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陪伴沈燁十年的女人,人淡如菊。
沈燁稱帝封了他人為後,我平靜接受。
皇後要搶走沈燁送我的琉璃釵,我毫不反抗。
後宮妃嬪汙蔑我害皇後小產,我也不辯解。
直到沈燁以巫蠱之罪賜我毒酒,我坐不住了。
十萬士兵圍了京城,我穿上龍袍,拔出尚方寶劍。
沈燁不可置信:“阿瑤,你不是最愛朕了嗎?”
我砍下沈燁的頭顱,受萬人朝拜。
蘭因絮果的愛情,哪裏比得上九五至尊之位?
1
新皇登基,封後大典萬眾矚目。
當宣讀詔書的司禮捧著明黃聖旨走出時,所有人都看向頭戴九龍四鳳冠的我。
我是沈燁過了明路的妻,皇後之位,非我莫屬。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洛氏攸德,嫻雅端莊,著,冊封為後,為天下之母儀。”
“姚氏端敏慧至,盡恭盡慎,冊為正一品貴妃,為三妃之首。”
......
一時之間,百官震驚。
一個著明黃雲紋禮服的美豔女子從眾人間走出,正是前朝公主,天下第一美人,洛雲。
洛雲走到我麵前,身形柔弱,美目盡是挑釁:“姐姐,這九龍四鳳冠,該還給我了吧。”
我麵色如常,將鳳冠取下,替洛雲戴上。
管樂響起,百官朝拜新朝帝後。
我望著高台上俯瞰眾人的男女,雙眼微眯。
做皇帝,好生威風。
是夜,我剛沐浴完,就聽門外喧囂。
沈燁匆匆走進昭陽宮,一見到我就蹲身握住我的手:“阿瑤,你聽朕解釋。”
“周朝餘威仍在,朕立洛雲為後是權宜之計,待朕清洗前朝,定廢洛雲,改立你為後。”
我看向一臉誠懇的沈燁,十年過去,他出落得越發英俊,越發不像那個翻牆給我買點心的少年了。
我垂眸微笑:“皇上,臣妾信你。”
沈燁向來喜我這不爭不搶,一心為他的性子。
我看著得到我的回複後鬆了一口氣的沈燁,目送他離開。
月掛枝頭,我在燭光下讀著邊關送來的信。
大宮女天香從外麵走回,憤憤道:“娘娘,椒房殿今夜叫了三回水,我看聖上所說逢場作戲是假,耽於美色是真!”
天香是江湖俠女,多次救我與沈燁於危難之中,向來心直口快。
我笑著遞了一盞上好的君山毛尖給她:“消消氣,陛下有陛下的難處,宮中不比外麵,小心隔牆有耳。”
天香嘟囔著接過:“娘娘沒看那女人又當又立的樣子,別讓我碰上她,不然我定給她點顏色瞧瞧。”
我垂眸一笑。
洛雲以死明誌未果,被沈燁救下,嘴上不願可身體誠實。
沈燁對洛雲恨之入骨,卻又夜夜獨寵洛雲。
這兩人心懷鬼胎,這般定有緣由。
我倒是要看看,他們在籌謀什麼。
2
天香真是個烏鴉嘴。
半月後的早晨,我在昭陽宮微微歎氣,麵前是倨傲的皇後宮女。
宮女厲聲道:“貴妃娘娘好大的膽子,竟敢對皇後娘娘不敬,連晨會都不參加!”
天香上前給了宮女兩巴掌:“亡國公主擺什麼譜,我看你家娘娘倒是好大的膽子!”
天香揪住宮女的領子,看向我:“娘娘,丟出去嗎?”
