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孟家的家丁,一場大火燒得孟府隻留下兩個活口。
我帶著小姐孟鳶逃命,意外被得道仙人所救。
仙人摸骨,隻道我是難得一見的修仙奇才。
但是為了救阿鳶,我甘願自剖靈根剖給她,成為仙門平庸的外門弟子。
我和她在悟道峰相依為命十年。
她曾對我說:“季延,我以手中鳶尾花立誓,永不負你。”
宗門大比前夕,師尊告訴我,我體內竟還藏著一根天靈根,是千年難遇的修仙聖體。
我打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阿鳶,卻聽見她對另一個男子說:
“要是沒有季延,我或許可以活得更加肆意灑脫,他是我永遠甩不掉的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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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一度的宗門大比迫在眉睫,今年大比的獎品是千年難遇的血靈芝。
根骨優越者,服下這血靈芝更是可能直接破三境得道。
各大宗門如火如荼地舉辦宗內比試,希望篩選出最優秀的弟子在大比中為宗門奪得頭籌。
演武場上孟鳶身著淡藍色雲錦長袍與其他弟子對陣。
她緩緩抬起右手,輕描淡寫地一揮,一柄細長的飛劍便自她袖中飛出,宛如靈蛇出洞,瞬間劃破空氣,帶起一陣細微的呼嘯聲將對手擊飛。
我看著台上熠熠生輝的孟鳶,心歎一聲:“真好。”
當初那場火不僅燒掉了孟府上下幾十口人,也把孟鳶燒廢了。
她渾身皮膚被灼爛,躺在石板上無法動彈,隻能撕心裂肺地哭喊。
當師尊說我的靈根可以救她,我義無反顧讓師尊生生將我靈根剖去。
為了不讓阿鳶擔心,我躲到遠離孟鳶的山穀獨自承受生剖靈根的痛苦。
那種深入骨髓要將我撕裂的疼痛差點將我逼瘋。
我咬著碎布,瞪著眼睛,一個人蜷縮在潮濕陰冷的山穀中,數著石筍上滴落的泉水。
一滴......兩滴......
疼得昏死,又再次醒來。
哪怕是回憶起來我仍然會渾身戰栗。
但好在,阿鳶現在很好。
不是修煉之體的她擁有了我的靈根,修為比同期弟子高了不少,短短十餘載已經是金丹修為。
她緩緩走下台,我趕忙放下手中的掃把,拿出一塊幹淨的手帕上前,卻有一個身影同時出現了她身側。
“阿鳶,看來今年我們要一起為宗門出戰了。”
孟鳶笑靨若花看著對方,接過他遞來的絲質繡花手帕擦了擦額頭:
“大師兄說笑了,這才第一場,優秀的師兄弟這麼多,我未必能有機會的。”
我懸在半空中的手僵了僵,又看了一下手中粗糙的布料,默默縮了回來。
按照以往的習慣,阿鳶總是第一個跟我報喜的。
但現在我看著她和大師兄洛雲舟熱烈討論劍招的模樣,似乎是想不起我了。
我像個外人手足無措站著,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走還是該打斷他們的談話。
但是二師兄秦冕替我做了這個決定。
“喂,說你呢,你一個外門弟子在這裏轉悠什麼,還不快點把大門打掃了,晃來晃去想著偷師,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我握緊手中的掃把無言垂目,我多希望這是一把鋒利的長劍。
但即便是,對於沒有靈根的我來說又有什麼用呢。
我又靜靜看了孟鳶一眼,她笑得好開心,眼裏好像除了大師兄再也容不下別人。
我拿著我的掃把離開了演武場。
秦冕補著罵了一句:“沒皮沒臉的東西,一個沒靈根的外門弟子也敢覬覦孟鳶,我呸!”
*
他說的沒錯,被剖靈根的我無異於廢人,連宗門的一把靈劍都拿不起來。
但當年我懇求師尊讓我留下來照顧孟鳶。
孟鳶從小嬌生慣養,現在遇此橫禍,要是沒有熟悉的人陪在身邊一定會崩潰的。
師尊允了,把我們一起安排在了悟道峰修行。
這十餘載,我隻能做這外門弟子,拾柴掃地做飯。
我偶爾也會拿出練氣的書自學。
我覺得自己似乎是有天賦的,我能明顯感覺到自己身體裏有一股強勁的力量暗暗湧動。
每次運行小周天後,我都能覺察到自己的身體又輕盈了幾分。
有幾次用樹枝練劍,還掃出了幾陣狂風。
我正看著手中的掃把入神,忽然眼前一黑,麻袋的粗糙紋理在我皮膚上摩擦,我感覺自己被幾個人粗暴扛起,耳邊是秦冕和幾個弟子熟悉的聲音。
“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敢跟大師兄搶女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大師兄宅心仁厚不代表我是好惹的,今天我就讓他見識見識我水木雙靈根的厲害!”
