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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初見如若初見
風雅俗人

第1章

我教他識字,教他明理,扶持他登基,為他取隻有我知道的小字常安,意為長久平安。

我不信神明,卻願為他叩拜九百六十階石階,求漫天神佛聽我一語,助他度過鬼門關。

他登帝,封我為後,邀我共享天下,帝後故事改編成話本傳唱,羨煞世人。

......

後來,他囚禁我,折辱我,用我的血供養他心愛的白月光

*

我沉默的坐在床邊,因為失血過多,聽聲音有些不大清楚,隻能聽見遠處模模糊糊傳過來的喜慶聲音。

皇帝大婚,整個皇宮都熱鬧了起來,就連這遠在角落的冷宮都能聽到一兩句聲響。

窗子旁邊走過的小宮女嘰嘰喳喳:

「聽說呀,咱們陛下對季娘娘可是如珠似寶的疼愛呢,季娘娘不願進宮,皇上也就硬生生的等到了這會子。又聽聞季娘娘不願意和皇子分開,陛下就也順著娘娘,連皇子也不帶回宮呢。」

「噓,瞎編排什麼呢,要不要命了。」

「怕什麼呀,這冷宮裏除了咱們,不是隻有一個不會說話的娘娘嗎。」這是個新進宮的小宮女,清脆的聲音像黃鸝。

聲音漸漸遠去,我思緒迷蒙。

三年前,擊退遊族大舉進犯後,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裴明的鎧甲還染著血,他緊緊抱著我,哭的泣不成聲,斷斷續續的求我,要我做他的皇後。

我嘲笑他,沒有誰家的皇帝哭的像個被扔掉的小狗一樣,他親我,說他就是我的小狗,我笑的前仰後合,周邊將士們起哄的聲音響徹了半邊天。

誰知道,咬人的狗不叫。

我當時想,皇帝的愛是要不得的,征戰沙場的鷹不應該囚在那四方天地,可我看著他淚眼朦朧問我「好不好」的時候,我卻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那時,我滿心滿意的都是他,封後大典的時候緊張的幾乎不會走路。誰能相信戰場上戰無不勝的紅綢鷹也有緊張的打嗝的時候,裴明站在我的身邊,緊緊的牽著我的手,我想,和他一起死了也值了。

還不如死了呢,至少能帶著裴明一起下地獄。我看著手腕上的紅痕苦笑。

封後之後,我的身體突然便一下虛弱了起來,召來太醫看了幾次都不見好。最後還是裴明尋了個據說是西南來的蠱女,言說是戰場上受的暗傷太多,身子底差,要養很長一段時間。

「清漪,好好養身體,你這樣,我很心疼。」那時裴明疼惜的吻著我的額頭,表情凝重。

蠱女說,我這病,沒個三年兩載好不了,她每日都來,給我一碗苦的要命的藥。

雖然蠱女醫術精湛,但我總覺得蠱女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很久之後我才知道,那是憐憫。

*

「娘娘,吃點東西吧。」我回過神來,知夏拎著食盒,擔憂的看著我,冷宮苦寒,本不應有人侍候,可知夏卻硬要跟我進來,怕我有什麼閃失。

「這麼看著我做什麼,我沒事,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我笑笑,示意她把食盒放下。

「一起吃點吧,早就不是什麼娘娘了,就你還這樣叫我,怪奇怪的。」

知夏不服氣的撇了撇嘴,手腳麻利的擺桌,我看著她好笑。知夏是個什麼都擺在臉上的女兒家,和我曾經很像。

吃完東西知夏收拾桌子,無視了我想要幫忙的意願,膽大包天的打開了我的手。

「娘娘快去睡一會吧,你臉色蒼白的都像死人啦。」

這孩子,真不會說話。

不過今日因為宮內,許是封後典禮時間太長,裴明生怕他心愛之人出什麼不測,安排人提前取了血,與上一次間隔的太近,讓我很不舒服,最後還是聽知夏的話去睡了一會。

睡的太早,還未入夜我就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猛地看見椅子上坐了個人還以為遇到了鬼。

是裴明。

他臉色黑沉,盯著我:

「朝雨今日行完禮就暈過去了,蕭清漪,你做了什麼。」

我默然,手心有些顫抖,今日的傷口劃得有點深,我控製不住的想落淚:

「裴明,要是你的腦子除了季朝雨還有別的的話,你該知道,藥是烏櫻煉的,血是烏櫻取的,我隻不過做了個藥人而已。」

烏櫻便是裴明大費周章尋來的那個蠱女。

裴明沒有說話,我累極了:

