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那日林冉把江玉盈“嚇”走之後，江玉盈就再也沒來找過麻煩，我的住處難得清靜。

不過外頭關於我蓄意勾引麗淑郡主未婚夫的謠言卻愈演愈烈，宮裏人看我的眼神愈加厭惡。

我想其中應該少不了江玉盈的推波助瀾。

所以林冉說，幫我的第一步，就是要洗清這些莫須有的謠言。

我聽完她的計劃，隻覺得驚心。

「冉姐姐，這麼做是不是太過招搖......」

林冉看不見我，隻能衝著空氣白了我一眼，手裏捏著一個精巧的香囊。

「辟謠就是要破釜沉舟，你這樣難怪被他們欺負。

「再說了，明明就是那個渣男的錯，我隻不過要戳穿他而已」

顧時笙在她口中已經用“渣男”這個陌生的詞代替。

我問她“渣男”是什麼意思，她說“渣男”就是像顧時笙這樣玩弄感情的壞男人。

林冉經常說出一些奇怪的詞句，我總是忍不住好奇小聲問她，她會興致盎然跟我講解，從她的口中我仿佛在走進她原來所在的奇妙世界。

一晃眼，九公主的賞花宴開始了。

以前從來不喜這種聚會的我貿然出現，引來了不少人的側目，然而大部分人隻是不認識我。

九公主是宮中德高望重的賢妃所出，能來參加九公主賞花宴的，不是皇子公主就是世家貴族。

他們早在各種宴會上相互熟悉，見著我一個新麵孔自然驚奇。

原本被簇擁在人群中央正談笑風生的江玉盈一瞧見我，臉色就像吃了蟲子一樣難看，低頭對著別人耳語了幾句，其他人立馬投來夷然不屑的視線。

換作是我，也許早就被這些可怕的眼神洞穿了。

但林冉依然傲然立在原處，高昂著我與生俱來的出水芙蓉麵，整個人好像散發著耀眼的光輝。

「你怎會在此？」

身後傳來一聲冷淡的訊問，林冉翩然轉身，就看見了緊皺眉頭的顧時笙。

我看到林冉頂著我妝點精細的臉扭過身時，顧時笙的眼中閃過我之前從未見過的絢爛，連眉心的鬱結一時都散去不少。

林冉說過，渣男最喜歡的就是美貌清雅的女子。

「這是我九皇姐的賞花宴，我為何不能在此？」

話音剛落，耳邊就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嗤笑聲。

「隻是一個宮女所生的，居然想攀做九公主的皇妹，果真恬不知恥。」

「一副狐媚樣，怕不是又來勾引顧世子的吧？」

林冉也聽見了那些議論，斂眸低笑一聲，抬頭直直望進顧時笙的眼中，聲音不大卻驚惹四麵波濤：

「顧世子，我是來勾引你的嗎？」

顧時笙頓時手足無措地後退幾步，環顧四周議論紛紛，臉色鐵青。

「十三公主，男女授受不親，望自重。」

「男女授受不親？大家都看見的，我未動一步，也不知道方才是誰走近又退後的？」

見顧時笙額角青筋暴起，在眾人麵前又不敢發作的滑稽樣子，林冉露出得逞的微笑，轉頭對著早已從人群中走出來，眼睛能噴火的江玉盈戲謔說道，

「你也看到的，是你的未婚夫先破了男女大防的規矩。」

江玉盈紅著眼眶狠狠剜了顧時笙一眼後又指著林冉失聲大喊：

「你這個賤人，若非你先前蓄意接近，顧郎怎會......」

「誒，此言差矣。」

林冉及時抬手止住江玉盈的話頭，從腰間解下一個做工精美的香囊，江玉盈瞪圓了雙眼。

顧時笙看見了林冉手中的香囊神色大動，欲上前奪下香囊被林冉側身躲過，顧時笙趕忙想開口狡辯，江玉盈震驚傷心的眼神又堵上了他的嘴。

二人的異常反應眾人都看在眼裏，其間質疑的情緒悄然彌漫。

林冉徑直從香囊中掏出一枚小巧的玉佩，顧時笙的臉色開始一寸寸灰敗下來。

「這不會是長英侯府那枚祖傳玉佩吧！」

「什麼？據說這枚玉佩隻會交給曆任侯府夫人，莫非顧世子真有悔婚另娶十三公主之意？」

一言激起千層浪，眾人錯落不斷的談論聲掩蓋住了顧時笙想要最後狡辯的機會，隻能攔住傷心欲絕的江玉盈離開的去路，二人又爭吵起來。

「九公主到——」

尖細的聲音響徹雲霄，議論聲戛然而止，齊齊向款步走來的九公主行禮問安。

江玉盈對九公主說了句身體不適，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顧時笙見了禮後追著江玉盈也離開了。

