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那年,突如其來的失明毀了我的大好人生,幸有女友陪我度過了生命中最難熬的一段時期。
但一直到七年後的今天,我才驚覺,失明根本不是意外。
我不過是個被女友蒙在鼓裏,任她玩弄了七年的傻子。
1.
我是許紫燃,我很愛我的男朋友,哪怕他是個盲人我也不在乎。
正是因為有這份愛做支撐,我才無怨無悔,不遺餘力照顧了他七年時間。
宋覺很帥,大學時好友介紹我們認識,見到他的第一眼,我便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那時他的眼睛是那麼炯炯有神,整個人都神采奕奕。
與我這種沒存在感的人不同,每次見麵他都是意氣風發,不論走到哪都是萬眾矚目的存在。
若不是宋覺後來突然失明,或許我和他,這一輩子都不會有交集。
但七年之癢,似乎是每對情侶或夫妻都避無可避的,哪怕另一半是個看不見的殘疾人也不例外。
宋覺變了,半個月前,沒有任何預兆的對我態度一百八十度轉彎。
我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他也一直避著我,不肯給我一個解釋說法。
而且失明後的他從不與人交往,卻破天荒的讓我幫他約了朋友見麵。
說實話,這段倍感折磨的時間段裏,結束這段感情的念頭一直在我腦海中盤旋。
但每每想到自己曾經為了他付出的一切,以及這幾年倆人在一起的美好回憶,又深感難過不舍。
不想分手,又不想繼續互相折磨下去。
或許我確實應該聽從網上那些情感大師的建議,找他好好談一談。
但這次交談,他看似什麼都沒說,卻讓我莫名遍體生寒。
2.
“宋覺,我認為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了,我真的不想繼續和你吵架。”
我停下手指摸索,頓了頓,將書簽塞進這一頁,合上了書後,順著聲音發出的方向轉了過去。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最近怎麼了,你是覺得膩了所以才會這麼頻繁對我發脾氣嗎?”
我自嘲一笑,閉上了那雙分不清黑天白夜的眸,“然然,你的聲音真好聽。你還記得陳芝芝嗎?我一直都沒和你說過,你們倆的音色,像得我都分辨不出來。”
許紫燃怔住,緊接著倒退一步,鬆開了我的手,“你怎麼突然提起她?”
都說眼盲之人,耳力必定靈敏,我也不例外。
雖然我看不見她的臉,她也很盡力在掩飾自己聽到這個名字時的震驚,但我依舊能聽得出她聲線抖動時灑下的細碎顆粒。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自顧自談論起了大學時期。
“我不記得第一次見陳芝芝是什麼時候,隻知道,她是你最好的好朋友。不過她總是怯怯地,很少開口,習慣性地跟在你身後。”
許紫燃沒有講話,或許也和我一樣在回憶。
“後來有一次,終於聽她說了一句話,我才意識到,原來她也不是一無是處,最起碼聲音和你一樣好聽。”
我聽見頭發甩動的聲音,許紫燃猛地抬起了頭,她不再刻意偽裝情緒,語氣很是激動,“你就這樣看她?”
大概是察覺到自己過了激,又急著解釋了一句,“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對不起。”我自責地抱住頭,“自從我眼睛看不見之後,再也沒聽你說過她的消息,我以為你們因為我鬧掰了。”
看我難過,許紫燃還是會心軟,她衝過來抱住我,“不,不是因為你。”
我嗅著她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我想為了那件事向她道歉,你可以把她約來家裏嗎?”
許紫燃身體僵硬得像個機器人,“她已經不在江城了,你有什麼話可以和我說,我替你轉告給她。”
“我就是想對她說,謝謝她的喜歡,但有你一個,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3.
我剛失明那一年,情緒極其不穩定,暴躁易怒,時不時摔個東西,拆個家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
我家很富有,家裏也不止我一個兒子。
所以父母為了讓精神崩潰的我好好‘休養’身體,單獨給了我一棟房子,還請了個護工照顧我。
那時,每日陪著我的,除了護工就是許紫燃。
她很愛我,無論我怎麼和她吵鬧,她都對我不離不棄。
可我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再也看不見了這個事實,日常摔東西時不小心砸到了她。
她勸我不要繼續消沉,希望我能看看一點。
笑話,瞎的人又不是她,她當然能夠坦然麵對,於是我與她大吵特吵,讓她滾出我的世界。
那一天,我說了很多渾話,就是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過分。
然然被我傷了心,頭也不回離開了我家。
我又是一頓不顧死活地折騰。
護工一開始也會勸我,後來實在勸不動,便也不浪費口舌,站得遠遠的看著我砸,直到我發泄完了再收拾。
不知為什麼,可能是這次說的話實在是太重了,我竟然開始害怕起來,怕然然再也不會回來,怕唯一愛我的人會離我而去。
這時候,陳芝芝來了。
我忘了說,除了許紫燃外,還有一個人天天會來看我,那個人就是陳芝芝。
因為她還是很少開口,來了也是坐在我身邊默默陪著我,沒什麼存在感。
陳芝芝還是第一次見我這麼狼狽,估計也是起了惻隱之心,她繞過七七八八碎片,來到我身邊,說了這麼長時間的第一句話。
我不記得她說了什麼,可我卻認錯了聲音,以為是然然回來了。
