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瑾生性純良,我是她養在身旁的一隻蠍子精。
她生得貌美,早早就與第一富商盧氏定下白首之約。
可公主嫉恨她的好運,騙她入宮侍疾,將她淩辱至死。
公主笑得猙獰:「都說虞氏會出一位天定鳳女,現在好了,我看一個死人還怎麼壓我一頭。」
誰說,虞氏隻有一位女兒?
半年後,我入宮爬上她皇兄的龍床。
這位受盡寵愛的公主還不知道,在不久的將來,她會求著讓我放她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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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節那日,靈悅公主籌謀著放了一整晚的煙火,祈禱風調雨順。
皇上頭疼難耐提前退席,卻在路上遇見正在樹上翩然起舞的我。
我身著一襲紅衣,舒展衣袖,婉如靈動的火狐。
清風徐來,水袖上的玉器相互碰撞,叮當作響,形成渾然天成的樂曲。
皇上愣在原地,玉串在手,卻許久沒有滾動的痕跡。
突然我腳下一滯,從樹上墜落。
他反應極快,一個弓步上前將我禁錮在懷裏。
他柔聲問我:「前邊熱鬧,怎麼不去看煙花?」
我眉心鎖了些許愁色,望向天際:「煙花易冷轉瞬即逝,不如做些實事博皇上傾心。」
皇上這才意識到他的頭沒那麼疼了。
我莞爾一笑:「那支舞隻是開胃小菜,碎玉軒裏晾好了治病的良藥,皇上要飲一杯嗎?」
他大笑一聲,將我橫抱至寢殿,踢了簾,迫不及待剝離了我們之間的阻礙。
驟然,一棵擎天大樹破土而出。
我嬌呼一聲,樹幹卻愈發勁挺,直往最深處紮根。
等公主帶人找過來時,我幾近癱軟靠在皇上身上,雪白的檀臂上,幾處紅痕還未散盡。
她的眼眶發紅指著我罵:「小小醫女,敢勾引皇兄,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被掃了興致,皇上不耐煩地打斷她:「靈悅,你逾矩了。整個後宮都是朕的女人,她很好。」
掃了一眼縮在懷裏發抖的我,皇上憐愛不已,當即封我為嬪。
聞言,靈悅公主氣得甩開一眾婢女的手:
「她隻是一介醫女,上不得台麵的東西,怎當得起一宮主位?」
「既是虞府送來的醫女,就把她當成虞家二小姐又何妨。隻說自小體弱在外養病,身子好全了才接回來。」
皇上徹底沉溺在溫柔鄉,自顧自做著拯救無辜少女的英雄夢。
「皇兄!你真是被勾了魂了。」
公主毫無辦法,在地上狠狠跺了一腳,轉而望向我:
「以色侍人,能得幾時好。等皇兄厭倦了你,你再看我怎麼玩死你。」
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我眸底的戾色盡顯。
好啊,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
我本是桃山苦修千年的蠍子精,卻一直不得正果。
那日我渡劫失敗萬念俱灰,卻被外出遊學的虞瑾撿了回去。
我嫌她多管閑事,便嚇唬她:「喂,山中的蠍子精怕不怕!等我把你那漂亮的小臉蟄成馬蜂窩,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她以為我在開玩笑,天真地回應:「蟄人是蠍子的本性,而救人卻是我的本能。即便是蠍子精,我也不會因為你蟄了我,就放棄我的善意。」
後來我覺得好玩,就賴在她府上了。
一晃幾年,虞瑾出落得愈發動人。國師預測虞氏要出鳳女。
她開始惴惴不安,叮囑下人別出去亂說,以防惹來禍端。
我安慰她:「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怕。」
但終究,我食言了。
本來過完年她就該與盧霖軒成婚。可除夕那日公主染了風寒,召虞瑾前去陪伴。
她從前在山中學過醫,醫者父母心。她淺笑道:
「不管靈悅以前怎樣,在我眼裏,她現在隻是一個病人。」
她又哄了好久,答應回來給我補補那破損的香囊。
可這一去,竟成永別。
公主說宮裏有奸細要害她,是虞瑾替她喝了有毒的參湯。
但虞瑾的屍身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針口,她分明是被人害死的。
