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西風正緊。
白念妍披著薄毯守在大門外,等著自己出征三年的夫君李相明凱旋而歸。
馬車停歇,她歡喜相迎。
但馬車裏出現的一雙男女,讓她腳步一頓。
李相明攥著女子的手,拾階而上。
“夫人,玉兒對我有救命之恩,此次回京我定要娶她為平妻。”
白念妍掌心掐緊,原本秋水剪波的眸子裏,掀起驚濤駭浪。
躲在李相明身後的蘇玉兒,嘴角噙著笑意與她對視,當麵抱住了他的手臂。
與京城的大家閨秀的不同,蘇玉兒的膚色偏黃,身形消瘦如柴,站在那裏鬆垮垮的,全然沒有克己複禮的規矩。
白念妍紅了眼眶,哽咽開口。
“李相明,當初成婚時,你起誓承諾絕不會再娶,現在為何出爾反爾?”
李相明臉色微沉,嘴唇抿緊。
在白念妍身後,寧安候府的老夫人王氏杵著拐杖走出來,一臉不悅。
“倒也不怪妍兒難過,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不提前寫信說清楚,我寧遠侯府一向知恩圖報,這姑娘若是真救了你的命,難道妍兒還真能不讓她進門?”
說罷,她又冷了一眼蘇玉兒。
“你也是沒有規矩,見到主母還不問安,站也沒個站相!”
聽著她的話,白念妍的眸子又黯然了幾分。
王氏看著是在敲打李相明和蘇玉兒,實際上話裏話外已經同意兒子續娶平妻。
這母子二人絲毫不在意她的感受,未免也太欺負人了。
當初成親時,李相明是配不上她的。
她是丞相府的大小姐,而他寧遠侯的身份不過是是世襲罔替下來的,往前數三輩,都沒有一個為國效力的人才,朝廷按照製度,削減俸祿,沒收了賜下的宅邸,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若不是他苦苦追求,揚言他李相明摯愛白念妍,說的情真意切,情意綿綿,她又怎會答應此事,厚著臉皮去跟皇上求這樁婚事?
婚後是她掏空自己的嫁妝,為他謀了官職,在他隨軍出征的三年裏,親自下場經商補貼家用,苦苦支撐三年,卻等來這麼結果。
白念妍此刻隻覺得身心俱疲,她眼眸含淚,緩緩開口,“此事我若不答應,又待如何?”
李相明和王氏皆變了臉色。
“妍兒,你雖然是丞相府的嫡女,身份尊貴,但寧遠侯府也不是小門小戶,我兒如此身份,三妻四妾也是正常,你有什麼不能答應的。”
王氏耷拉著眼簾,語氣帶著幾分不悅。
白念妍娘家顯赫又如何,自從她嫁入寧遠侯府以後,丞相府的人從未來看過她,顯然是根本不在意她的好歹。
無人撐腰,還敢在婆家擺架子?
李相明眉頭緊鎖,聲音漸冷,“你若是不答應,我便去求皇上賜婚,此番邊關我浴血殺敵,還是有一些軍功在身的,換一個玉兒平妻的名分錯錯有餘。”
眼前男人冷漠的嘴臉,讓白念妍覺得陌生。
當初他求到丞相府,態度低聲下氣,在他麵前從來不敢說一個不字,言行舉止都是小心翼翼的,不讓她受半分委屈,如今卻換了這副嘴臉。
這幾年含辛茹苦,付出真心,被他如此辜負!
她滾燙的心,一下子死掉了。
“相明,此事萬萬不可!”
王氏臉上的褶子擠在一起,心中萬分焦急,寧遠侯府落魄多年,眼下好不容易有了重新崛起的希望,自然是要用軍功換取更高的官職,重振昔日榮光。
若是用在納妾上,怕是老祖宗要氣的從墳裏爬出來!
李相明麵沉如水,態度堅決。
“相明哥哥,你不必如此,玉兒跟著你不求名分,隻求你真心待我,斷然是不會能讓你為難的。”
蘇玉兒說得義正辭嚴,露出不屑的目光看向白念妍,“原本我還以為京城的大家閨秀的會有容人之能,結果還不如我們鄉下人氣量大,簡直自私自利至極!”
“玉兒,你救我性命,不遠千裏跟我來到京城,我怎麼能讓你沒有名分!”
見蘇玉兒如此懂事,李相明更是生了憐惜之意,伸手將她護在身後,“此事就這麼定了,明天一早本侯就去麵聖求個賜婚的恩旨,你就是再心思狹隘,也不能忤逆聖旨吧?”
白念妍抹去淚水,聲音不再柔弱,“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忤逆聖旨,既然你們倒打一耙,說我心思狹隘,那這女人你想娶便娶吧。”
峰回路轉,柳暗花明。
李相明麵色一喜,急忙問道:“夫人,此話當真?”
若是能將蘇玉兒娶進門,又能保住軍功,那當真是最好不過了。
他擔心白念妍變卦,連忙畫下大餅。
“夫人你放心,玉兒過門以後,這府上的事情還是你做主,以後即便是她先生下兒子,你的地位也絲毫不會動搖。”
李相明說話的語氣,跟當年承諾絕不再娶時如出一轍。
白念妍氣的肩膀輕顫,真沒想到她居然是如此不要臉的人。
“不必了,以後你家的事情,就讓她做主吧,等她生了兒子,寧遠侯的爵位也可以一並給了。”
李相明心中暗喜,他剛才說的本就是緩兵之計,將來府上的內務,爵位的傳承,都不可能跟她有半分關係。
原本他還在擔心,到時候翻臉之後,白念妍會不會鬧到丞相府去,現在既然她自己放棄,那可就怨不得她了。
“沒想到妍兒居然如此大度,方才是為夫錯怪你了。”
他居然真的應承下來,在白念妍心裏,他無恥的程度再創新高。
“青竹,娶紙筆來。”
貼身丫鬟方才聽見李相明的話,已經氣的牙根癢癢,此刻聽見白念妍吩咐,便知道她要做什麼。
鋪成紙筆,白紙黑字。
李相明皺著眉頭,不明所以。
“妍兒,時候不早了,若是無事,我便帶玉兒休息去了。”
“侯爺倒是心急,不如把事情了卻,再跟你的新歡翻雲覆雨不遲。”
白念妍將寫好的紙張丟給李相明,麵容冷清的如天色寒月。
李相明捧著看了一眼,臉色黑成鍋底。
這竟然是休書!
“你瘋了嗎!”
古往今來,都是男子休妻,從來沒有女子休夫!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白念妍緊了薄毯,目光冷淡。
“當初成親,你說過不會納妾,如今失信,你我便不再是夫妻了。”
她邁著步子進了門,語氣譏諷。
“對了,這府邸是我用嫁妝買的,現在趕緊從我家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