我看著宮女嫩生生的臉,這是洛雲公主時的貼身侍女小桃,我本以為沈燁把他們殺了個幹淨,沒想到竟然留下了。
我不緊不慢換了一襲月白雲紋羅裙,不配珠玉,唯發間簪了一烏木發釵。
“天香,去椒房殿。”
椒房殿好生熱鬧。
沈燁後宮目前隻有五位妃嬪,現在除了我的三位都圍著洛雲說笑,好不開懷。
一見洛雲,宮女哭喊道:“娘娘!”
洛雲見侍女鼻青臉腫,麵色一驚。
洛雲下首的白昭儀開口道:“皇貴妃娘娘來遲也就罷了,怎還傷人?”
天香扭頭懟道:“白昭儀嘴臭就罷了,怎還噴糞?”
白昭儀身旁的雲貴人接著道:“宮中怎會有如此粗鄙的宮人,皇貴妃娘娘怎連下人都管不好?”
天香啐了一口:“貴人出身高貴,卻連個嬪位都混不上,皇後娘娘怎麼不說給你提一提位分?”
雲貴人最恨別人說起位分一事,被戳中痛處,恨恨地看著我。
插不上話的王美人柔弱勸道:“妹妹替諸位姐姐給皇貴妃娘娘賠個不是,娘娘消消氣。”
天香哈哈大笑:“你一個小小美人,也配替諸位娘娘賠不是,真是豬鼻子插蔥——裝象!”
看王美人被哽得說不出話來,天香得意地轉頭,在我耳邊悄聲誇讚道:“不愧是娘娘,我照娘娘教得懟,這些天龍人臉色都變了!”
洛雲見她的好姐妹吃癟,蹙眉開口:“宮女不敬宮妃,拉下去打五十大板。”
洛雲又看向我:“貴妃禦下無方,念初次犯,撤牌一月,抄心經十遍,無故不得外出。”
我看著洛雲,亡國不過兩月,她又恢複到珠光寶氣光彩照人的模樣來,當真權力養人。
天香知我心思,把走向洛雲的宮女提了回來,一刀割下她的舌頭,把淌血的斷舌一把扔到洛雲新做的裙上。
宮女號叫著滿地打滾。
洛雲起身,厲聲喊道:“來人!把這宮女給我拖下去,杖斃!”
侍從進門,看到洛雲發難的人是我和天香後,又退了出去。
沈燁把前朝宮人侍衛殺了個幹淨,現在宮中的侍衛都是從邊疆帶回的兄弟們。
邊疆來的士兵都對前朝恨之入骨,又怎會聽洛雲的命令。
洛雲正欲說什麼,就見沈燁從遠處走來。
“皇後宮中怎麼這般熱鬧?”
3
沈燁進門,看到我時,有些訝異。
洛雲瞬間換了副神情,高傲又脆弱,泫然欲泣,冷冷道:“皇上竟然心係貴妃,又何必折辱臣妾!”
一旁的白昭儀三人添油加醋地向沈燁控訴我,情到深處,還流淚道:“還請皇上為皇後娘娘做主!”
我在沈燁開口前搶先開口:“陛下政務繁忙,清洗宮廷之時恐漏下餘孽,臣妾知皇後心善,不忍處置前朝舊人,可這關乎陛下安危,臣妾不得不擅自做主。”
小桃自幼服侍洛雲,可謂洛雲手下第一倀鬼,為洛雲磋磨了眾多貌美女子,斷舌也是便宜她了。
洛雲聽我這般說,美人落淚,撲進沈燁懷中:“臣妾待小桃如親姊妹看,貴妃這般虐待小桃,傷在小桃身,痛在臣妾心。”
沈燁想哄洛雲,卻下意識看向我。
我麵色淡淡,用十年如一日的表情安靜看著他。
沈燁回避我的視線,對我說道:“朕知皇貴妃心係朕,心係天下,皇貴妃身體欠佳,每半月的晨會就免了。”
又看向他懷中眼角緋紅的洛雲:“皇後私藏前朝宮人,該罰,念在皇後初犯,這宮女竟然已經斷舌,便留在皇後宮中做個灑掃丫頭吧。”
說著便不顧洛雲的掙紮將其攔腰抱起,向禦書房走去。
我看白昭儀三人青紅的臉色,心情甚好,叫著天香回了宮。
我沒想到,夜夜留宿椒房殿的沈燁,今夜竟然翻了我的牌子。
散發的沈燁從背後抱住我,細密的熱意落在我的頸上。
“阿瑤,給朕生個孩子吧。”
我端著身子,輕輕推開沈燁,看著他正色道:“陛下的長子應出自中宮,立長立嫡,方能兄弟和睦,延續大魏基業。”
沈燁見我嚴肅的樣子,不滿地將我推倒:“朕立誰為太子,誰就是太子。”
他解開我的中衣,挑眉一笑:“莫非阿瑤吃醋了,還在生朕立洛雲為後的悶氣?”
