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結生命時,一通電話打來。
他說,他是我未來的老公。
還精準地說出我屁股上有顆痣。
但是,他是個阿飄。
我反手一個掛斷。
不曾想,
原來死去的,不是他。
……
太陽高懸天空,海水沒入喉嚨。
新一輪陽光照射刺得我睜不開眼。
窒息感湧入全身,我猛地掙紮起身,新鮮空氣彙入。
衣兜的震動感還在持續。
我一陣無語,自殺都要被打擾。
我沒時間感歎手機防水功能這麼優秀,打開手機。
一個陌生電話。
我猶豫片刻,接通。
對麵男聲,話中帶著喜悅「你好,我是你未來的男朋友,也會是你的老公,如果方便,我們可以見個麵。」
我:......
這年頭,詐騙技術也不知道精進一下,這程度連老頭都騙不到。
「我現在忙著自殺,您另找他人。」
我眯著眼睛,陽光晃得我刺眼,即將掛斷時,對麵男人又補充一句
「老婆,你屁股左麵有顆痣。」
我:???
頓時,我臉紅成豬肝,從丹田吼出一句「滾啊!變態!」
隨後快速掛斷電話,拉黑一條龍。
一場鬧劇結束,我盯著海麵,沒了自殺的心思。
淒慘的爬到岸上,背上書包,往家的方向走。
*
到家後,我站在窗邊,隱約看到一個人影,又迅速消失。
我揉揉眼睛,見鬼了?
我坐回書桌前,翻著被同學弄臟的課本,沉默地寫著。
汙漬沾到手上,我眉頭一皺,下一秒將臟汙課本一股腦扔進垃圾桶。
看著沉溺於垃圾堆裏的課本,我又何嘗不是它們。
急促敲門聲炸在耳邊,我下意識拿起筆筒裏的刻刀。
「臭娘們,tm快點開門!」
話落,隨即門被媽媽打開。
與此同時響亮的巴掌聲炸響,我立馬衝出門,
媽媽倒在地上,發絲淩亂。
父親帶著酒氣看向我「癱上你們這對母女真tm倒黴,早該把你們賣了!」
男人朝媽媽又狠踢幾腳後,搖晃著身體回到臥室。
媽媽哭紅了雙眼,被我扶起後,又開始重複的說辭「你爸爸是愛我的,隻不過是輸了錢心情不好。」
「他不愛你。」我依舊是這個回答「他打了你,不配是我的爸爸。」
媽媽眨著空洞的眼睛,屏蔽我的話「想吃什麼,媽媽給你做。」
我不理解媽媽和那個男人的感情,不做回答,回到臥室,隻留下媽媽的哭聲。
*
即將入眠時,那通電話又打了過來。
「你好老婆,我是你老公。」
我咬牙,對著話筒一吼「你是我老公,我還是你爸呢!」
「可以嗎?」他話語竟有些害羞。
我再次掛斷,想把手機砸了,這號碼竟然拉黑也沒用。
但聯想到男生之前說的話,我半信半疑地走進浴室,以一種極其羞恥的姿勢。
查看某個位置。
下一秒「怎麼真有啊!」
我一翻白眼,差點暈過去。
我不理解那個男人是怎麼知道的。
六點鬧鐘響起,窗外陰沉的天空,被許多高樓大廈堵住,更加了無生氣。
男人大早上就出去打牌,媽媽手裏是空蕩蕩的錢包。
我歎氣,吃完飯,媽媽對我說「在學校有人欺負你,跟我說,媽媽給你撐腰。」
我隨意地點頭,背上書包離開家。
我跟你說過的,可你從未放在心上。
走進教室,下一秒兜頭的水澆了下來。
耳邊還是一如既往的刺耳嘲笑聲,我卻隻是回到座位。
拿著紙巾擦幹水漬,盡管沒有任何作用,就像我活在這個世界上,同樣沒有作用。
上午數學課,我因為沒有帶課本和練習冊被老師叫去罰站。
將我本子弄臟的人,帶著拙劣的笑,看我走出教室。
冷風吹在冰涼的身體上,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高中三年,這種情況出現了不下無數次。
他們喜歡欺負我,沒有理由,單純看不慣我,所以想把我當泥土一樣作踐。
沒人站在我這邊,包括母親和那個男人。
這就是我不想活的理由。
「小可憐,又被欺負了?」
有些熟悉的聲音,我抬頭對上那雙海藍色眼睛。
我迅速在腦海搜尋麵前人身份。
不認識。
「老婆。」他貼近,眼睛亮亮的「昨晚剛泡電話粥,今天就不認你老公了?」
「啊?」
我差點瞳孔地震,老婆?老公?
我才十八啊,哪來的老公!
而且——
我低頭。
這男的身體怎麼是飄起來的?
