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診胃癌的第二天,我給自己選了墳。
據說風水特別好。
可以保佑我來生不再做被人嫌棄的真少爺。
不再被人搶父母,搶姐姐,搶女友,搶一切。
不再......沒人愛。
我燒掉了照片,衣服,抹掉了所有關於我存在的痕跡。
然後打開剛買的百草枯,外加一勺糖。
正打算就著喝下。
墓地中心卻突然給我打來電話。
【蘇先生,實在抱歉,兩個中介撞了單,這墳還賣給了另外一個女士。】
【您......方便挪個墳嗎?】
......
新婚的前一夜,媽媽跪在地上求我:【蘇辛,先別結婚,讓溫雅陪陪小風吧,小風有抑鬱症,他知道你們要結婚,病得更重了......就算媽媽求你了。】
我沒有說話,大姐一巴掌甩在我臉上,怒氣衝衝,脖子上甚至因為太過生氣而暴露出青筋。
我笑著看著他們:【是不是,他想要什麼,你們都要我犧牲?我的父母,姐姐,以及新娘都要無條件給他!】
媽媽紅著眼,忙道:【小風有抑鬱症,受不了刺激的,他不能沒有溫雅,媽媽答應你,你先讓溫雅跟他訂婚,等小風情緒穩定,再把人還給你好不好?】
大姐盯著我,像是仇人:【蘇辛,你不要無理取鬧,我們是一家人,隻要小風活著,這點犧牲算什麼。】
溫雅穿著婚紗進來,神色晦暗不明。
我看得出她眉宇間的猶豫,麵對我期待的目光,溫雅隻是歎口氣,認真道:【蘇辛,你是個善良的人,等我們回來。】
他們慌亂的離開,隻留到我一個人,像是一個小醜,莫名的可笑。
床上還擺著明天要穿的,溫雅親自幫我挑選的西裝。
我望著床頭櫃,昨天剛取的體檢報告。
心想,沒關係,我也快死了。死了所有人都滿意了吧。
我的一切,父母,姐姐,愛人,統統都屬於他了。
於是我站在大酒店的頂層,迎著冰冷的風,打算在這個全家都喜慶的日子裏,結束自己的生命。
一瓶百草枯,一碗蜂蜜水。
我在想如果他們歡天喜地走出酒店大門,正好看到我麵目全非的屍體,會不會顯得太過殘忍呢?
應該不會吧。
畢竟他們心裏,從來沒有過我。
就算死了,他們也不會傷心。
偏偏在我鼓起勇氣付諸行動的時候,公墓中心的業務員打來電話,問我能不能挪個墳。
我他麼人都快死了,還讓犧牲啊。
風水先生說過,那是一個風水寶地,一旦葬下去,來生就不會被人搶走父母,姐姐和愛人。
也不會再......沒人愛了。
我怎麼可能放棄。
不管業務員怎麼勸說,我都沒有鬆口。
臨死爭口氣,我他麼硬氣了一回。
【蘇先生,這個墳對我很重要,希望你能忍痛割愛,多少錢可以商量。】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悅耳的聲音,女人語氣堅定。
【你著急用嗎?】
我瞥了一眼腳下的風景,打開百草枯的蓋子,氣味很刺鼻,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我目前正在自殺,不出意外,應該最晚明天會用到。】
那邊瞬間沉默。
十幾秒鐘,我知道鎮住了對方,笑道,【女士,如果您實在非它不可,我也著急使用,要不......】
停頓片刻。
想起屁股下這座酒店裏,正在舉行的訂婚宴,我抬頭望著雲空,輕聲道,【咱們試試拚墳?】
意料之中的,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臨死前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不過分吧。
在問出那句話的時候,並不是想拚墳,而是下意識的自我保護。
從回到那個家開始,蘇風搶走我的一切。
我可以肯定,如果讓他知道,有個風水寶地,說不定連這個也要搶走。
所以拚墳的話,起碼在全家人站在蘇風身邊時,至少還有個人支持我。
十幾年來,被人忽略和厭惡的孤獨,啃噬我的內心。
千穿百孔的靈魂,道理說應該百毒不侵。
但我真的害怕,能保佑我來世有人愛的風水寶地。
會被蘇風搶走。
三歲的時候,大姐為了追星,把我丟在大街上,被人販子抱走,為了彌補內心的愧疚,爸媽在孤兒院領養了一個孩子。
搞笑的是,我就在同一個孤兒院,足足過了六年地獄般的生活,他們才找到我。
被帶回家的第一天,剛踏入家門,有個穿著如小王子般的孩子傷心流淚,問爸媽是不是不要他了。
爸媽立即上前摟在懷中,安撫說一輩子隻有他一個兒子。
三個姐姐心疼不已,先是厭惡瞪了我一眼,然後加入安撫的隊伍。
他們帶著蘇風去他最喜歡的遊樂園,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裏。
離開前,蘇風衝我露出挑釁的笑容,似乎在說,看吧,在這個家,你什麼都不是。
在孤兒院的六年裏,我無比渴望有一個溫暖的家。
於是拚命去討好他們,但不管我付出多少努力,蘇風隻是隨便一句話,流下一滴眼淚,便讓我的努力付諸東流。
在這個家整整呆了九年,蘇風永遠是他們的心肝寶貝。
我隻是一個從外邊撿回來的野孩子。
不懂禮數,肮臟的小偷。
甚至讓我在孤獨九年時間裏,感覺到一絲溫暖的女友,在遇見蘇風後,也會不由自覺的偏向對方。
蘇風搶走了所有能搶的一切。
我一直覺得自己在家裏是多餘的,所以無比珍惜這個風水寶地。
希望來世能擁有一個愛我的家。
