。”

一看就是那種十分難纏的。

做護士這一行時間久了，見過的人太多，有時候光憑別人的一句話，一個動作，甚至是一個眼神，就能大致判斷出對方是什麼樣子的人。

陳龍給我的感覺，就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

護士長不為所動，反而敲打我：“你啊！什麼叫病人家屬不好對付？我們是白衣天使，不是他們的敵人，不好對付這個詞，用的不對！”

護士長能說會道，我自知說不過她，幹脆擺爛：“那我也不去，老大你給我安排個男病人吧！照顧女人，不方便。”

護士長眉頭一皺：“那不好意思，這次你的願望要落空了，女方家屬點名要男護士照顧，你是醫院裏唯一的男護士，除了你，還有誰能勝任這份工作？”

我傻眼了，這是那陳龍主動要求的？

那他還對我態度這麼差？

搞不懂這樣的人，心裏是怎麼想的，如果我是劉思思老公，隻會找女護士來幫忙照顧。

說句難聽點的話，這到了屙屎撒尿的時候，我一個男的多不方便？

“搞不懂......”

今天輪到我值班，所以晚上下班之後，我沒有直接回家。

跟我一起值班的，是另一個40歲的女護士，我管她叫趙姐。

到了後半夜，趙姐臨時接了個電話。

“什麼？咱兒子翻牆跑學校附近網吧通宵了？”

“氣死我了，不是說隻給他吃飯的錢就行了麼？”

“啥？他把吃飯錢省下來當網費？”

“這個小臭崽子，看老娘回去怎麼治他！”

“......”

掛了電話之後，趙姐眼巴巴的望著我。

我歎了口氣：“你去吧，這裏我一個人就行。”

趙姐道了句謝，就火急火燎跑去更衣間換衣服，等她離開之後，整個醫院裏除了我之外，就隻剩下看門的保安了。

踏踏踏......

安靜的走廊裏，突然響起了腳步聲。

聲音不大，但我聽得真切。

這麼晚了，誰還會來醫院？

我循聲探出頭，看到一個穿著病號服背影的病患。

看體態，應該是個女病患。

“身材還怪好的嘞。”

“嘖！”

我暗罵自己變態，單身久了，看個女病人的背影都覺得眉清目秀。

我重新戴上眼鏡，視線頓時清晰起來，醫院的病號服都是有序列號的。

“喂——”

“臥槽？！”

我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13號病號服？

那不是女植物人的病號服麼？

她不是植物人麼？？？

聽到我的喊聲之後，13號患者突然加快離開的速度，一轉眼就消失不見。

我瞬間渾身的雞皮疙瘩立起來了。

02

快速趕到劉思思病房，推開門一看，她就安靜的躺在病床上，旁邊還坐著陳龍在打盹兒。

“怎麼？你有事？”

陳龍被我的動靜驚醒，轉過頭疑惑地看向我。

我看了眼劉思思，她此刻側臥著，對著我我。

床上的被子褶皺，床單淩亂不整，一看就是有人動過。

屋子裏還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旖旎的味道。

那是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之後的特殊味道。

我一聞就能聞出來。

“你這是，跟病人在一起了？”

“我作為劉思思老公，這麼做不違法吧？”

陳龍皺起眉反問我。

一時間被他說的啞口無言。

“沒毛病。”

可我總感覺哪兒不對勁，至於哪兒不對勁，我說不上來。

總不能和陳龍說，我在外麵看到劉思思了吧？

“呃，考慮到病人的情況，這邊建議您還是減少不必要的接觸呢親。”

我強行鎮定下來，笑著和陳龍解釋。

結果他來了一句：“你他娘的說話娘裏娘氣的，該不會是個彎彎吧？”

我忍不住想罵他。

就是為了減少和他不必要的接觸、矛盾，我才故意用這麼親切的語氣跟他交流，結果他回複我一句我是娘炮？

果然，世人總是對男護士抱有偏見。

似乎在中國，護士是女人的代名詞。

可是他們不知道，在國外，男護士才是主流。

離開病房之後，我一個人窩在走廊辦公區瑟瑟發抖。

因為我想到剛剛看到的那一幕。

終於，兩個小時之後，我熬到趙姐來了。

醫院也是要打卡的，而且還是指紋和麵部識別打卡，她提前離開，不打考勤就沒有滿勤。

見她來了，我立刻拉著她一起去執勤。

“啊？都這個點了，病人休息了你還沒執勤？”

“我不敢啊！我看到......”