我垂眸回道:“臣妾怎會與陛下賭氣?臣妾隻願陛下前朝太平,後宮和睦。”
沈燁哈哈大笑,他喜歡我心係他的樣子,朝我撲來。
昭陽宮的燈,一夜沒滅。
第二天,天香說,洛雲把椒房殿的瓷器砸了個幹淨。
又過了一月,太醫來昭陽宮為我例行問診。
“娘娘,您有孕了。”
我沒想到我會懷孕。
之前的十年,我和沈燁這般親密都沒有孩子,今日不比往日,我卻一發得子。
我靠在榻上悶笑著,把一旁的天香嚇個半死。
見我無事後,天香高興道:“娘娘,你為何不許太醫聲張?我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陛下!”
我搖頭阻止了天香,看著天香不解的眼神,閉上眼。
後宮各處都是沈燁的眼線,有的事,在意的話,不必說。
5
天香見我孕期興致不高,換著法逗樂我。
時間就在我們的打鬧中過去了,很快就到了中秋宮宴。
沈燁免了我的晨會請安,可宮宴我逃不掉。
天香哼著歌替我挑選衣裙:“我要讓娘娘豔絕後宮!”
我製止了天香,讓她幫我把櫃子深處的銀白玉蘭紋金緞裙拿出來,又自己綰了一個最簡單不過的盤發。
我拿出塵封已久的木匣,取出裏頭小心保存的琉璃釵,輕輕插在發間。
我看著鏡子中衣著簡單,唯有發間一點亮色的女人,冷淡神色微微鬆動。
我與沈燁邊塞定情時,也是這副打扮。
隻是不知沈燁是否還記得。
我到得不算早,其餘妃嬪都已經到了,正整理著儀容,想向晚些從前朝趕來的沈燁展示自己最美的一麵。
皇後下首第一個位子應是我的座位,可白昭儀正坐在洛雲右手邊陪笑。
白昭儀見我,陰陽道:“皇貴妃娘娘向來不和姐妹們說笑,妹妹一時忘了姐姐還要來,占了姐姐的位置,姐姐不會介意吧?”
我輕輕抬眼,沒有說話。
王美人接道:“皇貴妃娘娘一貫和氣,怎會為了一個位子生起事端?”
好一頂高帽子。
我攔住想上前的天香,在最末席坐下,自顧自喝著茶。
今日螃蟹宴,洛雲出了大力氣,這茶名貴,入口聲香。
沒自在一會兒,洛雲忽然開口:“姐妹們都戴了新上的頭麵,唯有貴妃素雅,不過貴妃頭上的琉璃釵倒是精致,可否讓本宮一觀?”