「烏櫻說,季朝雨喝七次藥她便能救她了。下次血取完,便足夠七次了,裴明,若你不殺我,放我走吧。」

「......朝雨還未好全。」

季朝雨是相國季思的女兒,自生下來便身體虛弱,季家的掌上明珠,但她從娘胎裏帶來的病很難養好,被太醫斷言活不過十二歲,但季家搜羅天下至寶,硬生生將她的命拖到了現在。

......哦,也不算,因為後來,是裴明像個瘋子一樣拖著季朝雨的命。

「——我很累了,裴明。烏櫻告訴過你,這藥會對我有多大的損傷。我如今日日嗜睡,手腳無力,再也拿不起我的槍,騎不動我的馬。」

我從不示弱,但裴明不一樣,我們一起度過了冷宮孤獨的十五年,沒人比我了解他,也沒人比他了解我。

我知道他明明可以另外找人做藥人但依舊選我的原因,他從來不是個衝動之人。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那麼你成功了。」

又能限製鎮北軍,又能救他的心愛之人,我的體質更是合適不過,一箭三雕的事情才是他願意做的。

「蕭清漪,我說過了,朝雨的身子一日未好全,你便一日不能離開。」裴明抬頭,聲音冷硬。

「......沒什麼好說的了,大喜之日,別讓你的皇後久等了。」裴明不置可否,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離開了。

我無力靠在榻邊,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曾經的悸動好似消失,隻剩下重重的疲累。

*

我被烏櫻診斷要修養很久後便斷斷續續的很少見裴明了,我問烏櫻,烏櫻慵懶的躺在床榻上風情萬種的一笑:「好姐姐,你管管自己的身子吧。你家皇上啊......」她神秘的勾起嘴角:「......太忙了呢。」

我知道,裴明自小冷宮長大,他有很強的責任心和要強心。

裴明親生母親是個瘋了的後妃,先帝多疑而冷漠,連帶著裴明也被扔進了冷宮,她清醒時抱著裴明叫我的心肝兒,不清醒時又對裴明又打又罵,裴明從記事起麵對的就是這無盡絕望的未來。

冷宮就連宮女太監都欺負他,我見過裴明滿手泥濘的挖蟲子吃,也見過他跪在太監襠下,隻為給自己瘋了的母親求一服藥,我知道他過的有多不易。

烏櫻日日給我端藥,喝了一年有餘,有一日她似乎終於忍不住了,扔了手裏的碗,我看著那碗在地上碎成幾瓣,聽她怒罵:

「你知道自己喝的是什麼嗎,蠢貨!」

我低下頭,看著藥水蜿蜒,淡淡道:「本來不知道,不過現在,看你這表情想必也不是什麼調理身體的藥。」

「那你還喝,你是身體出了毛病還是腦子出了毛病!」

「不知道,大概都有吧。」

我聽著她罵罵咧咧,麵無表情。

「你——」也許是被我的大概都有氣到了,烏櫻重新熬藥:「唉~你的皇帝陛下啊,為了他的小青梅硬生生把我從深山老林裏挖出來,不治就燒村,簡直是個暴君。你呢,又是個傻愣愣的皇後,我啊,居然都不忍心了。」

「小......青梅?」

「對啊,季朝雨說什麼,他們從五歲就認識啦,哎呀惡心。什麼皇帝當時還是個小可憐啦,她偷偷給他帶菓子吃,現在這皇帝陛下看起來不可一世的,當時看見那麼精致的菓子眼睛都直了,真肉麻。」烏櫻絮絮叨叨:

「那季姑娘,看起來柔柔弱弱的重病纏身,倒是幾乎日日都來陪著皇上,你那皇上啊,親自命人打了一頂小轎,直接去季家接人呢!你是不知道~現在啊~滿宮裏都傳的風言風語呢~」

「就你還傻傻的,說養身子真就養身子了,也不見動彈一下。」

「嗬嗬——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的瘋魔,原來,我藏在心裏的初次相見,在他心裏不過是拙劣的後來者。我與他十五年相互扶持,不過是壓在他心上搬不開的那座山而已。

*

我還記得那天,我提著食盒,盛著我抽空學了半月才學會的水晶糕去找裴明,那天心情如何我記不得了,隻知道太陽似乎很明媚,但又好像是個下雨的陰天。

裴明很勤政,他幾乎日日都在紫宸殿,那日也不意外。進紫宸殿之前本應由裴明的貼身太監金寶通報一聲,但那天金寶昏昏欲睡,我便偷溜進來,想給裴明一個驚喜。

確實挺驚喜的,我哼著小曲進殿,才發現殿裏還有第二個人。

二人衣衫不整,很明顯剛發生過什麼,背對著我的女人香肩半露,赤著腳坐在裴明身前的案上,裴明正緊扣著女人的腰,耳鬢廝磨:「卿卿,再等等,很快了,烏櫻說再喝三個月,她的血就可以為你入藥了。」