接著是幾個人肆無忌憚的哂笑聲。
我在麻袋中奮力掙紮,但一股靈力將我定住,我無法說話也無法動彈。
“看你亂動,這下老實了吧,連最低等的束縛術都解不開,你也配當雲隱宗的弟子!”
他們將我丟到後山,但我卻聽到了遠處孟鳶的聲音。
“大師兄,此處當真是靈力充盈,怪不得你修為漲得如此快。”
“小師妹,你可別告訴別人哦,畢竟,這現在已經算是我們的秘密基地了。”
洛雲舟的聲線溫柔到極致,我都聽出了他話裏的調情意味,孟鳶又怎麼會不知。
我放大瞳孔,身體壓抑的力量開始亂竄。
不行,不能讓阿鳶被騙!
我掙紮著,但他們沒有放過我。
他們像是抖落垃圾一樣把我從麻袋裏抖出來。
其中一個弟子一隻腳踏上我的頭,左右扭動著將我死死壓製在地上。
“怎麼?聽到小師妹的聲音激動了?”
秦冕蹲下身子,拿出匕首拍了拍我的臉道:“我們就是故意的,讓你看看你和大師兄的差距,讓你看看小師妹究竟有多嫌棄你!”
眼看著刀子馬上就要劃破我的脖子,一道劍氣將秦冕彈開。
“季延,你沒事吧!”
孟鳶著急地扶起地上的我,幫我解開了禁製。
我立馬著急地開口:“阿鳶,你別相信他!”
她嘴角微微僵住,旋即又恢複了以往的樣子。
“走,我們回去再說。”
我抬眼看著洛雲舟,他的眼裏滿是陰鷙,一旁的秦冕被嚇得麵色蒼白。
看來是秦冕他們自作主張,壞了洛雲舟的“好事”。
我站起身來,直勾勾對上洛雲舟的視線,眼神宛若護主的野獸。
“師兄,宗門有規矩,弟子不得私自到後山修煉,要我提醒你嗎?”
他嘴角牽起一絲輕蔑的笑,視線越過我對著我身後的阿鳶道:“小師妹,下次我帶你去別的,不是禁地的地方。”
他刻意在禁地二字上加了重音,似乎是在告訴孟鳶,是我害她沒地方修煉的。
我冷笑,阿鳶怎麼可能受他挑撥。
但是當我轉頭去看孟鳶的時候,她垂著頭,微微點了一下頭。
動作很輕,但是看得分明。
她,覺得洛雲舟說的對。
*
回到悟道峰,孟鳶遲疑了一會兒但還是問出了那句話。
“你......解不開束縛術?”
她知道我剖了靈根以後沒有修為,但她依然為我這低微的靈力感到震驚。
我有些不解,靜靜看著她的眼睛想找到答案。
她尷尬笑了笑隨後轉移話題:“罷了罷了,我隨口一問,對了,今晚吃什麼?今日比試了一整天,我都餓了。”
我們像以前一樣,坐在簡陋的住屋裏,吃著簡陋的飯菜。
但我們都知道,有些變化,已經在悄然發生。
我還記得她剛突破練氣達到築基的那天,她笑得很開心很開心,開心到竟然拉著我的手在鳶尾花田力轉著圈。
這篇花田是我為她種的,她說她喜歡,因為像家裏的花園。
我們一起躺在花田之中,看著漫天的星子鉤織出來的畫布如癡如醉。
她忽然翻身,柔軟的唇瓣附上了我的嘴角。
她紅著臉對我說:“季延,我喜歡你,我們此後要一直在一起,我以手中鳶尾花立誓,定不負你。”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在這之後,她修煉得越發刻苦,也經常不回悟道峰了。
難得見麵,她雙眼也不離劍譜。
她說隻有認真修煉,才能早日下山手刃害她全家的人。
因為時機尚未成熟,我一直沒告訴她,這些年我趁著下山采買的間隙,也查出了些當年火災的蛛絲馬跡。
有人說是有宗門弟子下山遊曆,擒拿妖物之時不慎將火星落在孟家。
修仙之人的火種又豈是我們這種普通百姓能熄滅的,所以火勢蔓延,直到燒光整個孟府。
這也能解釋為什麼我們要跑的時候,所有出口像是被下了禁製一般嚴絲合縫打不開。
因為確實是被下了咒令。
他們很有可能為了鏟除妖物犧牲了孟家上下幾十口人的命。
但是究竟是哪個宗門我現在尚未查出,現在告訴孟鳶也於事無補。
*
“阿鳶,大師兄並非良人,你還是不要靠他太近了。”
思忖良久,我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提醒。
悟道峰禁酒,有一天她喝的爛醉被洛雲舟送回,我提醒過一次,但顯然她沒聽進去。
孟鳶放下手中的碗,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道:
“季延,你還要我說幾次?我跟大師兄隻是互相欣賞彼此的劍法,其他再無,你怎的像個女人般矯情造作?若是閑來無事,也還是學些劍術吧,免得又像今日這般解不開最基礎的禁製。”
我嘴唇微張,愣了半響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知道的,她明明知道我在無數個夜裏嘗試過練習劍法。
但宗門裏的劍,若沒有靈力,根本拿不得半分。
所以我隻能用樹枝練習,但隻有形卻無靈,在旁人看來就是繡花拳,三腳貓功夫。
除了換來恥笑,別的什麼也做不了。
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過了,孟鳶漆黑的眸子微微閃爍了一下。
她垂下頭,冷著聲音低聲道:“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說罷她便拿著佩劍離開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那是玉秀峰的方向,洛雲舟所在的靈峰。
*
但我這次卻無法再跟去。
不知是被秦冕的靈力攪亂了氣息,還是因為情緒過於激動傷到了臟腑,我感覺身體的力量越發難以控製。
不久就是正式的宗門大比,我不想孟鳶為我的身體傷神。
師尊替我剖靈根的時候曾告訴我,如果身體出現異常隨時尋他。
我剛踏入師尊院中,隻覺身後一陣靈力裹挾著強勁的殺招襲來。
生死攸關之際我撿起一邊的樹枝,朝著身後猛地一揮,竟出現一道璀璨無比的白光。
半空中兩道靈力交鋒,對方那股強勁靈力宛若被撕裂般消散在空中。
驚魂未定,我來不及反應自己身體的變化立刻警惕地看向虛無的院子。
“誰!是誰膽敢闖入師尊院中!”
