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飛快,眨眼就到了除夕。
按照慣例,年夜飯是我家、大伯伯家、二伯伯家,三家人在一起吃。
我媽和兩個伯母忙裏忙外,張羅著年夜飯要上桌的菜式。
我兩個堂姐也在給她們打下手,洗菜切菜,準備餐具。
女孩中,隻有影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在一群等飯吃的大老爺們中間,顯得格外紮眼。
我爸果然是第一個看不下去的:「你怎麼這麼不懂事,也不知道去廚房幫幫你媽?」
影影不負我的期待,開始朗讀時間:「今年是xx年xx月xx日,距離新中國成立,已經xx年,距離大清亡國,已經xx年......」
我爸皺眉:「大過年的,你犯什麼神經?」
影影說:「我犯不犯神經先放在一邊,都什麼年代了,男人下個廚房,是會違背天條嗎?你為什麼不去幫我媽?」
哦。
好接地氣的懟懟。
聽上去一點都不像人工智障呢。
因為那是我想說的話。
但是我情緒不穩定,每當我想要對抗我的父親,我就會展露出一種無形的懦弱。
我沒有辦法像影影那樣遊刃有餘。
兩位伯伯都在,我爸覺得麵子上掛不住,站起來指著影影的鼻子罵:「別給老子蹬鼻子上臉,大過年的老子不想打你,別忘了你是老子花錢養大的。」
伯伯們一邊看好戲,一邊很綠茶地讓我爸消消氣,別跟我這種小輩計較。
而我爸也會更生氣,說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影影再次露出她標準的微笑,開始播報我出生以後所有的賬單,以及每一筆花銷的來源。
她算得很仔細,最終的計算結果是,我長到二十八歲,我爸一共給我花費兩千元。
其餘的開支,全部都來自我媽的工資。
影影向我申請賬戶權限。
我同意後,她就從我的賬戶中,將這兩千元轉賬給我爸。
「您的賬戶到賬兩千元!」
冰冷的女聲在安靜的空間中播報著冰冷的數字,無比諷刺。
金額不大,所以侮辱意味才強。
我爸強行挽尊:「你這傻孩子,知不知道什麼叫作婚姻共同財產。你媽的錢不就是我的錢?我的錢不都是交到你媽那裏的嗎?你算那麼清楚,真是沒有良心。」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媽端著菜,正巧經過客廳。
她的表情很明顯地黯淡下來。
爸爸從來沒有上交過他的工資。
他在說謊。
可是,大過年的,氣氛都到這兒了,我媽怎麼可能當眾戳穿他的謊言。
我媽什麼都不說,這幫老爺們索性煽風點火。
我大伯也加入戰場,替我爸教訓我,說我不懂事。
影影嘴角一翹,開始播報大伯家的開支賬單。
他們家也半斤八兩。
大伯的麵子掛不住,怒氣衝衝地質問我:「你不會偷過我的存折和銀行卡吧?你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
大伯家的兒子終於聽不下去了,站起來說:「我現在就去廚房給我媽她們幫忙。」
他眼神不悅地看向影影:「我也是男的,我去幫忙行了吧?這樣你就沒話說了吧?回個家過個年也要看你們這些女的打拳,真是受夠了......」
影影說:「不好意思,我還有話說。打拳的隻有我一個,你的其他姐妹都在辛苦幹活呢。」
團圓夜的氣氛變得越來越差。
但氣氛很僵,跟我這個在千裏之外喝著可樂,吃著薯片的吃瓜樂子人有什麼關係呢?
我隻會心疼這個家裏被pua到麻木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