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眾所周知的秘密,睡覺就會忘記前一天發生的事。
最近我遇到了一個人,他對我極好。
我把他寫進了日記裏,不想忘掉他。
後來,有人問我,對象最近怎麼沒來了,是不是鬧別扭了。
我笑著搖頭,沒有回答。
我的蓋世英雄已經走了。
1.
“叮鈴~”
門口掛的鈴鐺響起,我無暇顧及在撒潑口吐臟話的孩子們,轉頭對著門口說了一句:“歡迎光臨。”
進來的是個男人,我正想去為他點單。
“怪物的咖啡不要喝,喝了會忘記事情的!”
小胖穿著鞋站在沙發上頤指氣使地對剛剛進來的男人道。
我看到男人進來的腳步遲疑了一下,我有些惱火。
小胖是這片小區的孩子王,調皮不講道理。
我曾和他的家長提過,對方卻說他還隻是個孩子,你個大人包容一下怎麼了?
“先生您好,請問需要喝點什麼?”
男人看了眼旁邊像要將這家咖啡店拆了的幾個熊孩子。
“先不點。”
我歎了口氣,習以為常,又被嚇跑一個。
下一秒我看到男人走到小胖麵前:“你剛剛說誰是怪物?”
男人高大,小胖有些被嚇到,但還是一臉分享地指著我,對男人說:“她,她是怪物!我媽說的!”
周圍幾個孩子頓時大笑起來。
“哦,那你媽挺沒素質的。”
男人開口,整個咖啡店都安靜了,接著小胖的哭聲響徹整個空間。
男人笑了一下,隻手將小胖從沙發上拎出咖啡店,其他孩子見狀紛紛跑出去。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原來還能這麼做。
“可算是安靜了,老板,來杯摩卡,加兩倍糖,謝謝。”
我轉身敬業地給他做咖啡。
“那些孩子你怎麼不管管?”
愣了兩秒,我反應過來他是在問我。
“我管了,但他們不聽我的,他們家長也不管,就算了。”
男人接過咖啡喝了口,像對我的行為不解,皺眉道:“為什麼要算了,被欺負了欺負回去就好了。”
“他們這些小孩就是欠教訓。”
我笑著搖頭,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強硬。
他說他叫齊硯,以後見到會幫我趕走這些小孩。
我道了謝,當他在開玩笑並沒放在心上。
“老板,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我很少和別人透露自己,但眼前這個人剛剛幫了我。
“我叫吳憂離。”
“吳憂離,好名字。”
他眉心微動,嘴角噙著笑意,我在他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溫柔。
後來齊硯在我的咖啡店慢悠悠地又喝了一杯咖啡,我收拾東西準備下班時,他說他明天還會來的。
我點頭,表示歡迎。
第二天齊硯果然來了,店裏沒客人,我起身詢問:“先生您好,請問需要喝點什麼。”
齊硯坐下的動作遲疑了一下,有些不確定地問:“你又不記得我了?”
我小聲啊了一聲,立刻拿起我的小本子翻了翻,我很確定麵前這個人我沒見過。
“吳憂離,我昨天晚上才在這喝了你親手做的兩杯咖啡。”
“難道是我太大眾臉了?沒有啊,街上找不著第二個我這麼帥的。”
我被他的自戀無語了一下,對方知道我的名字應當是認識的。
我和他道了歉,跟他解釋了原因。
我從出生起就帶著怪病,睡醒就會忘記前一天發生的所有事,尋遍名醫,無人可醫。
他凝視著我,沒了動作。
我想他應該也覺得我很奇怪吧,像其他人一樣,覺得我是個怪物,就連我也這麼覺得了。
齊硯突然笑了起來,眉眼彎彎誇讚道:“你這也太酷了吧,那你豈不是沒有煩心事啊?”
“真好,我也想擁有這種超能力,睡一覺就能忘記自己不想記得的事。”
我第一次從別人嘴裏聽到這樣的誇獎,一般知道我病的人都會覺得我是個另類、怪胎。
睡一覺就會忘記全世界,他真的想擁有嗎?
可是我連好事也會一並忘記。
2.
齊硯看了眼我放在台上的日記本,指著道:“你剛剛是在看這本子裏麵有沒有我,來確認認不認識我嗎?”
