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明黃色的紙錢上,寫滿了方舟和許靈靈這兩個名字。
陰雨潮濕的天空下,我抱著一捧滿天星,踏步走向一塊…………隻寫著許靈靈一個名字的墓碑。
我偷偷地用小刀在石碑下刻出了方舟的名字。
手被磨破了皮,滲出了血絲,我低下頭親吻傷口,舔走了紅色的液體。
我們最喜歡的歌曲響起,直到鈴聲的最後一秒。
「方總,今天是您最後一次心理谘詢了,請問你什麼時候過來?」
「現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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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樹下,你說要和我一直在一起。
於是,你的身體是我的,我的靈魂是你的。
我們成為了彼此的命運共同體,再也不懼分離。
我在祭品上捆梆了我們的名字,滿天星承載著我們的一部份。
去撫慰另一個世界的我們。」
劉芸穿著白大卦戴著眼鏡,伸出食指,把鼻梁的眼鏡往上推了推,盯著手中a4紙上的文字,眼含熱淚。
「看來您最近的情況不錯啊。」
我微微一笑,「多虧了劉醫生的建議,文字果然能治愈人心,有些感情也就有了地方可以安放。」
劉芸起身去了裏間,出來的時候手上拿著一束玫瑰花。
「劉醫生今晚有約會?」我詫異地看向她。
劉芸拿著玫瑰花遞到我麵前,眉目含情,「就看你給不給我…………約會的機會了。」
我:…………
麵前的女人溫潤如斯,可惜卻捧著一束大紅的玫瑰花…………
怎麼說呢?她不適合玫瑰,她應該捧百合花,那樣就完美了。
我垂下眼眸,撥動著手腕上玄色的珠串,「你知道我不會的。」
「別這麼狠心,方總,我們好歹也認識快三年了。」
她泄了氣,「知道你不會,知道你心裏隻有你死去的女朋友。」
「你執著的樣子讓我好著迷,真是太可惜了,我不能擁有。」
回到家中,打開電腦,把文檔調出來看了又看。
黑屏的時候,電腦屏幕上映出一個幹淨利落的短發男人。
想起記憶中的笑顏,我動了動嘴角,揚起一抹弧度,又沉寂下去。
死去的女朋友?
嗬!
方舟啊方舟,這個世界上隻有我知道死的不隻是我,還有你。
每次麵對你爸媽,我都不敢說他們眼前的人不是他們的兒子…………不,至少身體是你的。
我會好好活著,畢竟,我活著就代表你活著,是不是?
我隻能把你化成文字…………你來我的文字裏和我說說話吧!
鍵盤聲響起…………
暗了的屏幕打出一道光!
我從家裏祭祖回來,卻感覺全身像被碾壓過的疼痛。
剛把手放在門鎖上,門就從裏邊被打開了。
方舟直愣愣地看著我,似乎還眨了一下眼睛,神情有些恍惚。
「我不過回了一趟老家,你怎麼這麼頹廢了?」
我不開心地看了他一眼,幾根泛白的發絲突兀的出現在方舟頭上,隻有那雙明亮的眼睛依舊。
他瘦了很多,得好好補補了,我這麼想著。
看他還在那呆著,我歎了口氣,張開手,「我回來了,不來個…………」
這句話不知道戳中他哪了,我話都沒說完,就被他一把抱住,手腕上迅速被套上一串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恍惚間感覺身體一沉。
大概是方舟抱的太緊的緣故。
他抱的緊緊的,似要融進他的身體裏。
「以後你去哪,我就去哪?」他的聲音十分暗啞。
我感覺莫名其妙,不過是回了一趟老家而已。
「我有點喘不過氣來了。」
我垂眸一看,這個手串,每一顆珠子都是扁圓的形狀,還有隆起的曲脊。
好奇怪一物件,也不怎麼好看呀,更不是我平時喜歡的東西。
待我正要摘下,被他一把攔住了!
*
他神情十分嚴肅,「別摘,這是我從廟裏求回來的,可以給你帶來好運。」
「不會還是開過光的吧?」我好笑地問道。
剛剛戴上時,似有一種沉重的力道牽著自己,似乎像漂泊蒲公英飄到了一處地方又被強力嵌進實體一般可以掌控自己的方向,居然有種久違的陌生感。
怎麼說呢?怪怪的。
我抬起眼睛認真地看他,怎麼感覺我好像錯過了許多東西一樣。
「我怎麼記得…………你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從來不信這些的啊?」
方舟眼神不變,隻是意味深長地說:「有些事情總要有些變化,才能得到想要的。」
「噢,那你想要什麼?」
「你。」
下一秒,我的嘴便被堵住了!!!