“哎呀呀,晚是晚了點,總歸是趕上宗門大比前覺醒了。”
來人竟是師尊。
他喜不自勝閃現到我跟前,不斷用手摸著我的骨骼,還注入了他的靈力試探。
“好好好,果然是修仙聖體,要是吃了這血靈芝,你便可安穩修仙了。”
我一臉不解地看著他,他這才把真相告訴了我。
我本是金水雙靈根,但是這金靈根的根脈遠遠超出了水靈根,因此近乎等同於天靈根。
而我將金靈根剖給了孟鳶,機緣巧合下水靈根開始發育,竟比先前靈根長得還要梵大。
這是好事,卻也是極其危險的一件事。
如果我不能吃下血靈芝穩固靈根,那等著我的便是靈力自爆而亡。
我愣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看著掌心充沛的靈力,竟紅了眼梢。
“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
我和孟鳶之間,永遠隔著一道救命恩情。
不是我不肯接受她的喜歡,而是我知道她說的喜歡隻是感激,她從來都是自由的飛鳥,
我不想以此捆綁住她。
現在我有機會了,我有機會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麵前,告訴她不必因為我剖靈根救她而委屈自己,告訴她請給我一個愛慕她的機會。
我想把這個消息第一時間告訴她!
*
玉秀峰是雲隱宗的第一大靈峰,靈氣自然是最足。
以往我經過時常常會被靈力場壓迫得難以喘息,但是現如今,我禦劍在其中,隻覺得神清氣爽。
師尊說我現在的修為已等同於高階元嬰,甚至比洛雲舟還高上一階,但是我靈根剛剛覺醒,體內靈力紊亂,尚需時日才能運用自如。
七日後便是宗門大比,師尊希望我趁機機會好好修煉,屆時出戰。
唯有拿到血靈芝,我方有存活的可能。
我嘻嘻笑著回答師尊道:“沒事的,就算我不行,孟鳶也會拔得頭籌的。”
很快我便利用尋蹤術找到了孟鳶的位置。
我滿眼期待衝上前去,卻看到她坐在亭中把手中酒壺往地上重重一摔。
她的聲音夾雜著沉沉的醉意,但我依然聽得真切。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陷入這樣的困擾?我死了全家還不夠嗎?還要讓我受這樣的折磨!”
“季延啊季延,你要是把靈根給了我就消失了該有多好?那樣我至少能在心裏惦記著你的好,但現在,你隻是我的累贅!要是沒有你,我可以活得更加恣意灑脫!”
我隻覺得心臟漏跳了一拍,眼中一片不知所措。
我......是累贅。
在阿鳶的心裏,我隻是個累贅。
這些年無論風雨在她身邊打理起居的點滴浮上我的心頭。
師尊為她換上靈根後,我想離開,是孟鳶拽著我的手讓我別走,說她隻有一個人了,她害怕。
她剛換上靈根不適應,整晚整晚尖叫咆哮,我一直在她身邊侯著未曾合眼,身上被她靈力所傷的疤痕還常年上著藥才能不疼。
她說要一把上好的靈劍,我便在連綿的雪上為她找了一個月,身體落下了寒疾,有時左腿僵直不能行走。
甚至她說她喜歡我的那天,我還在告訴她,不必顧念恩情,孟鳶永遠自由,永遠可以喜歡除了季延之外的人。
要說我逾越了,那也是在洛雲舟出現之後。
洛雲舟若是良人,我自不必多說半分,但他非但不是良人還是玩弄感情的渣滓。
看著現在洛雲舟抱著喝醉的孟鳶,手開始不安分的上下遊移,我立刻飛身上前。
“放開孟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