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還在世時,沈家對我如同對兒媳一般親切。
兩家都是朝中要臣,在世人眼裏,我和沈煜是天生一對。
他從小便不服管,卻最聽我的話,女兒家臉皮薄,那份愛戀隻敢在深夜偷偷說給月亮聽。
後來膽子大了一些,會繡平安穗當作小禮相贈,看他別在腰間,欣喜不已。
我曾自負的想,沈煜也是對我有好感的。
他會從獵場給我帶回馴好的野兔,也會繞三條街去買新出爐的糖糕哄我開心。
可惜爹娘命運多舛,在陪同皇上微服私訪時,被山洪奪去了性命。
叔父常年領兵在外,無法照顧我們,江家便隻剩下孤兒寡母。
在世人眼裏,如雨打浮萍,往日父親的門徒也作鳥獸散。
我這才明白,話本子所說的人心易變。
沈家與我斷了往來,再不提起那門娃娃親,讓沈煜離我遠些。
可我放不下這份情意。
哪怕沈煜會在我麵前提起揚州瘦馬的婀娜多姿。
我也隻當他是圖個新鮮,畢竟花團錦簇的姑娘太多,世人難免多看幾眼。
對我,他永遠是無話不談的。
但提起白無憂時,沈煜的眼睛裏有星星。
他說,她不像閨閣裏循規蹈矩的大小姐,行事無拘無束,大口喝酒,大碗吃肉。
比我這樣隻知道女紅,說話輕聲細語女子,有趣的多。
那一瞬我便知道,沈煜真正喜歡一個人,究竟是什麼模樣。
他看向我時,眼底坦蕩的好像在看一位兄弟好友。
有熟悉,有信任,唯獨沒愛意。
可他不該偷偷拿走能救祖母命的七霞蓮。
我從回憶裏抽身,哭到聲嘶力竭。
為什麼,為什麼昔日交情都化作了水中泡影?
從晌午一直等到金烏西沉,我沒等到沈煜的身影,等來的是沈夫人施舍般的一隻金手鐲。
“這是我嫁妝的一部分,足夠你買最好的靈芝了,快回去吧,你在這裏跪這麼久,傳出去對煜兒的名聲不好。”
她有些得意:“實話告訴你,我已為煜兒相好了妻,你從小就懂得體麵,如今也莫再糾纏。待會兒讓下人趕你走,可就不體麵了。”
金手鐲被扔在地上,羞辱擲地有聲。
沈府的大門徹底合上,我的嗓子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沈煜,我不愛你了,能不能讓你的娘親把七霞蓮還給我?
在我撐著地麵想起身回家時,貼身丫鬟綠珠忽然跑來。
她滿眼淚水,扶著我起身便走。
“小姐,老夫人···老夫人她沒等到您的藥。”
我腳底一軟,幾乎直直倒下去。
“祖母怎麼樣了?”
“老夫人她仙逝了!”
在綠珠的痛哭聲裏,我再也支撐不住,昏迷在無邊的黑暗裏。
意識消散前,眼底浮現出沈煜那張臉。
他看起來好開心啊,是因為白無憂的武功終於突破新一層了嗎?
祖母入棺時,雨下的很大。
我跪在靈堂前,白燭的火苗隨風而動,她靜靜的躺在棺材裏,不必再受病痛折磨。
可我卻幻聽了。
我聽見祖母一聲聲喚著“囡囡”,猛然回頭,卻看見雨珠一聲聲砸在石板磚上。
來悼念的賓客很多,都是爹爹的舊友,他們說著節哀順變的話,又在我的一次次叩首中徹底離去。
好像從來都不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