一吻結束,便聽見他暗啞的聲音帶著克製。
「我真的好想你。」
方舟現在一回家,就各種跟我黏在一起,像是彌補什麼一樣。
他甚至不跟他朋友出去玩,更不讓他朋友來家裏玩,我都聽見他電話裏他兄弟罵他的聲音了。
給客戶做美甲的時候,還有點心不在焉,直到客戶看見我手上戴著的手串。
她驚訝地說道:「這個手串好難得呀,雖然跟你不匹配。」
「難得?」
「是呀,隻是…………」
我抬眼立刻問她,「隻是什麼?」
客戶卻突然一笑,眉間一顆痣輕動,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我忘了是在哪一本書上看到的,上麵太多字,我記不全,隻記得是菩提籽的一種,能帶來好運,還有可能心想事成。」
這跟方舟說的也沒什麼區別啊!
嘴裏喃喃著「心想事成…………好運…………」醒了過來。
我揉著眼睛看了眼電子鬧鐘,都晚上7點了,方舟應該要下班回來了吧!
頭有點沉,自從回來後我變得越來越嗜睡,還老是做夢,隻不過一醒來又都忘光了。我歎了口氣,習慣就好了。
方舟下班回到家,立刻放下東西去做飯,看著滿桌的飯菜,色香味俱全,真懷疑他是不是去哪裏進修了。
以前雖然也有他煮飯的時候,可也沒有這麼多花樣呀?
他一臉期待著什麼的表情…………嗯…………也許是我想多了。
我走過去,彎腰親了他一下,「幸苦了啊,男朋友。」
然後又被他按著,來了一個深吻。
他彎起好看的眉眼,學著我,「有來有往啊,女朋友。」
吃完飯後,我準備去洗碗,卻被他攔下。
「碗我來洗就好了,你看你疲憊的眼神,坐著休息休息。」我說完準備端著走。
然後又被他攔下,就這麼拉來扯去間,手上的珠串突然散開,手腕上似被卸了力氣,身體驟然輕飄飄的。
劈裏啪啦地散了一地,珠子掉落的聲響仿佛和自己的心跳聲同頻。
方舟大驚失色,慌忙地去撿地上的珠子。
散落的珠子滾得到處都是,沙發角落,桌子底下,電視櫃下…………找了半小時才找完。
方舟拿起一數,隻有十七顆,手不自覺抖了一下,他似是思考了一瞬。
然後捧著這些散落的珠子,用斷繩重新串起來,手上的動作哆哆嗦嗦,卻不妨礙他快速打了一個結。
方舟失神念叨著繼續尋找:「還有一個呢?一定能找到的…………一定可以的!」
他趴在地上用手機照明,手在縫隙裏麵探來探去,不知道他碰到了什麼,隻聽他一聲痛呼,手拿出來,手腕開了一道鮮紅的口子。
我拉過他的手想說點什麼卻沒有牽到,我的手像穿膜一樣穿過了他的手。
我不可置信地望著我的手,再把目光落在他垂在一旁的手,想再試試,卻油然而起一種強烈的恐懼感,伸出的手硬生生停在了距離那手一個拳頭的位置。
他坐在地上滿眼猩紅地看著我,又低下頭頹廢似地呢喃:
「不……不一樣的!一定還有辦法的。」
方舟抬眼看到我的表情時,似乎驚了一下很快又恢複了正常,隻以為我的神色全是因他而起,開始解釋起來他的反應。
「我隻是覺得送給你的好運不應該就這麼斷掉,所以情緒有點激動,你…………你別擔心。」
雖然不太相信他這句話,但看著他微紅的眼神恢複了正常,再加上內心不斷湧出來的恐懼感,竟然有種不敢追究真實原因的鬱氣。
我心想就這樣吧,先就這樣吧!
他把那串珠子給我戴上,手腕上又傳來一陣強烈的拉扯和嵌入感,然後對我說:「這次,我一定會係緊的,不會再散了。」
我看著他抓著我的手,又碰上了,剛放下的疑惑又起來了,不會是幻覺吧?我用力眨了眨眼,手不由得抓緊了他要退回去的手,緊緊的拽著。
這串珠子…………有幾顆還沾到了血,似乎是有意的又似乎是無意的。
沿著他的手臂往上看到了他深陷的眼窩裏帶著一絲疑問,我歎了口氣,「工作別太累了。」
聞言,他輕輕點了下頭,微微揚起嘴角:「好。」
第二天清早,方舟不見了。
他隻留下一個紙條說出去有點事,別找他,他很快回來。
我打電話都打不通,發信息也不回,方舟徹底失聯了。
這一失聯,他便失聯了一個月。
*
方舟回來的這一天,我坐在客廳裏看電視。
我聽見聲音沒有動,隻是不停地摁著手裏的遙控器,電視的聲音也不停地換著人聲。
他一進來,便不由分說地拉過我的手,將新的手串,換掉舊的,戴在了我的手上,這次的嵌入感卻更加強烈,也更加沉重,我一數剛好8顆。
心臟瞬間被糾了一下,渾身透著不舒服。
我垂眸看了眼手串,忍了又忍,「你出去這麼久,就為了這個?」
他靜默,似乎不知如何解釋,「這個很重要。」
「為什麼?這手串到底是用來做什麼的?」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他眼中麵露痛苦,一把將我拉過去緊緊抱著,任我怎麼掙脫都掙脫不出來。
「對不起!」
什麼原因都不想給,我這一個月的擔憂隻換來一句「對不起」。
心中的怒意直衝腦門,一把將他推開!