我點頭,這本子是我用來記錄身邊重要的人和事的。
我每天睡醒都會看前一天發生了什麼來確認自己前一天過得如何。
“你這本子加上我唄,不然你明天又忘了我怎麼辦?”
在齊硯的提議下我寫上了他的名字。
“齊心協力的齊,石見的硯。”
“性格寫我開朗吧,我是個陽光開朗大男孩。”
“職業就寫......人民警察。”
我的筆頓了一下,疑惑地看向他。
“怎麼?我不像人民警察嗎?”
我搖頭誠實道:“你的身段看著很結實,挺像的。”
男人身材很標準,發達的肱二頭肌若隱若現,感覺腹肌得有八塊。
齊硯讓我寫上家庭地址。
我歎了口氣:“家庭地址是你的隱私,不要輕易給陌生人透露,知道了嗎,警察叔叔。”
齊硯有些納悶:“怎麼會是叔叔,我有這麼老嗎?我不占你便宜,你叫哥哥吧。”
我抿嘴笑道:“警察叔叔不是固定搭配嗎?”
此後齊硯一有空就來咖啡店喝咖啡,沒事時一坐就是下午,他總能找到新鮮的話題和我討論。
我的筆記開始有了很多齊硯的身影。
今天下雨,店裏客戶不多,可以說是生意慘淡,齊硯還是來了。
我本來在看書,見到他打了聲招呼:“還是老樣子嗎?”
齊硯點頭,又走到門口拍了拍身上的水珠。
吐槽道:“一到我下班地點就下雨,老天真不厚道。”
我熟練地萃著咖啡,“下次下雨就不要來了,雨天路滑不安全。”
齊硯將大衣放到旁邊椅子上,一臉笑意地問我:“你擔心我啊?”
這人和我聊天總愛鑽牛角尖,我將冒著熱氣的咖啡放到他麵前。
“對啊,警察叔叔,照顧好自己才能拯救世界。”
齊硯比我大三歲,每次我調侃地叫他警察叔叔,他總能笑上半天。
我和齊硯又聊了幾句,咖啡店又進了人,看到來人,我臉上的笑意凝固在臉上。
“二姨......您怎麼來了?”
二姨將170的表弟從身後拉出來,“下這麼大雨,我們能找你做什麼?”
“你弟看上了一台蘋果手機,你這個做姐姐的給他買一下。”
“我看你咖啡店生意挺好的,拿兩萬出來給二姨還一下你二姨丈的債,這兩天催得要命!”
兩萬?!我上個月營業額都收不夠兩萬!真是獅子大開口!
我看了眼齊硯,閉了閉眼:“二姨,我真沒錢了,上次已經給過您一筆了......”
“你個沒良心的!跟你要錢你就沒有是吧?你還敢提上次?你上次轉那五千塊錢夠用什麼?”
“你爹媽死得早,我們辛辛苦苦把你這個怪胎拉扯大你現在就這麼報答我嗎?”
二姨刺耳的聲音傳來,我嘴唇緊抿,齊硯還在店裏,我難堪的側過臉。
爸媽在我初中時車禍當場死亡,我被奶奶放到二姨家住,想到寄人籬下的日子,我攥緊了手。
二姨說的辛辛苦苦將我拉扯大,就是拿著我爸媽的死亡保險金去換大房子。
我資料費學雜費沒人交,一個月隻有兩百飯錢,把我辛辛苦苦找兼職賺的生活費拿去給表弟買遊戲機。
“二姨,我真的沒有那麼多錢,我這邊生意也不好......”
因為爸媽去世的緣故,我性格懦弱,總是會被欺負,但我隻能忍讓,因為我沒有靠山。
二姨見我不聽勸,急需找個人通氣。
她拉了一下齊硯:“哎小夥子,你評評理啊,我把她拉扯這麼大,她給我點錢是不是應該的!”
3.
被點到名的齊硯微抬了下眼皮,雙眉皺起。
“這位......大嬸?銀行在隔壁另一條街有兩家,想打劫呢,可以去那瞧瞧。”
“你在這為難人家小姑娘做什麼?”
“你身後那小夥不出意外的話都高中生了吧,看起來腦子也沒有缺陷啊,怎麼還能找姐姐要錢買手機?”