【蘇先生,您......沒開玩笑吧?】
業務員的電話裏,那名女士語氣緊張,夾雜著一絲關心,令我感動不已。
我至親的人,連一個外人都不如啊。
更令我意外的是,對方答應拚墳。
但有個條件,必須當麵簽字。
我能感覺到那名女士的目的,不過是想救我,其實沒關係的,就算這次沒成功,多嘗試幾次就好了。
活著讓我很痛苦。
死亡才是歸宿。
約好見麵地點,我不舍瞥了一眼,花了二十三塊買來的百草枯,轉身離開。
而且還有一些事情做切割。
我可不想臨死前,還要被那群無情的家人糾纏。
尤其是那個說會愛我一輩子的溫雅。
沒想到走到樓下,正好撞見一群人在門口迎賓。
哦。
我差點忘了,今天可是他們的大喜日子。
我的摯愛,跟我的替身訂婚。
他們也看到了我,個個臉色難看,厭惡中,帶著一絲仇恨。
哪怕早習以為常,我也覺得心臟隱隱刺痛。
真的好痛啊。
我笑了笑,迎了上去。
有些事情,該有個了結。
十二年來,我活得很累。
【別鬧了!】
望著走到麵前,身穿婚紗的女友,我憋著眼眶裏的淚水,擠出應該很難看的笑容,溫雅察覺到我的痛苦,眸子閃過一絲猶豫,輕聲道,【我們隻是演戲,又不是真的結婚,等小風病情緩和,我們再結婚。】
是啊。
每次溫雅都這麼說,但牽扯到蘇風,她便會無條件的偏袒,就如同在旁邊虎視眈眈的那群可笑的家人。
溫雅曾說自己最討厭不守承諾的人。
可因為蘇風,她一次次拋下我,變成那個曾經最討厭的人。
【蘇辛,小風是家人,你那麼善良,肯定不願意傷害他吧。】
溫雅拉著我的手,哀求道。
不待我說話,蘇風便發出痛苦的慘叫聲,跪在我麵前,痛哭流涕;【哥哥,求你把溫雅讓給我好不好,我不能失去她。】
我俯瞰著蘇風,對方穿著為我明天準備的西服,忽然覺得無比的可笑。
明明是他搶走我的一切,現在搞得我好像是壞人。
媽媽上前,不斷抹眼淚,哭道:【蘇辛,小風是你的弟弟,總不能見死不救吧,看在我養你十幾年的份兒上,暫時將溫雅讓給小風好不好,算媽媽求你。】
大姐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怒斥道:【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小風都快死了,你還在爭風吃醋,我沒有你這樣的弟弟!】
二姐惡狠狠道:【早知道你那麼惡毒,在你回家的那天就該把你趕出去。】
麵對一句句辱罵和詛咒,我麵無表情。
目光在他們臉上,一個個掃過,他們似乎從未想過,我才是他們親生的,溫雅才是我的女友。
是蘇風搶走我的一切。
但為什麼,所有惡果都由我來承擔!
似乎察覺到我的異常,按照以前,麵對這種情況,我至少會反駁兩句然後遭到全家人的唾棄。
但現在安靜的有點詭異。
溫雅終於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伸手摸著我的臉頰,眼眶泛紅,說道:【蘇辛,你放心,我愛的永遠是你,不要擔心......】
話沒有說話,蘇風再次慘叫,用腦袋砸地板。
全家人慌了。
媽媽瘋狂將我推到酒店外邊,催促道:【你趕緊離開,別再刺激小風了;】
大姐氣得氣的咬牙切齒:【滾啊,看你把小風折磨成什麼樣子,以後不要再出現。】
二姐則更加粗暴,直接將我推倒在地。
我悶哼一聲,刺痛襲來,摸了一把,掌心全是血跡。
原來額頭撞到了花盆。
溫雅發現後,想要跑過來查看,可隨著小風更大的叫聲,她猶豫片刻,轉身走向對方。
望著一家人統統圍在蘇風身邊,神色焦急的樣子。
心臟如同紮穿一把刀。
明明已經被傷害得千穿百孔的靈魂,為什麼還會那麼疼呀。
爸爸媽媽,大姐,二姐,還有溫雅。
我活得好累,好痛苦。
你們就不能多看我一眼嗎?
被眾人好不容易安撫好的蘇風,抬起頭,望著我,原本痛苦的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原本就打算自殺,不再對這家人抱有半點希望。
不願意跟蘇風再去爭。
可看到他那邪惡的笑容,想到十二年來,遭到對方無數次的陷害和挑釁。
我心中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蘇風察覺到我的憤怒,似乎為了滿足那變態的快/感,衝動我麵前,跪在地上,嚎啕道:【哥哥,求你把溫雅讓給我,我不能沒有她!】
【是我該死,不該對溫雅動/情,你不是在公墓中心買了一個墳,我比你先死,就讓給我吧。】
我瞪著眼睛,死死盯著蘇風。
他竟然連我買的墳墓都知道,真的打算搶走。
他竟然真的想搶走我的風水寶地!
蘇風低頭,以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諷刺道:【蘇辛,就算你是親生又如何,我能搶走你的一切,即便你選好的墳墓,隻要我一句話,就能奪走。】
【你隻是一個可憐蟲,活該得癌症短命,是不是心裏很憤怒,有種打我呀。】
蘇風抬起頭,再次做出楚楚可憐的樣子,但眼睛裏充滿挑釁。
他篤定在家人麵前,我不敢動手。
每次爭辯,他都能仗著家人的偏袒,把我的尊嚴狠狠踩在腳下。
但他搞錯了一件事情。
老子要死了!
怕個毛!
我笑了,緩緩抬起手,笑的像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