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延資助的女大學生找到我。
說他們才是真愛。
“明延他不愛你,為什麼要占著他不放?”
我笑了。
指了指我,又指了指她。
“林小姐,你搞錯了。”
“我,是小三。”
“你,是小四。”
1
林落落嚶嚀一聲,委屈地撲進顧明延懷裏。
“明延,我隻是想跟你在一起,為什麼要受到這種侮辱?我不在乎那些名分,隻要你愛我,我願意背負一切罵名。”
她眼眶通紅,像一隻受驚的小兔,脆弱惶恐。
顧明延薄唇微啟,語氣輕蔑,“落落單純善良,別用你那些惡毒的心思侮辱她。”
“江溪,給她道歉。”
我垂在身側的手忍不住輕顫。
看見他們二人舉止親昵,如膠似漆,我再次明白,我應該將自己擺在什麼位置。
“溪溪姐是大明星,又設立了獎學金,是同學的榜樣,我怎麼跟她比?她那麼驕傲,不會給我道歉的。”
顧明延將她護在懷中,掃過我的眼神冷漠如冰。
我立刻會意,低下頭,向她道歉。
“林小姐對不起,是我說話不當。”
我隻是已經失寵的情人。
沒有底氣與林落落爭辯。
我和顧明延的關係正如我所說的那樣。
他已經結婚,但身邊總是有不同的女人,包括我。
我不是沒想過離開,但顧明延將我捧進娛樂圈,安排進他的公司,每當我提出分手,他都會用盡手段威脅我,死死切斷任何一條我得以喘息的命脈。
我問過他,為什麼不讓我走。
他眼神晦暗不明,嗓音沙啞,說要折磨我一輩子。
林落落出現後,我識趣地很少出現。
也許成全他們的愛情,顧明延能因此放我一條生路。
但我不喜歡陪她上演這種爭寵的戲碼。
敲門聲適當響起。
“顧總,講座快開始了。”
顧明延哄著她,“乖,結束後我來找你。”
林落落帶著淚光,依依不舍地離去。
我跟在顧明延身後出了辦公室,聽見他警告我。
“江溪,收起你那些歪心思,別動林落落。”
2
顧明延為什麼不相信,我對他身邊的女人沒有興趣。
他執拗地認為我在嫉妒,他總是沉浸在他的自大裏。
今天是A大為長泰集團舉辦的特殊講座。
長泰在A大的投資上億,顧明延作為長泰董事受邀參加。
三年前,我搭著長泰的關係,在學校設立了獎學金,以江溪命名,專門資助貧困的女學生。
校長麵帶恭敬領我上台,將話筒遞給我。
“江溪獎學金設立的初心,是希望幫助家庭困難但努力刻苦的女孩們能夠有機會讀書、繼續讀書。”
“希望未來江溪獎學金能夠幫助更多女孩完成學業,實現夢想。”
台下響起熱烈的掌聲。
發言結束,到了學生提問環節。
林落落作為優秀學生代表坐在第一排,她身旁的女生站了起來。
“江小姐,很高興能夠親眼見到您,我也是江溪獎學金的受資助人之一。”
“可是據我所知,江小姐一直以情人的身份出現在顧總身邊,您難道不知道顧總已經與薑氏大小姐結婚了嗎?”
“江小姐,您的獎學金的資金以及娛樂圈的資源,是當小三換來的嗎?”
全場嘩然。
今天這場講座,參加的人都是長泰資助的學生,還有部分家長。
也正是因為這是一個對長泰和學校雙方都有好名的慈善項目,學校請了市內最有名的幾家媒體現場直播。
現場突發變故,直播被緊急掐斷。
所有人都變了臉色,他們看向我的眼神是探究和鄙夷。
台下竊竊私語的聲音越來越大。
我的笑僵在臉上,發現我竟然無法解釋。
因為我和顧明延的關係從未被他親口承認過。
校長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故,急得汗如雨下,招呼保安趕緊把她帶下去。
她依然憤慨。
“江小姐,曾經我以您為榜樣,可是現在,我為我自己拿過江溪獎學金感到羞恥!”
江溪獎學金隻針對學院排名前百分之一的女學生發放,而她們今天都在現場。
聽到這番話,她們憤怒起身。
“我也不要小三的獎學金!”
“是啊,誰知道她的錢是怎麼來的!”
“我一想到我拿過小三的錢就覺得好惡心。”
顧明延冷眼看著混亂的一切,並不表態。
校長一貫是個會審度時勢的人。
他見顧明延不打算管,也就沒有向學生解釋,隻護著我下了台。
我快步走到顧明延麵前,想問他為什麼。
明明隻需要他的一句話澄清,哪怕隻是一句解釋。
他站起身,銳利的眼神將我洞穿。
“江溪,這就是你的手段?”
林落落靠著顧明延,嘴角帶著勝利者的嘲諷。
“溪溪姐,怎麼會這樣?”
