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月死了。
臨死前的失重感、灼燒感,甚至還有被看不清顏色的水淹沒的窒息感。
讓她好像被什麼死死地扼住了咽喉一般。
對了...車禍!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著來之不易的新鮮空氣,顧不得鼓跳如雷的心臟以及滿頭的冷汗。
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仿佛不穩固的床因此發出巨顫,就見她胡亂的摸著自己本該滿是傷口的身體時,卻被周遭陌生又熟悉的環境給嚇了一跳。
不對。
不對勁。
很不對勁。
渾身的動作一僵,仿佛呼吸都停止了片刻,隻見她不可置信的伸手摸向了枕頭下的一個位置,麵色古怪的掏出那部手機。
是幾年前的款式。
戚月做這一切全是憑著身體的本能,因為這個環境...算不上寬敞的空間裏有隱隱約約的光透進來,抬手掀開簾子的瞬間仿佛就印證了自己覺得不可思議的猜想。
重生了?
大概,是真的,是一切都還沒發生時的樣子。
地上踮著腳走路的室友看見她掀開了簾子,尷尬的笑了笑:“那個...是我聲音太大了嗎?剛剛把你嚇醒了?”
戚月看不見自己的臉色有多白,但是下麵人的那個視角看的不要太明顯,尤其是光線昏暗,她自己抱著自己的樣子,看上去簡直像個沒有活人氣息的女鬼。
這時也顧不上什麼手足無措了,許思怡被她慘白的麵色嚇了一大跳,慌裏慌張的去開燈。
“你沒事吧!我給你嚇出病了?對...聯係輔導員!我給你聯係輔導員!”
還沒消化完的戚月見她一副焦急要撥打電話的樣子,連忙搖了搖頭製止她:“別...我沒事,就是做了個噩夢而已。”
一個噩夢而已。
也許,沒什麼大不了的。
現在的她還什麼都沒有得到,可...一切也都還沒來得及失去。
許思怡看她這副模樣幾番欲言又止,但她也不好再說些什麼,隻是回頭做自己的事情時還是忍不住去想。
究竟是什麼樣的噩夢,能把一個大小姐嚇成那個樣子?
破產嗎?
戚月沒再關心別的,因為她不清楚今天具體是哪一天,也不確定她擔心的事情發沒發生,她隻能打開手機試圖尋找到答案,可屏幕一亮她就隻覺兩眼一黑。
完了。
屏幕上就是周應明的消息。
【寶寶,給你準備了三周年禮物...要不要猜猜是什麼?】
戚月的呼吸又開始急促起來。
上輩子周應明作為全程被自己家扶持起來的“繼承人”--半個。
可當時,徹頭徹尾的實權其實還掌握在戚少華的手上。
並且因為擔心女兒以後會受委屈,身上大部分的股份將來也是落在了戚月的身上。
周應明,這個在她麵前演了七年好男友、好丈夫的人,在意外得知了這個消息後,他繃不住了。
忍了最後三個月。
就硬生生的將至少相信他工作能力的戚少華給架空了。
還大搖大擺的摟著戚昕,在江燕...也就是戚母的病床前,煞有其事的說了一堆真假莫辨的話,那剛脫離了風險的人硬是被他氣的直接咽了氣。
至於戚月...她當時在做什麼呢?
她在醫院裏剛得知自己有了丈夫的孩子,檢查報告還帶著熱氣時,就一邊給父親和周應明發消息,一邊滿心歡喜的趕到母親的病房,想第一時間讓自己最重要的人得知這個消息。
結果她隻看見了愛人和別人相伴離去的背影,以及被迅速推走搶救的母親的身影。
太嘈雜了。
她實在想不起來她是怎麼走出醫院大門的,隻知道手裏的死亡證明都被外麵滂沱的大雨淋濕了,黏糊糊的一團。
更想不起來是怎麼憑著滿腔怒火本能的開車往家裏趕,從前被自己忽視的細枝末節此刻全都在她的腦中湧現,一片混亂間,她隻知道,刹車失靈了,從橋頭徑直落進江河裏的時候,她在想什麼。
“上天啊...請...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戚月是被自己一陣涼颼颼的感覺喚醒的,陷入回憶的那段時間已經讓她不自覺就淚流滿麵了。
她連呼吸都在打顫,卻抱著被子無聲地笑了好一陣。
太好了。
看著手機屏幕上的消息,她是這樣想的。
十月天氣稱得上豔陽高照,但今日卻是少見的陰雲密布,欲落未落的雨似乎在天穹之上徘徊,戚月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裙,她坐在咖啡廳靠窗的位置上兀自出神,指尖一下下敲擊著冰涼的桌麵。
直接分手嗎?
是個一勞永逸的辦法...可她上輩子吃得苦受的傷算什麼?
戚月冷笑,她怎麼會放過他。
她重生的時候,混亂的記憶在腦子裏一團漿糊,再次擁有生命時隻記得臨死前的淒慘模樣,一時竟然忘記了,她死後有一段時間是變成了靈魂狀態,被迫牽扯在周應明身邊的。
變成鬼魂飄蕩的那段時間,周應明那可謂是趕盡殺絕的手段讓她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咂舌,不知道的估計都會以為自己家欠了他的命。
“你說得對...他們一家子都看不起我,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他們該死!這個結局是他們應得的!”