我取出轉輪鏡提取她死前的記憶,才知道當日虞瑾一進入瑤光殿就被幾個嬤嬤死死按住。
公主取出繡花針狠狠往虞瑾的手指上鑽:
「都說你容貌傾城,如今又要嫁與那第一富商的嫡子。可你說這命要是沒了,還能不能當鳳女呀。」
虞瑾疼得發抖,她嘴唇翕動,卻說不出一句話。
公主身旁的嬤嬤有些害怕:「國師曾說她是鳳女,貿然處死,會不會......」
公主的眸光閃過一絲狠戾:「一群廢物,天塌下來有我兜著。皇兄早與盧氏不睦,她著急嫁過去就該死。」
一群人在她身上留下細密的傷口,虞瑾在這個萬家燈火合家團聚的日子裏斷了生息。
我恨得想拔刀,盧霖軒上前攔我:
「逝者已逝,虞瑾她不想害你失了前年道行。」
他自己卻披麻戴孝,紅著眼眶去敲了登聞鼓。
皇上偏愛公主,斥責盧霖軒尊卑不分,收回了盧氏的銅礦。
他心灰意冷跪在虞瑾墳前,痛恨自己沒用。
「憑什麼他們可以草菅人命,憑什麼他們可以罔顧法理。就因為他們是皇城裏的掌權者嗎?」
我將醇酒灑在地上:「虞瑾,我一定為你討個公道。」
皇城裏陰雲密布,地獄才是那些人該待的地方。
*
皇上登基之前經曆過謀逆,腦袋被硝石的碎片炸過,每逢陰雨天,頭總是疼得厲害。
宮中太醫束手無策,隻有公主彈的一手好琴能緩解。
因此皇上十分偏愛,就算是她有意無意插手朝堂之事,皇上也不會過多阻攔。
是夜,我見案牘上加封靈悅為固國公主的聖旨墨痕尚未幹透。
女子從政是好事,但加封的美夢她怕是等不到了。
皇上的千秋節,國師上祭台祈福,但香點了好幾次卻燃不起來。
他麵色凝重,向皇上叩首:「臣昨日夜觀星象,紫薇星暗,怕是有妖邪入侵。今日這香又無法燃盡,種種預兆,恐生不祥。」
皇上皺著眉:「星宿之說,也有幾分道理,你且說說要怎麼辦。」
我抬起頭,與靈悅四目相對。她正冷冷望著我,像極了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
國師頓了一會兒繼續道:「也不難辦,不知各宮是否有新來的主子,還是靜修為宜。」
皇上立刻冷了臉凝視著我,那懷疑的表情一覽無餘。
果然一涉及自身利益,昨夜的軟語細儂完全拋諸腦後。
公主冷笑著煽風點火:「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為了皇兄的安危,不如殺之,以保無虞。」
我佯裝害怕,含情脈脈的美眸中盡是期許。
皇上思忖許久,到底是舍不得,選擇讓我禁足在宮裏。
宮人扶我出門時,靈悅得意說道:
「花無百日紅,你那無雙的容顏又能維持幾年?虞嬪還是自求多福吧。」
我在眾人的嘲笑聲中,退出殿外。
花無百日紅,可我是妖精啊。
*
殿內又恢複一片祥和。
琴聲嫋嫋響起,靈悅撫著琴弦,輕攏慢撚,如鳳凰泣血,如昆山玉碎。
不知不覺所有人都沉溺於此,皇上也舒展開緊鎖的眉頭。
但下一刻,他麵色開始發白,額間滲出冷汗。
靈悅卻毫不知情越彈越快,指尖不斷在琴弦跳躍,等她想停下來時才意識到自己的雙手根本不受控製。
朱弦斷,皇上吐血。
所有人跪了一地。太傅大呼:「亂魄抄,是亂魄抄啊。」
霎時,席間一片物議沸騰。
「怪不得我聽了,頭跟針紮似的疼。」
「公主到底是從哪裏學來如此毒辣的曲譜。」
公主跪在地上,無措地解釋:
「我不知道怎麼了,不是我......我根本就不會那首曲子。」
可皇上根本不聽。他吃力站起身,踉蹌走到公主身前,指著她罵:
「就因為我不肯嚴懲虞嬪,你就彈琴加害於朕,如此自私,朕看你才是那個害人的妖物。」
她不可置信瞪大雙眼,皇上從未如此下過她的臉麵。
她哭成了淚人,開始哭鬧:「定是那個狐媚的妖精害了我。皇兄,你要信我啊,你忘記你的皇位是怎麼來的了嗎?」
「虞嬪從一開始就被送回了自己的寢殿,她如何害你!」
皇上怒極,惡狠狠瞪著她,收回她的食邑,著人將她拖進瑤光樓關了起來。
當年三王之亂,先帝欲傳位給端王,是靈悅在馬飼料裏做了手腳導致他失去了繼位的資格。
後來,皇上繼位,他對靈悅是心存感激的。但不代表她可以把這些見不得光的事在世人麵前抖落出來。
至於靈悅想要害我之事,在國師頻繁出入公主的瑤華樓時,就被我知曉了。
我無法直接施法控製人的心神,會遭天譴。
但聽說公主每次彈琴要穿的衣服都要經過天衣閣供奉,這正是國師管轄之地。
所以,盧霖軒抓了國師養的外室又許他黃金萬兩。威逼利誘,國師戰戰兢兢答應幫我。
畢竟,世上有誰會和錢過不去的呢?