「可我......可我最近走路都很累,我好怕,阿明,我好怕,晨兒才五歲......我怕我等不及......」

「沒事的,不要怕。」裴明親吻她的發端:「你是上天眷顧送給我的禮物,晨兒是你我的孩子,你還要看著他當太子,當皇帝。我們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孩子,很快我就能讓你成為真正的皇後,讓晨兒成為獨一無二的太子。」說著,他的薄唇向下,順著季朝雨的鼻尖緩緩舔舐,含住了季朝雨還帶著淚珠的嘴唇,嚶嚀聲很快響起。

手中的食盒啪嗒落地,嚇到了三個人。

「誰!朕不是吩咐過不許任何人打擾嗎?」裴明猛地起身,怒喝。他懷中的人轉過頭來,麵容清秀,眼中含淚。我見過她,相國季思之女,季朝雨。

我看著那雙曾緊緊抱著我的手扶在別的女人的腰上,甚至無法分辨他言語裏的什麼孩子,什麼太子。

看見是我,裴明眼神中有一點慌亂,扣在季朝雨腰上的手輕輕一顫:

「你怎麼來了?朕不是說以後不用再來送東西了嗎?」

我木然的放下了手上的食盒:「你上次說想吃的水晶糕,我吩咐小廚房又做了一點拿了過來。」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裴明生硬的回答。

裴明那日在戰場上當著所有將士的麵發誓:「我此生絕不會選秀,也不會納妾,我隻要你一個,做我的皇後吧,清漪。」我明白皇帝的不易,但我依舊為這句話感到開心。後來兩年宮中卻真的不曾出現別的女人,奏請選秀的折子也被一封一封打了回去。

......是了,他當然不會選秀,也不會納妾,但當然,也不是因為我。

我恍若行屍走肉般轉身,怪不得我越來越少見到他,原來有佳人在等他。怪不得他不熱衷來我殿裏,即使來也是草草了事,說我身體未愈,從不曾溫柔的抱著我,也從未親昵的貼著我的臉,喊我卿卿。曾經我羞澀的女兒心思,恍惚間變成了一雙大手,猛地扇在了我的臉上。

門口金寶正急切的走來走去,看到我才鬆了一口氣:

「哎喲!娘娘!您怎麼自個進了,皇上吩咐過,除了季姑娘,誰來都得通報一聲」

我心中一慟,無端落下淚來,原來每次都需要通報的,隻有我啊。

*

被我撞見和季朝雨膩膩歪歪那晚,裴明久違地來了我殿中。

他親昵的坐在我的榻邊,拉著我的手,喊著我的名字:

「清漪。」

我沉默不語,看著他那雙手,不知怎的,竟湧出了股惡心之情。

「朕是皇帝,你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我答應他做他的皇後的時候,曾想過與他人共事一夫我能不能接受,可裴明字字泣血,隻要我一個。

「你喜歡我嗎?裴明,你記得你在萬人麵前請我做你的皇後嗎?」我輕聲問他。

「朕當然喜歡你,你是朕的皇後。」裴明舉起我的手放在他的唇邊,密密親吻。

我猛地抽回手,笑的絕望:「不是很快就會讓季朝雨成為皇後嗎?」

裴明臉色一沉:「懂事點,清漪。」

懂事點。

半大的我抓著半大的他,教他一筆一劃的寫自己的名字的時候,從未想過日後有一日,他會叫我懂事點。

「你不想同我解釋什麼嗎,裴明,你那五歲的孩子?我日日吃的補藥?」

裴明垂下眼睛,對前者避而不談:「朝雨......自小身子骨弱,從娘胎裏出來就帶著病,若我不這樣做,她活不長久。你身子強健,又與朝雨體質相合......這是我能想出來的最好辦法。」

「......最好辦法?我身子強健?所以我就活該做別人的藥?」我笑的絕望:「既是能以人血入藥,怕是對我的身體不會毫發無損吧?」

他避而不答:「烏櫻是聖手。」

我聲音越來越大:「聖手?既是這樣,何必惺惺作態與我成婚,你隨便找個死囚取藥不是更好?!」

「蕭清漪,你冷靜一點。」他厲喝。

「我冷靜?你要我怎麼冷靜?我的愛人與我成婚不過是為了取我的血,吃我的肉,扒我的骨,我要怎麼冷靜,才配得上你這番苦心孤詣?」

「我甚至才知道!你和我互訴情衷的時候!你已經有了個孩子!」

「蕭清漪!」似是被我戳破心事,他惱羞成怒喝到:「你與鎮北軍壓在朕頭上,這個皇位,朕坐不穩。為了安撫鎮北軍朕必須這麼做,三十萬鎮北軍橫陳邊境,朕不能不做最壞的打算。」他聲音又柔下來:「但朕當然是愛你的,你是朕的皇後。」