「別碰我!」我確定,他有事瞞著我,而且是件很重要的大事。
*
一片黑漆漆的地方,伸手不見五指。
隻聽見有人在呼喚我,從一開始試探的小聲,再到好像確定了似的,過了一會便是完全確定不遲疑而堅定大喊的聲音。
慢慢地,黑色的一片勾勒出一道泛白的人影。
聲音由遠及近,似乎就在麵前,我也想走過去看清那個人。
我卻發現我動不了,身體像被什麼東西束縛著。
他的聲音很好聽,特別是叫我名字的時候,我很想回應他,很想跟他說說話,可我卻不知怎麼的,發不出一點聲音。
氣得我眼眶發熱,焦急地想出聲。
你看見我了嗎?
我動不了!
你可以走到我身邊嗎?
這裏太黑了!
倏然,我聽見大批動物的活動聲,像是烏鴉嘶鳴。
一陣疾風朝我湧來,我整個身體立馬下墜,瞬間被不知道什麼的東西碾壓成泥。
「靈靈!靈靈!快醒醒。」
我大口喘息著醒來,滿臉冒著冷汗,恍惚間看見方舟一臉焦急地叫著我的名字。
那下墜感的餘韻那麼真實,後怕的感覺還縈繞在周圍。
我抬手抱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感受著他的氣息,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抓住點什麼。
他使了點力,與我保持了一點距離,「靈靈,別怕,有我在。」
然後又吻上來,從額頭,眉眼,鼻尖,再到嘴唇,他格外的輕柔,珍視。
像夢裏一樣,一聲又一聲溫柔且堅定的喊著自己的名字。
情緒平複後,我小聲地說:「我隻記得有種被碾壓的疼痛感。」
方舟側抱著我,我看不見他的神色,卻感覺他身體微不可察地一頓。
隨後,抬手輕輕地撫摸著我的發絲。
「現在還疼嗎?」
我好笑地回他,「隻是一個夢而已,又不是真實發生的,哪裏會真疼啊。」
我翻身騎在他身上,低頭往他脖子上嗅了嗅,「剛剛就想說了,你身上怎麼一股檀香味,你平時可不噴香水的啊?」
方舟眼神一暗,咽喉聳動,他摟著我的腰將我調轉過來,撐在我上方。
「你……不生氣了?」
我靜靜地看了他一會……伸出手描繪他的輪廓,從眉峰,眼睛,手指一彎順著他堅挺的鼻梁一勾,隻見他耳廓染了一片紅。
「看你表現。」
過了一個小時,我就後悔我說了這句話了。
熱意蔓延了很久……
再次醒來,方舟已經不在床上了,看了一眼手機的時間,才淩晨3點。
還以為自己時間調錯了,摸黑拖著酸痛的身體去拉窗簾,一片漆黑。
不知道是不是身處黑暗的原因,聽覺異常敏銳,樓上傳來一陣若隱若現的誦經聲,還有木魚聲……
梆……梆……梆……
隨著聲音的方向走去,沿著聲音上樓,那木魚聲也一下一下敲進了心裏,帶起一陣莫名的恐慌。
最後,我停在了樓頂的一間雜物房外,透過門縫滲出來的燈光,那麼清晰的聲音……然而更清楚的是……
那誦經聲來自於方舟!
方舟身上若有似無的檀香味,很明顯來源於這裏。
我深吸一口氣,把有些顫抖的手放在門把上,慢慢攥緊手指轉動把手,開了一道縫隙便停下來。
那道縫隙足以讓我看清房間裏的情況……
那敲木魚念經的人,一身素衣跪在一個法壇前,正是方舟,四周點了好幾盞長明燈。
往上看,一張照片明晃晃地置放在中間……
我震驚地揉了揉眼睛。
定睛再看,照片上的人不正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