國師將衣服浸泡在特製的蠍毒裏,毒素順著華服滲入公主的骨髓,迫使她彈錯了曲。
盧霖軒曾問我,一劑毒藥結果了她豈不是更好。
我笑意森然:「死,在這深宮裏是最好的解脫。看她慢慢失去所有卻無力反擊不是更有趣嗎?」
*
自千秋節之後,皇上對我總有些愧意,夜夜都宿在我的碎玉軒。
情意漸濃,滿宮妃嬪,他特意隻帶著我參加三月春闈。
鼓聲陣陣,白刃閃光,青年才俊信心滿滿準備著一番追逐鏖戰。
意料之中的,我又見到了靈悅。她對皇上說起舊事,以一飯之恩重獲寵愛。
獵場上,她得意地衝我露出挑釁的表情。
我笑意更甚,我不指望一次出擊就將她擊潰,那樣太便宜了她。
白日皇上帶著兒郎們出去打獵,我便去附近的山洞裏製藥。
日複一日的習慣,我故意給了靈悅可乘之機。
那日晨起,我饒有興致去看涓涓細流,碰巧與靈悅相遇,她毫不猶豫地將我扇倒在地。
她麵露凶光:「自你這賤婦來了,皇兄從前給我的賞賜便流水般的到了你的宮中。虞意闌,敢在我手裏搶寵愛,你會跟從前虞家那位一樣,死得很難看。」
胸中的恨意洶湧,我卻仍要裝出一副柔弱無措的模樣。
狐狸尾巴終於要藏不住了,她也該動手了。
靈悅走後,呂公公將我扶起來,他有些擔憂:「公主無理在先,您又何必忍讓?」
呂公公是皇上的人,我知道皇上就在這附近。
「我不忍讓皇上為難,世人皆說皇上當年親征勞民傷財,但當日我正在邊境遊學,可以說皇上恰好救了我的命。」
「我進宮來,不求一絲榮華富貴......」
「隻為朕的真心是嗎?」
一抹明黃出現在眼前,我故作驚訝,嬌羞地露出小女兒的癡態。
「傻姑娘,朕絕不負你。」
他將下巴抵在我的額間,似是在嗬護一件稀世之寶。
或許我的美貌比不上他與靈悅血濃於水的以命換命,但對一個崇拜自己的女人,男人們從不吝惜惻隱之心。
他故作惱怒:「以後受了委屈要講,有朕在,沒人能欺負你。」
我垂下眼瞼:「臣妾隻是不想因為一些小事叨擾皇上。」
「若皇上真的心疼我,就請養好自己的身子,您的藥成了。」
我嬌俏地笑著,拉著他往玄月洞的方向去。
此時,靈悅公主安排的人正靜靜潛伏著等待我落網。
洞口光線昏暗,在察覺到腳步聲後,十幾柄刀刃齊齊亮相。
隨行護衛上前與對方纏鬥,雖武藝高強卻也難免疏漏。
當鋒利的刀刃直指皇上那刻,我上前一步攔下。
尖刀直入肺腑,我來不及說一句話,隻摸出那顆給皇上特製的丹藥便暈死過去。
摸著我滿身的血,他徹底慌了,張皇失措地找太醫。
我的恨意比血更熱。
不急,我的好皇上,很快你就該心疼心疼自己了。
*
半月後,皇上為我最後一次換藥時,突然有大臣稟告,說玄月洞刺殺是靈悅公主策劃的。
當宮人將靈悅帶到我的寢殿時,她早已哭成了淚人。
「皇兄,是手底下的廢物眼拙沒認出你,可我從未想過要害你啊。」
「所以說,刺客還真是你派去的?」
皇上氣得摔了茶盞,我忙用絲帕為他擦拭濺出的水漬。
見狀,靈悅抽出侍衛的劍指向我:
「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在那天引皇兄入玄月洞,賤人!」
「她日日都在洞中為朕配藥,如何知道你的算計?」
皇上擋在我身前,怒發衝冠。
「來人!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給朕拿下。」
「皇兄,你不能任那賤人離間咱們的兄妹啊。她被虞家送進宮的,絕不會真心待你。」
靈悅掙紮著,眸中充斥著恨意與不甘。
「皇帝。靈悅到底犯了什麼錯讓你下這麼重的手?」
太後來得剛剛好,她睨了我一眼,又轉頭對皇上道:
「你要知道,親疏有別,靈悅是我從小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哀家絕不允許有人欺辱了她。」
見狀,靈悅推開侍衛,氣焰又開始囂張起來:「禍國妖妃,汙蔑我的人刺殺她,母後,你再不來兒臣就要屈死了!」
皇上皺起眉宇,耐著性子解釋:「箭矢上刻著她暗衛的名字,況且為首的刺客身上還踹著她留下的玉佩......」
太後打斷她的話:「有了玉佩,誰都可以調動暗衛,有人盜了栽贓靈悅也說不定。再說了,一個小小的妃嬪遇刺也值得大動幹戈嗎?」
說完,她就拉著靈悅往外走。
「這麼重要的東西都能掉,也就是手底下的人看護不力,那便就地埋了吧。朕再換批新的給靈悅。」
皇上被下了麵子,毫不留情的處置。
頃刻間,殿內求饒聲此起彼伏。
那日對虞瑾下手的罪奴被人拎著腿拖了出去,等待他們的是黃土埋身,活活悶死的結局。
靈悅緊攥著拳頭,卻不敢說出一句求情的話。
甚好,到最後,你會發現,你的侍從,你的榮華富貴,你的母後,都會從你身邊一點點流逝。
好好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