顧明延露出厭惡的神情。
我頓時明白,在他看來,這是我一手策劃。
“你把長泰的名聲和無辜學生踩在腳下做戲,江溪,你比我想象中更卑劣。”
說完,他帶著林落落離開。
3
哪怕及時掐斷了直播,可前半部分早已經播了出去。
直播中途暫停,網友都覺得是我心虛。
網絡上對我的聲討已經鋪天蓋地。
說我道德敗壞、知三當三。
激烈的爭吵還在繼續,一些學生情緒激動,大罵我無恥。
我突然反應過來,顧明延一直是個很怪異的人,他給了我這見不得光的身份,卻不允許我說出來。
我當著林落落的麵挑破了我們的關係,於是我受到了顧明延的懲罰。
就像從前那樣,每當我想走,他就會用盡手段讓我不得不苟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他想要的想做的,我從來都看不透。
可是他不懂,江溪獎學金是我傾注了全部心血的唯一期望。
但現在,受資助的學生因為我的身份蒙羞。
我的努力付出從來不會有任何結果,因為顧明延輕易就能夠撕碎。
我是不是一開始就做錯了?
事發突然,活動隻能被迫中止。
我與校長交代了幾句,匆匆離場。
匆忙離開的背影,被拍下來發在網上。
#江溪做小三被揭發心虛逃離的話題衝上了熱搜。
4
網絡上關於我的聲討正在發酵。
我躲回了家,看著滿地紙箱出神。
半年前林落落出現在顧明延身邊時,我就做好了隨時離開的準備。
我在A市生活了五年,挑挑揀揀,能帶走的東西竟然一個紙箱就能裝滿。
我坐在冰涼的地磚上,從未感到如此無力。
江溪離開了顧明延,什麼都算不上。
經紀人鄭姐打了十幾通電話過來。
“阿溪,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輿論發酵得太厲害,公司解決不了,你找顧總幫你處理一下。”
我無奈地笑了。
顧明延現在厭惡我,巴不得我聲名狼藉。
我的心血功虧一簣,多年來積累的失望在這一刻擊潰我,將我死死地按在地上。
我心中生出一個想法,“鄭姐,我記得我和公司的合約下個月就到期了吧?麻煩鄭姐幫我處理一下合同,這次的事......也不用管了。”
鄭姐以為我在和顧明延鬧脾氣。
“瞎說什麼,是不是和顧總鬧脾氣了?你知道的,顧總最疼你了,哄一哄就好了啊,別說這種氣話了,算我求求你,公司的未來就在你手裏了。”
顧明延疼我?也許曾經有過吧。
我點開和顧明延的聊天框,最近一條信息是兩個月前。
我說我下個月過生日,問他要不要來。
沒有回複。
我眼睜睜看著輿論發酵,卻毫無辦法。
“不會吧,江溪這幾年不是挺努力的嗎,是不是搞錯了?”
“知人知麵不知心,人前小白花人後跪舔金主當小三,真不要臉。”
“不會吧不會吧,是我失憶了嗎?江溪怎麼出道的還有人不知道啊?”
“什麼什麼?說來聽聽。”
5
我與顧明延的故事,就是言情小說裏那種很狗血的劇情。
我大二時,媽媽檢查出了癌症晚期,賣掉家裏的房子仍然湊不夠醫療費。
我瞞著媽媽退學,白天在餐廳打工,晚上在酒吧當服務員。
那天,聽說酒吧裏來了個富二代,我給同班下了瀉藥,頂替她的崗位進了包廂。
腳下一滑,摔碎了酒,我倒在碎玻璃渣中,他出現為我解圍。
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中。
隻是我沒想到,傳說中的A城顧家富二代,竟與我記憶中的少年重合。
命運般的重逢,我穿著性感短裙如此不堪,他居高臨下,想看穿我是否故意圖謀。
前所未有的羞恥感瞬間爬滿全身。
我好想逃,但媽媽還躺在病床上需要我。
他問我,“江溪,這是你自己選的。”
我認命地閉上雙眼,拉住他的袖口。
我隻能攀上他,依附他,歸順他。
我自知我配不上他,努力乖順地做好一個情人,但他對我意外的好。
他說,他要用盡一切彌補我們錯過的這些年。
他為我引薦了圈內的大導演,讓我成功進了娛樂圈。
又把我安排在長泰集團,讓我著手處理公司的業務。
每次拍攝結束,他都會帶著一大束我喜歡的白色蝴蝶蘭在劇組外等我。
人人都說,顧總愛慘了我。
我名利雙收,愛人在側,那時我的人生正如白色蝴蝶蘭的花語一樣——幸福降臨。
6
後來,媽媽的病情得到了緩解。
但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全身,醫生說最多隻有半年。
我告訴媽媽,我找了一個男朋友,工作穩定,對我很好。
媽媽偶爾也會打趣我,叫我帶來給她看看。
我尷尬地找著借口,“他工作忙,不方便。”
那天,我在病床旁削著蘋果,媽媽突然叫我。
“溪溪,你看電視上那個,是不是許諾?”