「看來顧世子和麗淑郡主之間有些小矛盾要解決啊。」

九公主的一句話，就為這出驚天逆轉的大戲蓋棺定論。

我正在心裏默默對林冉敬佩不已時，九公主竟然向她走近。

「你說本宮是你的皇姐，本宮怎不記得有你這麼個妹妹？」

林冉在九公主犀利的目光下頷首回道：

「我是十三公主，李洛安。」

我心下觸動，沒想過我的名號可以用這樣不卑不亢的語氣說出來。

不過我確實是被人遺忘至深，九公主沒想起關於我的一點記憶，偏頭問了自己的嬤嬤才點點頭。

「......嗯，本宮想起來了，確實有一位十三公主，不過許久未見本宮以為皇妹你已經......」

後麵的話九公主自覺不對，笑了笑就敷衍過去，然後大手一揮在她的位置旁添了一個位置，熱絡地邀林冉坐在她身邊。

賞花宴開始後，林冉趁人不注意悄聲對我說：

「知道剛才那一出用我們那兒的流行語叫什麼嗎？

「叫反轉逆襲，標配爽文劇情！」

啊？爽文又是什麼啊？

我跟著林冉回到住處，一個臉生的宮女走上前向林冉跪下行禮。

「喜兒，事情辦得好，賞你的。」

林冉直接摘下頭上的寶石簪子丟給喜兒，她卻慌忙要送回簪子又被林冉推了回去。

「不是什麼寶貝，但也值幾個錢，拿去給你弟弟看病吧。」

喜兒感激涕零，連著扣了好幾個頭謝恩：

「奴婢叩謝公主大恩，今後願為公主做牛做馬，在所不辭！」

林冉端起桌上已經涼掉的茶水，淺淺一笑：

「做牛做馬倒是不必，先去替我沏一壺熱茶吧。」

待喜兒拿起茶壺去小廚房沏茶，我終究是沒耐住疑惑，開口問道：

「冉姐姐，為何叫喜兒混在賞花宴中，九公主就一定會注意到你？」

林冉煞有其事地直起身板，對著前方的空氣指手畫腳起來：

「叫喜兒趁亂說出那枚玉佩的來曆，才能狠狠打臉渣男啊！

「你當九公主真是姍姍來遲嗎？她早來了，就在屏風後麵。

「隻有讓她親眼看到輿論中心的我依然冷靜自持，又加上那兩個蠢貨的對比，她才會記住我。

「從今以後，十三公主李洛安知性又美麗的名聲，很快就會傳遍皇城。」

我恍然大悟，一本正經點頭。

外麵傳來窸窣腳步聲，林冉立刻停止“自言自語”，見到來人是麵帶怒色的陳母妃時，林冉的眸子暗了幾分。

其實，自從那件事發生後，我就再沒和陳母妃見過麵。

我一直很是不解，陳母妃明明是知道顧時笙有未婚妻的，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還要讓我去接近他？

陳母妃一進門就質問我為何要大鬧九公主的賞花宴。

「我沒有鬧啊母妃，明明是顧世子先招惹我的......」

林冉蹙眉垂首，手指絞起了衣帶。

陳母妃見林冉委屈難過的模樣霎時軟了神色，但還是嚴厲嗔怪：

「要不是你先去招惹顧世子，人家會招惹你......」

「母妃你在說什麼呀？」

林冉一聲驚呼讓還欲言語的陳母妃僵在原地，隻能看著淚如雨下的林冉訴道：

「若不是母妃您說要我把握機會，我為何平白招惹顧世子？

「還有一事，母妃分明早早知道顧世子有未婚妻，為何不早些告知於我？累我無辜遭到流言攻擊，夜不能寐！」

陳母妃瞠目結舌，她從來沒見過我這般質問於她。

我亦不自覺屏住呼吸，想聽到陳母妃給我一個期待已久的答案。

卻見陳母妃惱羞成怒，驟然起身將桌案拍得砰砰響，言語間盡是一片用心良苦：

「是你自己不中用，這些年來都留不住一個男人！

「我不告訴你是盼著你能讓顧世子移情到你身上，屆時嫁入侯府過安生日子！

「我是為了你好！」

陳母妃說是為了我好，可我為何覺得如墜冰窖呢？

林冉隨之而來的怒吼很快給了我答案。

「為了我好？為了我好就不會仍由我背上狐狸精的罵名！也不會仍由我這麼多年受盡白眼奚落！

「母妃，您根本不是為了我好，您隻是希望我做一個聽話的傀儡，嫁給一個身份尊貴的男人改善您在宮中不得聖寵的慘狀罷了！」

「混賬！」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直接止住了林冉洶湧的勢頭，也徹底讓我放棄了所有期待。

我早該明白的，陳母妃其實並不愛我，她隻是愛我公主的虛名。

陳母妃長袖一甩，直接下令將林冉禁足後憤然離去。

「冉姐姐，疼嗎......」

我心痛得有點想哭，湊近她紅腫的臉頰想要替她吹一吹，可沒有反應。

哦，差點忘了，鬼魂是沒有眼淚也沒有氣息的。

早就提著茶壺候在門外的喜兒見陳母妃離開，立馬衝進屋裏查看林冉被打的臉，出於憤慨小聲嘀咕：

「貴人對自己的女兒竟這般心狠......」

「我本就不是她的女兒。」

喜兒詫異抬眸，對上林冉眼底的縷縷恨意後又了然地點頭，沒有多說一句。

林冉側耳低聲交代了喜兒幾句話，喜兒很快明白，替她倒好茶水後默默退下。

「喜兒話少辦事好，我再多練練，以後留給你當心腹。

「我難得好人做到底，李洛安你不要太感謝我哦。」

林冉笑嘻嘻地望著門外的四方天地開始品茶。

奇怪，我現在明明是個鬼魂，為何會感到心口微微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