「......哈哈哈哈哈哈......真惡心。」我笑得歇斯底裏:「裴明,你惡心透了。」

「啪——」裴明一巴掌甩在了我的臉上,這一巴掌打懵了我,好像也打懵了他,他愣了半晌,緩緩說道:「朕是皇帝,蕭清漪,你太放肆了。」

「皇帝?」我放任臉上紅腫,喃喃問他:「你在季朝雨麵前,也自稱朕嗎?」

裴明沒有回答,轉身離開了,背影竟顯得有些慌亂。

我木然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看著自己被他拉過的手,回想起他深情款款的抱著我的腰,隻覺得惡心。

*

又想起這些......我靠著榻邊低低的笑出聲。

「哎呦喂——最是無情~帝王家——呐。」

烏櫻拍著手從殿後的柱子後繞過來,譏誚笑到。

「大晚上的,一個兩個都不睡覺來我這消遣來了?」突然冒出的聲音嚇我一跳,我白她一眼,重重躺倒,盯著床幔發呆。

「哎呦我的祖宗,你不知道你現在比陶瓷還易碎嘛!你可輕點吧,你知道這一躺又得廢我多少靈丹妙藥嗎!」她絮絮叨叨走過來坐在我旁邊:

「先別急著睡嘛,我呀,還給你帶了一個禮物。」

「什麼?」我眼珠也不轉。

「殿下!」

我猛地坐起,又被這廢物身子拖累眼前一黑。

「都說了讓你悠著點!」烏櫻氣道。

我沒空理會她,盯著眼前的人:「小鳥兒?」

「是我,殿下。」麵前的人長身玉立,穿著一件窄袖勁裝,眉眼深邃,鼻梁挺拔,寬肩窄腰,正是我從前的暗衛淩鶴。

「你怎麼會在這裏?!」我又驚又喜 。

三年前我隨裴明入宮之前,裴明說我此後身在深宮,雖然我還是一樣自由,但我的暗衛深處其中必然不便,不如交給他,也能由暗轉明再立一番功業。

我再三思索後將自己身邊的舊部交給了他,一應暗衛也被他安排出去,可未曾想入宮後裴明便布下了密密麻麻的網,我困在其中不能脫身,身心疲累自顧不暇,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們了。

淩鶴看著我,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似激動,又似悲傷,還帶著些我看不懂的情愫。

「......」淩鶴避而不談,單膝跪地:「殿下,將軍三月前得到廢後的消息後,向聖上連上三道折子要求接你回去,都被壓下了,將軍擔心你的安危,便派我來接你。」

我沒有錯過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悲傷,扶他起來,追問:「飛鳶呢?春馳呢?怎麼就你一個人?為什麼是父親派你回來?」

「......殿下,這位姑娘說你現在情緒不宜太過波動。」淩鶴看著我,聲音低沉。

「......這是命令!」

「......裴......聖上兩年前收到密報,說東南有土司作亂,命我和飛鳶各領一小隊潛入,然而我們到地方後,卻怎麼也查不到土司蹤跡,反而中了埋伏......」

「沒有什麼土司作亂,殿下。」淩鶴看著我。

「飛鳶帶人突圍失敗,我和兩個兄弟僥幸逃脫,便一路潛行回了邊疆。」

「至於春馳......」他搖搖頭,「我不知道,三年前聖上將我們四下分開,我用了很多種辦法都沒辦法聯係到他們,飛鳶也是要和我一起去東南時我才見到他的。」

*

我渾身冰涼,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知道他們去向的,隻有裴明。

但怎麼可能呢,他怎麼會呢。

我知道他心裏沒有我,我也終於認命多年的相扶相托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可我卻還認為他至少對那些浴血而歸的將士能真心相待。他與我一同長大,為平定遊族與鎮北軍同吃同睡兩年,飛鳶和春馳與他一同並肩作戰,他們曾互相交付後背。

我的心臟被某種力量攥的生疼,想起了離開邊疆之前父親擔憂的眼神,想起了我走之前和蕭小玉爛醉的一整晚,她罵我:

「蕭清漪!你個廢物!你剜了眼,割了耳,舍了鎮北軍上下三十萬人也要跟著裴明這個賊種。當他是什麼香餑餑,可我蕭家將士不瞎,大梁百姓不聾。蕭清漪,你不是戰場上的紅綢鷹了,成了他裴明圈養的一隻金絲雀。」

我說你別胡說,裴明是我一手帶大,我還能不知道他?