洛雲聲如黃鶯,可這悅耳女聲卻戳在我的心上。
後宮誰都可以不知道,但是洛雲一定會認識這琉璃釵的。
因為這可是十年前將軍府未被問斬時,她青梅竹馬的沈燁哥哥親手做的。
此間唯一琉璃釵,隻送心上人。
我看向上位高高在上的洛雲,十年過去,她越發會做表麵功夫了。
我笑著拔下發間的琉璃釵:“皇後娘娘想看的話,下來看就是。”
洛雲有些狐疑,但我與世無爭的名聲又實在傳得遠,加上之前她接連的挑釁我都默默受了,便暫時放下心來。
洛雲走下來,站在我身前,伸出手來,我端坐在位上,仰頭看向得意的洛雲,緩緩將琉璃釵遞去。
一個熟悉的腳步近了。
快要觸碰到洛雲時,我不小心鬆手,琉璃釵摔到青石板上,碎了。
當著沈燁和洛雲的麵,這根隻被我們三人所知的琉璃釵碎了。
我看著驚愕的沈燁,和麵露凶光卻礙於沈燁不得發作的洛雲,心中暢快,可麵上不顯。
洛雲拉住沈燁的袖口:“臣妾不過是見這琉璃釵好看,心生好奇,想借來一觀,貴妃答應了,卻又如此羞辱臣妾。”
我看向沈燁,沈燁也看向我。
沈燁不可置信地問道:“阿瑤,何至於此?”
我起身,麵露哀色:“陛下當年於斷橋向我求親,說這琉璃釵為心上人而做。”
“臣妾高興陛下從未婚妻病逝的傷痛中走出,又竊喜陛下對臣妾有了情,於是接過琉璃釵,發誓與陛下死同穴,永不背棄。”
“琉璃易碎彩雲易散,如今看來,是臣妾貪心了。”
“陛下以後不必再來了,便由臣妾青燈古佛,了卻餘生。”
我轉身離去,聽見身後沈燁憤怒地對內侍說。
“皇貴妃禦前失儀,恃寵生驕,禁足兩月!”
6
被關在昭陽宮的日子,並不難熬。
我跪在墊子上,對著供桌的佛像靜坐,盤著菩提子。
天香在一旁為我焚香,扇著扇著就扭頭咳嗽起來。
“娘娘不是不信神佛嗎,怎麼開始搗鼓這些東西,還特意讓我采買最烈的香,熏死了......”
我抬手幫她順氣,問道:“那整個昭陽宮是否全是著伽藍香味呢?”
天香連點頭:“不進門都聞到了。”
我在宮中焚了一個月的香,沈燁終於來了昭陽宮。
宮外大雪紛飛,沈燁推門進來,滿身酒氣。
今日是除夕,闔宮歡宴,沈燁應該沒少喝。
竟然除夕了啊,全家團聚的日子。
我輕撫還未顯懷的肚子,一時走神。
沈燁一把將我撲倒,開始扒我的衣服。
我推他,可根本推不動,反而讓沈燁越發粗暴。
“阿瑤,你如今連與朕親近都不願了嗎?”
“陛下,喝酒傷身,你醉了。”
沈燁完全失去了理智,我隻能任其動作,冷汗直冒。
到最後,我身下忽然湧出血跡。
意識模糊間,我看見天香著急地帶人朝我奔來。
還聽見沈燁驚慌之餘的那句。
“皇貴妃的禁足解了。”
等我醒來,沈燁站在我的床邊。
經常為我診脈的太醫仔細檢查一番後,對沈燁搖頭:“皇貴妃娘娘傷了身體,以後恐難有孕了。”
我神色哀婉地看向沈燁:“陛下還會封我為後嗎?”
不能生育的妃子,在宮中基本被判了死刑。
沈燁一頓,然後愧疚地握住我的手:“都是朕的錯,阿瑤,朕會好好補償你的。”
我看著沈燁匆忙離去的背影,垂眸冷笑。
男人的承諾,尤其是一個是皇帝的男人的承諾,比琉璃釵更易碎。
不出一月,沈燁所說的“補償”來了。
這天雪停了,難得有太陽。
天香急匆匆向我跑來。
“娘娘,皇後有孕了。”
我走到窗邊,折下伸進窗欞的梅花。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這麼多年的情誼,終究隨水逝去了。
我也無需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