他傾身「老婆總是被欺負,要學會反擊啊。」
我心頭一顫,這是唯一一個讓我反擊,而不是默默承受。
盡管,他好像是個阿飄,還是一個喜歡叫人老婆的阿飄。
我莫名有些想哭,他看我這樣,忙慌了神,生疏地想幫我擦眼淚。
可惜,他碰不到我,隻能無措地看著我。
我抬頭看他,感覺他人還可以。
盡管,他說他是我老公。
我先拋下疑問,聽了他的話,將那些倒在我身上的水,如數奉還。
他們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我要他們一一償還。
*
接下來,這個男人陪在我身邊的次數,越來越多。
我逐漸記住了他的梨渦,海藍色的眼睛,還有他朝向我時的笑容。
和他待在一起,高中生活,總算沒有灰暗。
不過,他還是執著地認為我是他老婆。
也總會看著我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知道了他的名字「陳蕭意」
和我的名字有些相配「陳笙然」
他說,因為我們未來是夫妻,所以名字像也很正常。
我忍住翻白眼,他都阿飄了,還是讓讓他吧。
當距離高考還剩下兩個月,同學們表現得依依不舍,難舍難分。
而我對高中生活沒有留戀,隻想快點逃離,離開這個地方,越遠越好。
那些惡心的人,我不想再見到。
自從反擊過一次後,欺負我的人逐漸隱藏尖利。
他們市儈惡毒,隻會欺負弱小,但當螞蟻奮起抵抗,也能搬動邪惡。
幾天後,往家走的小道上。
和我住在同一個小區的男生忽然找到我。
林南說「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你不該這麼衝動,快畢業了,為什麼不能忍一忍。」
我隻覺可笑,所有人都讓我忍一忍,就連媽媽也是這樣認為的。
好像我的遭遇都是理所應當。
我看著他,句句有力「林南,我忍得時間夠久了,但我並沒有因為忍耐,而變得幸運。
他們還是在欺負我,在你們都在讓我忍的時候。
隻有一個人讓我反擊,我按他說的做了。
現在,我終於,幸運了些。」
林南卻隻捕捉到,我話語中提到的陳蕭意「誰和你說的,他是在壞你!」
他話語一轉「你隻有我這一個朋友,是誰對你說的,我說的才是對的!」
我推著自行車往前走,他跟在我身後,執著地強調我沒有朋友。
我轉身,落日灑在我身上「林南,你真得有把我當朋友嗎?」
是把我當朋友,還是一個可以襯托自己優點的殘次品。
他是無瑕疵的玉,我是破碎的瓦。
所有人都誇讚林南學習好,說話招人喜歡,而到我,便是悶葫蘆,不愛說話。
林南聽到,也隻是嘴角揚著笑,盡情享受著所有人對他的稱讚。
以及其他人對我的謾罵。
林南最後隻留下一句對我很失望,便離開。
我失神地盯著地麵,陳蕭意不知從哪鑽出來,月光落在他略微透明的身上
「陳笙然,你很棒。」
他沒有絲毫猶豫,毫不吝嗇地稱讚我。
他陪我走到樓下,還未上樓,我就聽到出租房裏父母吵架的聲音。
我站在陰影處,路燈照在陳蕭意身後,沒有影子。
他忽然站在我麵前,擋住我的視線「有我呢,不怕。」
我沒有回家,陳蕭意帶我去他生前最喜歡吃的餛飩鋪。
他還說,他以前總和未來的我一起吃。
一碗餛飩端上,熱氣熏得我眼眶通紅。
他看著我,綻開笑容。
「未來你母親還是很讚成我們在一起的。」
男生說得認真。
像真的一樣,我配合地問「那未來,我們倆幸福嗎?」
他沒有絲毫猶豫脫口而出「當然幸福啦,你哪個地方我沒看過。」
我忙想堵住他到嘴,手卻透過他的身體。
周邊人也不自覺,向我投來疑惑的目光,我慢慢收手。
如果陳蕭意說的是真的。
那未來的我,得知自己愛人去世,一定很傷心吧。
「你要吃嗎?」我問他。
他搖頭「我吃不到。」
我心中不免染上一層悲哀。
他還活著時,這碗餛飩,應該很快就被他吃光了吧。
*
坐在長椅上,我數著天上的星星,他同樣仰望著天空。
陳蕭意說「我去世一年,最終決定,給你打來這通電話。」
我想問他為什麼沒有去找未來的我,而是找剛成年的我。
但話終究未問出,也許心中有執念,便無法安心離開。
「你孤單嗎?」我問他。
「遇見你之前,有些孤單。」他說。
那一刻,我隱約知道了活著的意義。
若是我的存在,能讓世上一人,感到喜悅,那便是我活著的意義。
「陳蕭意,你就是我活下去的意義。」
男生有點怔愣,低頭笑了會兒,眼淚盈著「結婚前一晚,你也是這麼對我說的。」
後麵,他說他是在大學與我相識。
是他先追我的,但是我太優秀,他追了很久都沒追到,好在還是追到手了。
我低垂著腦袋,未來的我,很優秀嗎?