我呼吸聲漸漸急促,耳邊驟然響起轟鳴聲。

「哎哎哎!都說了別激動別激動,不聽大夫的話明天就讓你死在這裏。」旁邊百無聊賴玩手指的烏櫻看我狀態不對,一邊咋咋呼呼,一邊過來給我腦門上插針。

我脫力的躺下,我還記得我將他們交給裴明時說的話,我說這是與我一起舍生忘死為你打江山的兄弟,虧待了誰都不能虧待他們。裴明看著我的眼睛,鄭重的答應了我。

他就是這樣答應的,他讓我的將士屈辱而死,這屈辱不止是裴明帶給他們的,更是我帶給他們的,我被蒙了眼,捂了耳,我無能,看錯了人。

淩鶴慌張的單膝跪下,擔憂的看著我。我想安慰他,可那股攥著我心臟的力量終於暴起,我眼前一片黑暗。

黑暗中,我好像又憶起了和裴明初見那日。

那日宮中設宴,父親帶著大哥赴宴卻把我和小弟丟下,我氣不過,偷偷鑽進了馬車。但我又不敢去宴席上,隻能在宮中瞎轉悠。

裴明當時已經快要餓的昏過去了,宮中熱鬧,太監都去躲懶,冷宮中也是,裴明才小心翼翼的想出來找點吃的。

但他不敢亂走,被宮中的侍衛發現輕則挨頓打,重則半月下不了床,若他動不了,他和他的母妃能活生生餓死。

我那時比他大不了多少,也不理解宮中出現個穿的破破爛爛的孩子是多麼奇怪的事,見他雖然穿的邋遢,但玉雪可愛,隻當多了個玩伴,慷慨的與他分享了臨走時從廚房裏偷的娘親專為我做卻不讓我多吃的菓子。

看著他狼吞虎咽,我心想,他真可憐,以後多給他拿一點菓子吃吧。

*

醒來已是第二天,烏櫻正青著眼眶,瞪著跪在我旁邊的淩鶴。

見我轉醒,沒好氣的扔給淩鶴一瓶藥:

「一日三次一次五粒,多了少了你家殿下都得死啊。」接著便打著哈欠離開了。

淩鶴忙不迭的接住,俊臉憔悴,一看就是一晚上沒睡。

「......小鳥兒。」我想說對不起,可我張嘴便哽咽的幾乎說不出話。

「殿下。」淩鶴挺直的背有些彎,也許是被我昨日的慘狀嚇到了,他說話輕聲細語:

「我昨日本不欲告訴你,可是——我不想欺瞞你,你在這宮中已是受了不少苦,一點點讓你不舒服的事情我都不想做——」

我沒有注意到他話裏的不合時宜,淚眼朦朧。

淩鶴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靠近我,輕輕拭去我眼角的淚珠,安慰道:「殿下,不要哭。你知道飛鳶那小子的,什麼都不喜歡,隻喜歡吃,他讓您去看他的時候,給他帶京都裏最時興的美食呢。」

我點頭,眼淚奪眶而出,昨日未來得及流的眼淚終於撲簌而下。

淩鶴看著我,半晌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然後伸手捂住了我的雙眼,眼前猛然變黑,但聞著他身上的味道卻讓我久違的感到安心。

淩鶴十二歲時被我從乞兒坑裏挖出來,他年紀不大,卻已經是那一片乞兒坑的頭頭,他們需要給那片區域的「蛇頭」繳納足夠的庇護費,不然就得定時上交乞兒容他們打斷手腳拉出去乞討。

他帶著新入夥的乞兒膽大包天偷銀子時被我逮個正著,我心軟了一下沒有把他們扭送到京都府,這小子卻還不放棄,被我放走時又順了兩個金錠子,讓我哭笑不得。

我那時也才十四歲,正是頑劣的時候。我見他手腳輕便,又惡性不改,便起了惡作劇的心思,將他送去了大哥那裏好好「鍛煉」。

誰知道這小子還真是個練武奇才,過了兩年多便重新來找我,再見時我差點沒認出來,已經看不出當年的乞兒樣,揚言要給我像我大哥那樣組個暗衛,他也果真做到了,人也變得越來越穩重,越不好玩,就這樣一直跟著我、保護我直到三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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