我把自己看到的都說給趙姐聽。

結果趙姐非但不理解我，還打趣我說我膽子小，說我幻聽幻視。

“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整那套牛鬼蛇神的？咋的？醫院的太平間你沒少去吧？那些屍體能活過來不？”

“哎呀別想那麼多了，說不定是你看錯了呢？”

好吧，趙姐的開導雖然沒有多治愈，至少讓我懸著的心放下了不少。

這天晚上，我們延遲執勤。

淩晨有人換班，趙姐少打一個考勤，就決定繼續加個班補回來，我自己回家休息。

下午剛上班，關於我在醫院裏看到13號病號服的事情，在整個醫院都傳開了。

甚至就連院長也都有所耳聞，問我要不要回家休息一段時間。

我能怎麼辦？

我隻能說昨晚是為了活躍氣氛故意騙趙姐的。

本來工資半隻手就能數得過來，還沒有帶薪休假，這要是請假，那我下個月真要吃土了個屁的。

私人醫院，還是小醫院，根本就沒有帶薪休假這麼個說法，不僅是我，護士長也沒有。

除非是主治醫生，或者主任醫師才有這種待遇。

晚上，和我值班的依舊是趙姐。

“趙姐，你不要命了啊？你都快超過24小時沒睡覺了？”

趙姐搖了搖頭：“白天我偷懶睡了會兒，這會兒不困，加個班唄，正好值班的姐妹不願意，她給我轉加班費。”

好吧。

果然，生了個兒子之後，生活負擔都變大了。

這才上初中吧？就開始攢兒子娶媳婦的錢了。

如我所料，剛轉點，趙姐就困得受不了，囑咐我一句看好病人後，她自己就趴辦公桌上睡覺了 。

“有兒子真好，倒頭就睡。”

我小聲調侃一句之後，照例去查房。

因為走廊辦公室就在中間，兩邊是病房，加上趙姐在辦公室休息，所以我膽子大了不小。

醫院裏隻有三個病人，加上新來的植物人劉思思，是第四個。

最後查到劉思思的時候，讓我很意外。

因為她的丈夫陳龍還在病房裏。

今晚很正常，劉思思仰麵躺在床上，屋裏也沒有奇奇怪怪的味道。

看來昨晚的陳龍是真的餓了，不然也不會對自己還在病床上的媳婦......

和陳龍隨便說了兩句可有可無的話之後，我回到了辦公區。

就在我看手機的時候，陳龍走了過來，遞給我一根煙：“兄弟抽一根？”

我挑眉看了他一眼：“我是彎彎，不抽煙。”

他一愣，隨後哈哈一笑：“嗐，兄弟還膈應我呢不是？昨天是我不對！哥們兒跟你道歉！”

“說吧，找我什麼事？”

我和陳龍聊不來，也沒有任何交集，他這個時間來找我，隻能是一件事情。

估摸著應該是關於劉思思的。

“我來這兒兩天了，就看兄弟你最有安全感，以後我每天晚上下班都會過來看媳婦，你晚上就不用來劉思思房間查房了，我在這兒睡。”

我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這恐怕不行，查房是我的職責，我必須保證隨時了解每個病人的身體狀況！”

陳龍沒有說話，默默從口袋裏掏出一盒香煙。

“不用，來一根就行了。”我推辭。

陳龍卻堅持給我一包：“兄弟你拆開看看？”

我愣了下，接過香煙，打開一看，發現裏麵居然有一疊很厚的現金。

“這是......什麼意思？”

我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把錢推還給他。

我這一生如履薄冰，還是第一次有人用錢賄賂我。

而且，我大致掃了一眼，裏麵起碼有一萬塊！

不怕兄弟們笑話，我他媽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現金！

所以我遲疑了！

“當然是你幫我照顧劉思思的一點點小心意。”

“嗯？”我有些疑惑。

陳龍靠過來，在我耳邊小聲道：“以後晚上不管發生什麼，你都不要覺得奇怪，更不許插手！”

“要切記！”

“每個月我會給你一萬塊，就當是封口費了。白天的話，你隻需要幫我打掃打掃房間衛生就行了，順便看著病房不允許任何人進入。”

就這麼簡單？

每個月一萬塊？

幹！

這都比得上我在醫院幹四個月的工資總和了！

“好的大爹......大抵是我被金錢腐蝕了心，咳咳，我答應你就是了。”

陳龍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兄弟我以為你是彎彎，沒想到你還有幽默天賦，就是這個笑話有點冷。”

“嗯。”

“我跟你說的，你都記住了吧？”

“嗯。”

“一定記住！”

“嗯。”

“......”

後來，連續半個月，一到晚上，我光巡查另外的病房，唯獨不查劉思思的。

然而，隨著一天天過去。

我心裏的不安也越發強烈。

因為我發現了一個秘密！

這天晚上，我照常查房，直接越過劉思思的病房，然而我下一秒剛查完所有病房，準備折返的時候，再次看到了13號病號服！

劉思思？！

看著那熟悉的背影，我被震驚了，第一次是看錯，是幻視，那這第二次呢？

這一次，我渾身繃緊，第一時間看向她的腳下，有影子！

是人！

然而我追過去的時候，哪兒有劉思思的人影？

真是見了鬼！

13號病號服消失的位置，正是劉思思的房間。

我壯著膽子推門而入。

“......你在幹什麼？”

推開房門，我震驚了。

房間裏的，壓根就不是陳龍，穿著13號病號服的，也不是劉思思，而是一個陌生男人！

一個我從沒見過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