我放下了所有苦悶不甘,以及我那不值一提的自尊心,緊緊抱住了她。
我道歉,示弱,懇請她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剛才的口出狂言。
她又沒說話,但卻捧起了我的臉,吻了上去。
我欣喜若狂她原諒了我,於是也瘋狂地回吻她。
我就是太不理智了,但凡肯多思考感受一下下,也不至於連懷裏人究竟是誰也分不清,然然她從不用香。
一望無際的荒原不僅帶走了我的眼睛,還挖走了我的腦幹。
就在這時,許紫燃回來了。
一聲厲嗬打斷了我們的進一步發展,有了對比我才分清,哪個聲音是我女朋友。
我冷不丁鬆開陳芝芝,手足無措地從沙發上站起。
幸好反應還算快,我又開始道歉,我想牽然然的手,想抱著她。
可她似乎下定了決心不想理我,任由我苦苦哀求也不發出一丁點聲音,不讓我分辨她所在位置。
後來我被自己扔的東西絆了一跤,她也隻給我留下了砰的一道摔門聲。
我開始怒罵陳芝芝,指責她不要臉,勾引我。
陳芝芝什麼時候走的我不清楚,她一向神出鬼沒。
我後來罵累了,便又開始為自己的煞筆行為摜東西,可是家裏哪有那麼多東西丟,前麵那一輪已經爛了多半。
我那時候就覺得自己活著真是沒什麼意思,隨手摸了一塊碎片割破了手腕。
護工畢竟不是白拿錢的,很快叫了救護車。
我家裏沒人過來,他們早就已經習慣了我日複一日地尋死覓活。
那時陪著我的就隻有護工了。
就當我以為,許紫燃再也不會來找我時,她竟然第二天晚上又出現了。
她變了很多,話少了,人也安靜了。
我明白,都是因為我不喜歡她對我說教,所以她才再也不說那些讓我振作起來的廢話。
是以這一次,我也改變了對她的態度,因為我早已一無所有。
我再也沒有對她大呼小叫過,從脾性惡劣到對她的話言聽計從,漸漸地,她才願意重新對我敞開心扉,恢複到以前那活潑模樣。
我們默契地誰也沒有再提起陳芝芝這個人,仿佛她就沒存在過,實際上一開始我是避之不提,但久而久之,我是真遺忘了這個人。
忘記了她曾經也是天天來我家看望我,忘記她從那天起再也沒出現過。
這麼一忘就是整整七年。
3.
說實在的,看不見之後,我對於時間基本沒什麼概念。
如果不是許紫燃提了一嘴日期,我都沒發覺,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七年之久。
這期間我一直都會定期去檢查眼睛,也會按時吃醫生開的藥。
這麼做也隻是抱著那一絲虛無縹緲的希望,期盼著終有一天能守得雲開。
可是等了七年都沒出現的奇跡,著實磨滅了我的冀望,所以我幹脆暫停了服藥。
意外的是,得知我沒吃藥,許紫燃第一次對我大發雷霆。
我怕她又覺得我有了放棄的念頭,便當著她麵吞了那原本苦澀難咽的藥丸,信誓旦旦地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做出這麼蠢的事情。
她這才放寬了心,對我千叮嚀萬囑咐,必須聽醫生的話。
我心中叫苦不迭,嘴上也隻能答應的妥帖。
畢竟她為我付出了這麼多年青春時光,我不想讓她覺得自己愛錯了人,況且我能為她做的著實不多。
但異樣的念頭一旦生出,即很難連根拔起,故而我還是任性地丟掉了每日都會吃的信念。
這一次,我沒有聲張,也隱藏得很好。
可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竟然出現了。
過了大約一個季度,褪去半袖換上長衣的時間,我奇跡般地看到了一點亮光!
我欣喜若狂,第一時間給許紫燃打去了電話。
可就在我熟練按下快捷鍵,等待了漫長的嘟嘟聲,聽到她的聲音那一刻,冷靜了下來。
若我的眼睛隻是暫時有了一點好轉呢?萬一明天又什麼都看不到了呢?
或許我是出現了幻覺也不一定,很多年前,不爭氣雙眼這麼鬧過一次。
我那時也是卯足了勁開心,以為自己就要恢複了視力,第一天把消息分享給許紫燃之後,第二天就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問我怎麼了?
熱情被自己一盆冰水澆滅,我隨口說了一句想你,聊了幾句話便掛了電話。
那天晚上,我發了癲,與她翻雲覆雨,一夜未眠。
直到第二天,懷著忐忑的心情睜開眼睛時,依舊可以看到光亮後,才真正大喜過望。
不過我還是沒有告訴許紫燃,我改變了注意,待到有朝一日能徹底看清這個世界後,再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她。
到底我還是個能徹夜奮戰的年輕人,短短一個星期便恢複了光明!
那是我失明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走出家門。
我這麼要麵子的人,讓我拿著導盲棍出門,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瞎了後,我斷絕了與外界的所有聯係,我怕麵對家人朋友的關心問候,那無疑是一把利刃,每出鞘一次,勢必會狠狠紮在我的心窩上,不到鮮血淋漓不罷休。
我沒有走遠,時間流逝得太快,我沒有信心七年不忘回家的路。
看不見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慢,能看見的時候,時間似乎過得也不快。
我迷迷糊糊睡了一覺,聽到門響才驚醒最愛的人回來了。
可一睜開眼又陷入了一片迷茫,在玄關換鞋的那個女人,是我的愛人許紫燃?
即使七年未見,一個人的長相也不可能會變這麼多?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我記憶中的許紫燃。
那她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