“買兩個蘋果吃吃得了,沒錢我給你轉。”
二姨被齊硯的一頓輸出震得愣了片刻,隨後反應過來。
“你是她男朋友是吧,我呸!你們是一夥的!”
“要不是我養她,你以為你女朋友能活到現在嗎?早不知道死在哪個犄角旮旯裏喂狗了!”
二姨的言辭愈發過分,我沉聲道:“閉嘴!”
二姨未料到我會頂嘴,滿臉盡是我翅膀長硬了、有了男人便敢頂嘴的神情。
我調整了一下情緒,好聲好氣的同二姨講道理。
“二姨,我說了,每個月都會給你打錢,但是我的錢也不多,我還要交房租和店鋪租金,我真的沒錢了。”
二姨見討不到好,罵了幾句,拉著表弟走了。
我鬆了口氣,又有些發愁,二姨要不到錢肯定不會罷休的。
被齊硯看了這一出難堪的家事,我突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他。
“不好意思啊,掃你的興了,你今天的咖啡不用付了,我請你,當謝謝你剛剛替我說話了。”
齊硯問我她們經常來找我要錢嗎?
我點頭又搖頭。
齊硯:“這是什麼意思?”
“大學畢業我就答應二姨每個月給她三千塊,錢用完了她就會找我要。”
“像今天這樣?”
“嗯。”
齊硯又問我一個月能賺多少錢進自己口袋。
其實我沒算過,一個月賺的錢交了房租水電費和店鋪租金其實就沒剩多少了,還要給二姨打錢。
日子過得相當拮據。
齊硯沉默半晌,抿唇不言,我捕捉到了他眼裏一閃而過的心疼。
求求你別可憐我,我最怕被可憐了。
“那你很厲害啊,一個人開這麼大的店還要養全家,阿離,你真的很厲害。”
沒有聽到想象中的安慰,而是得到了誇讚,我很驚喜。
心裏也有點小驕傲,那是當然。
齊硯提出想當我的合夥人。
“我看你咖啡店生意挺好的,阿離老板,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我?”
我不讚同,咖啡店的情況我很了解:“咖啡店不賺錢,把錢投水裏還能聽聲響,投給我可能連聲都聽不到。”
齊硯撐著臉看我,眉眼間滿是自信。
“我運氣很好,沒準有我的加入,咖啡店就能容光煥發了。”
他繼續道,語氣有些撒嬌:“阿離老板,給個機會唄,把我的運氣分你一半。”
4.
最後在齊硯的撒潑滾打下我同意了他的合夥請求,我給他五五分成。
齊硯看了眼合同,將它撕成兩半。
“咖啡店是你的,我隻是合夥人,阿離老板,五五分成,你店鋪租金和成本不要啦?”
在齊硯的監督下,合同改成了82分成,我八他二,我看著齊硯打進卡裏的一百萬,心口猛的一滯。
我睜大眼睛看向他:“是不是打錯款了?”
齊硯說他家有錢,這是小數目不打緊。
我想把錢退給他,我開這家咖啡店僅花了十來萬,齊硯的錢已經可以將咖啡店買下了。
“你要是把錢退我,我以後就不來了,阿離老板,有舍才有得嘛,舍得才能賺大錢。”
齊硯理由總有一堆,每次我都能被他說服,真是個奇怪的人。
成為合夥人之後,齊硯有三天沒來咖啡店。
一開始我沒在意,第二天翻筆記時,竟發覺裏麵寫滿了一個我印象模糊的人。
“齊硯花了一百萬成了我的合夥人。”
我看到的時候,有些疑惑,但真切地看到我的銀行卡餘額時,還是忍不住震驚了。
這麼荒唐的事居然是真的。
這個叫齊硯的人給我轉了一百萬,成了我的合夥人。
第三天時,我對齊硯這個人完全沒了印象,但還是會被我描寫的他所動容。
我時常這樣,忘記一個人,忘記一件事,從小到大我已經習慣了遺忘,除了二姨一家。
許是她們太過苛刻,讓我害怕,見到二姨時我總會條件反射地認出她。
二姨又來了,這次帶著二姨丈。
我看著二姨丈,身體控製不住地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