*
接下來,我照常上課。
母親照常執拗的認為那個男人愛她。
我想帶母親逃走的念頭,一遍遍被母親打消。
她大聲訓斥我,怎麼能舍棄自己的父親。
我逃出家門,陳蕭意站在路燈下,我和他在黑夜中肆意奔跑。
風吹打我的發絲,我會逃出牢籠,奔向自己的人生。
走上大橋,我看著橋下奔流的江水。
陳蕭意同樣低頭「我二十六歲,比你大八歲。」
我看他,男人不再會變老,時間高速更迭,他還是二十六歲。
我和他繼續沿著大橋走,陳蕭意說他不想投胎,他還想在這個世界待一會兒。
所以,第二天我便去到當地的一家書店,在明信片上寫上一句「希望陳蕭意永遠常在。」
而陳蕭意觸摸不到筆,便希望我高考順利,前途坦蕩。
盡管他一直強調,後來我考上了一個很好大學。
但我依舊不能掉以輕心,還要認真備戰高考。
*
我成績中上等,但沒到特別好的程度。
課間,我問陳蕭意我考上了什麼大學。
陳蕭意嘴角揚起「S大」
我有些吃驚「以我現在的成績,達不到那所學校分數線的。」
「不會的。」他笑得痞痞的「老婆很棒的。」
我有些無奈,就算未來真得會和他在一起。
那也不能天天叫老婆吧,未來的我,難道不覺得頭疼嗎?
接下來一個月,我瘋狂刷卷子。
陳蕭意心疼的天天問我累不累,說累就躺他懷裏。
我實在無語。
陳蕭意以他開過公司的智商,給我講卷子還是很輕鬆的。
可我總覺得有些晚,但他說「努力一下,你肯定能考上S大的。」
我喜歡和陳蕭意在天台學習,風吹動我的發絲,我好像看到陳蕭意微紅的耳垂。
他說不管是二十六歲的我,還是十八歲的我。
都很可愛。
我抿唇,臉蛋紅暈。
*
我的認真學習,免不了受到其他同學的嘲諷。
我卻隻聽自身,不管他人。
時間高速流逝,高考前三日。
同學組織喊樓活動,我並不太感興趣,因為沒有對青春的熱烈,激情。
晚自習,教室內學生躁動,我安心寫著卷子。
直到陳蕭意坐在我前桌的位置,手點我卷子「老婆,快高考了,就不要看這麼多了。」
我對個稱呼已經免疫。
他梨渦一彎,笑得溫柔「你已經很棒了。」
我抿唇,默默收起課本。
忽然對喊樓,又有了些期待。
前桌男生動了一下,回頭看我「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我尷尬地搖頭「不是。」
陳蕭意心安理得的依靠透明身體,坐在那個學生旁邊。
手倚著下巴,海藍色的眼睛,笑臉盈盈地看著我。
陳蕭意身上還是穿著白色襯衫,因為他是阿飄換不了衣服。
最後一節晚自習下課鈴聲響起,周邊人忽然起身,隨即椅子拉動。
紛紛往走廊走。
陳蕭意看我良久,跟著起身「好歹體驗一下青春,畢竟,它是限定的。」
他想伸手牽我,卻發現自己碰不到,又默默收回。
我看在眼裏,往前靠近了些。
走廊不知何時已經圍滿了學生,除了高三生外,還有高一高二的學弟學妹。
我倚著欄杆,耳邊陸陸續續有人小聲說高考加油。
我有些不好意思,陳蕭意卻亮著大大的眼睛,盡情呼喊「陳笙然高考加油!
前程似錦!」
他的嗓音清澈,喚醒我一整個夏天。
心跳也隨之瘋狂跳動。
我不知何來的勇氣,大聲喊著,喊出三年的疲憊和委屈「高考加油!
高考加油!」
逐漸,人群被感染,高考加油四個字響徹校園。
而我抬頭看著陳蕭意,熒光棒的粉色燈光,印在他身上。
「我圓夢了。」他笑。
後來我才知道,他的意思是,看到了高中的我。
也陪伴了我的高三。
搖晃高考加油的大旗,書本卷子散落空中,落在地麵。
邁出校園的最後一步,我和陳蕭意貼近但又無法觸碰。
我和我的青春,告了個別。
高考當天,陳蕭意比我還要激動。
也不管男女有別,大早上就飄進我的臥室,叫我起床。
我起床,準備好考試需要的東西,陳蕭意又在旁邊檢查幾遍。
確定都帶了,他又讓我不要緊張
我看他快抖成篩子,感覺比我緊張。
「明明知道你肯定能考上,但還是很緊張。」陳蕭意說。
媽媽還沒起床,畢竟她從不在意我的事情。
吃完早餐,離開房子。
到達高考考點,陳蕭意為我加油打氣「正常發揮就好,老婆你可以的!」
我帶著他對我的信念穩好心神,完成每一場考試。
當最後一門科目鈴聲響起,我走出校園,身旁是肆意奔跑的學生。
而我,陽光灑在我的背後,我向陳蕭意奔去。
*
高考查成績,六百一十二分。
完美超過S大分數線五十多分。
陳蕭意一臉驚歎「分數都沒有變的。」
查完分的那個晚上,陳蕭意躺在我的旁邊,說我已經邁出了一大步。
未來的每一天,都會順遂無憂。
他抬手,指尖透過我的手掌,像是在牽手。
「陳笙然,你會永遠幸福。」
但那個夜晚過後,我卻再也沒有見到他。
哪裏都看不到他,我不知,他是已經去投胎,還是繼續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