電視上,記者正在奮力介紹顧氏集團繼承人顧明延和薑氏集團大小姐薑語馨的世紀婚禮。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顧總與薑小姐的婚姻不隻是兩個巨大集團之間的合作,更代表著薑家的產業在國內開始發展,而正是顧氏負責國內市場......”
手中的水果刀摔落在地上,我呆呆地看著電視。
“怎麼了溪溪?瞧你高興的。”
“這就是許諾吧,沒想到他竟然是有錢人家的少爺。”
“看到他過得好,過得幸福,這下我就放心了。”
五歲那年,我媽媽從孤兒院帶回來一個枯瘦的小男孩,叫許諾。
我耳中轟鳴,僵在原地,媽媽欣慰的感歎還在耳畔。
顧明延,騙了我整整一年。
我慌亂地逃出病房,沒注意到媽媽顫抖的手指。
我哭得撕心裂肺,想要將一切的羞恥與屈辱發泄。
原來我所認為的幸福,不過是別人手中溢出來的一點餘光。
趙醫生帶著幾個護士從我眼前疾馳而過。
“病人情況危急,馬上進行急救!”
那個方向,是媽媽的病房......
一個小時前還臉色紅潤的媽媽已經變得虛弱。
她布滿皺紋的手顫巍巍抓住我,“小溪,以後的路要你自己走了,媽媽不能陪你,你要照顧好自己,要和他永遠幸福。”
世事無常,便是如此。
顧明延結婚這一天,我獨自一人辦好了媽媽的火化手續。
因為許諾永遠提著一口氣的媽媽,走了。
因為顧明延的愛重獲新生的我,死了。
7
我盯著聊天框,不斷輸入又刪除,最終沒有發出去。
思來想去,我給顧明延打了一通電話。
最後一次求他的幫助。
一通、兩通......鈴聲剛響起就被掛斷,隻剩下機械的忙音。
顧明延應該很生氣。
我和顧明延五歲相識,十五歲時他被接回顧家,二十歲時我成為他的情人。
跨越二十年的糾纏,我已經筋疲力盡。
顧明延結婚後,我哭過鬧過,無數次提出分手,他卻告訴我不要癡心妄想。
他身邊的人換了又換,但總是不肯放過我。
他對我有莫名的恨意,所以他讓江溪這個名字深深烙上他的印記,讓我無法離開他半步。
我明白,是我自己將自己衝得遍地鱗傷。
但我......沒有辦法。
8
時針走向了12點。
手機響起,是顧明延。
“江溪,我是不是警告過你,別動林落落?”
“你撤了她的獎學金,撤了她的學生會職位,還要給她處分,你讓她怎麼在學校立足?”
我一愣。
我的名字在熱搜上高高掛著,我需要他卻隻有打不通的電話。
他終於想起我,卻是為了林落落來興師問罪。
原來顧明延的偏愛那麼明顯。
心血付諸東流的失望,我像個小醜被嘲笑被議論的場景曆曆在目。
積累的委屈感終於爆發。
“顧明延,我不會用這麼低級的手段。”
“林落落逃課跟你約會,考試補考都沒及格,撤了她的獎學金和學生會職位不是應該的嗎?”
“至於處分,顧總不如問問她幹了什麼。”
顧明延惡狠狠地問我:“如果不是你刻意針對她,她怎麼會做出那些事?”
“顧總這麼心疼她,就給我五百萬讓我走,省的林落落天天說我阻礙了你們的愛情。”
顧明延冷笑,“五百萬?江溪,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你不值這個價。”
電話被掛斷。
我的雙手無力地下墜。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總是突然眩暈。
我渾身脫力,跪倒在地上。
我害怕去醫院,隻認為是焦慮症狀。
藥瓶放在高台上,我夠不到。
昏過去的瞬間,好像聽見了轎車的喇叭聲。
9
“許諾,跟媽媽回去好不好?媽媽找不到你,這十年過得好苦。”
豪車上下來一個貴婦人。
她跪在地上,眼淚婆娑地求著許諾。
“你爸爸身體很不好,跟媽媽回去看看吧。”
那天我才知道,原來許諾是有錢人家的大少爺。
他媽媽給了十萬塊,帶著許諾走了。
對十年前的小縣城來說,十萬塊是很大的一筆錢。
媽媽用報紙包好,說我們不能拿許諾的錢,以後要還給他。
那天之後,爸爸總是喝得醉醺醺的回來。
有時候,他會抱著我,說我是有福氣的人。
有時候,他會咒罵我,說我連少爺都留不住。
一天夜裏,爸爸拿著錢消失了。
媽媽的頭發一夜白了,隻剩下滿眼滄桑。
她有時會看著花盆出神,喃喃叫著爸爸或者許諾的名字。
“許諾,許諾——!”
我被夢中的場景驚醒。
夢裏,我追上了轎車,拉著許諾求他不要走。
但他冷漠地甩開了我,揚長而去。
我在後麵邊喊邊跑,卻始終追不上。
我擦掉滿臉淚水,這才應該是我們最好的結局。
沒有許諾,沒有顧明延。
沒有期待,沒有留戀,就此割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