“她隻是嘴上說著愛我,實際上每次都像施舍我一樣...對吧?在他們家我都像條狗!”
“隻有在你這裏...隻有在你這裏,你才是最愛我的。”
蹲在周應明和戚昕牆角的戚月聽見了他們的話。
一下子就飄了起來,眼眶裏的血淚是止也止不住,看著耳鬢廝磨纏纏綿綿的兩個人,她恨不得直接撕了他們。
他嘴裏的施舍,是她在周應明尋不到出路的時候,求著父親把他送進自家公司培養;是她在周應明抱怨工作不順利的時候,為他提供的已經鋪墊好的項目;是她在周應明覺得自己實力不夠的時候,硬是把他塞給父親手下最優秀的人親自教導...
樁樁件件,成了羞辱。
可哪怕她如今憤怒至極,可不僅僅是不能離開周應明太遠,甚至連觸碰他們都做不到。
她隻能張牙舞爪的想要使出厲鬼的本事,但根本傷害不到他們分毫。
就在她和母親相繼去世後,父親在公司的地位雖然被他架空,但當時其實也並不是全無辦法,隻是父親被氣得血壓飆升時,家裏的降壓藥卻不知何時被人換成了升壓藥物,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嚴重的腦梗,被送往醫院的時候人就不行了。
至此,他們全家都為了這個寒門女婿付出了生命。
也就是在那天,戚月的靈魂徹底消散,帶著她滿腔的悔恨與不甘。
再睜眼也就回到了認識周應明的第二年。
戚月深吸一口氣,因為她的餘光看見了不遠處的周應明走來,心理的厭惡甚至讓她想就地作嘔,可她忍住了。
她為了掩飾甚至抿了一口杯子裏的咖啡,一杯美式。
苦的跟她上輩子後來的命一樣苦。
味蕾的刺激讓她一瞬間就冷靜下來了。
她笑眯眯地衝周應明打了個招呼,看著眼睛亮晶晶的周應明,還是忍不住心裏一咯噔。
是了,上輩子的她就是被這種演技給騙了個底朝天。
巴巴的把他需要的,手上擁有的都給他雙手奉上,結果卻落了個看不起他的罪名。
戚月站起身,回應了來人的擁抱,甚至還有閑心拍了拍他的背。
“等很久了嗎?怎麼臉色不太好...是著涼了嗎?”
周應明鬆開她,坐在她的對麵,但是戚月卻更加疑惑了,因為那眼裏的關切做不得假,太真實了,真實的都讓她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僅僅是做了一個噩夢。
她搖搖頭,嘴角擒著笑:“能有什麼事,昨天沒睡好而已,倒是你,準備了什麼禮物呀,神神秘秘的。”
記憶裏的上輩子他是送了自己一條項鏈,至於為什麼記得這麼清晰,那是因為那是他說他打工了三個月換來的項鏈,給她感動得落淚,當即認定這個男人愛她愛的要命。
哪怕那個項鏈既不是她喜歡的款式,也不是特別昂貴,她也對那個禮物愛不釋手。
可到了婚後才知道那是他的白月光--戚昕,最喜歡的款式。
他買下來也許確實很努力,隻不過他的本意是送給戚昕,但是出於什麼不知名的原因人家沒收,這才趁機轉送給她了。
戚月不願意再去想,她垂眸掩蓋住翻湧而起的恨意,忍耐的臉頰都有些泛紅,這副模樣在周應明眼中看上去就像是害羞的臉紅,以至於不敢直視他。
仗著戚月沒看他,他眼裏勢在必得的笑意閃過了一瞬,把禮物擺在桌子上推了過去,麵上還是一副可憐兮兮卻又愛慘了的模樣。
“這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二年,我沒什麼辦法...但是我不想委屈了你!打開看看,我以後會送給你更好的!”
這是他的慣用手法,當初也是這樣,給個甜棗,然後再做一副無能為力卻還想要用盡力氣愛你的模樣,目的是從你手裏拿到更多的福利。
戚月指尖微顫,周應明注意到了,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以為她是被感動到了,還是眼巴巴的看著她。
接過禮盒的戚月沒有第一時間打開,她抬眼看了周應明一眼,那人還是副眼神濕漉漉的模樣...確實像一隻聽話的狗。
和他自己的評價一樣。
戚月帶著問題找答案,她笑著拆開禮盒,看見東西的一瞬間讓她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也泯滅了,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是和上一世一模一樣的項鏈,她啪的一下將盒子合上了。
這反應給周應明嚇了一跳,他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不喜歡嗎?”
戚月低頭沒看他,隻是邊說邊低頭拿東西:“怎麼會,今天衣服沒選好啦,和它不太搭,不配。”
不配。
周應明不配,它也不配。
她今天來這裏的時候,其實給了自己和他都留了一個機會,既然是送禮,她準備了兩個禮物,一個就是常規的,沒重生時她就精心為他準備好的禮物;一個是她昨天隨便去挑的一塊手表,找人按了竊聽裝置。
如果一切真的是夢,她就會把從前準備的東西送給他。
如果不是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