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實詡進門後,對著父母行禮致意:“爹,娘。”
他首先為奚聽筠澄清了方才的事情:“的確是我主動要去找奚表妹的。”
溫國公不敢相信兒子的變化,他猛地站起來,語氣顫抖:“詡哥兒,你......”
溫實詡哪兒還有以前陰鬱的樣子,舉止從容有度,禮節周到,眼中神采奕奕,仿佛又恢複成了以前那個天之驕子,翩翩少年郎的模樣。
他的目光,從進門開始就一直鎖定在奚聽筠的身上,不舍得移開半分。
溫實詡對著溫國公行了一禮,這才道:“爹,娘,我想繼續讀書,重拾學業,哪怕不能夠繼續科考致仕,也要在文章上有所建樹。”
溫國公怔愣半晌,才拍著兒子的肩膀,十分欣慰道:“好好好!你能想通,便好!”
這可是他曾經最滿意最驕傲的兒子,本有將相之才的兒子。
溫實詡之前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是他心底最深的痛。
溫大夫人亦是滿臉激動,她抱住兒子,狠狠哭了一場。
其他人心緒複雜,奚聽筠內心更是激蕩。
上輩子的大表兄一直萎靡不振,在她多次鼓勵之下,尋得名醫治好了腿,才想要出去建功立業,闖出一番事業。
說起那位名醫,跟她還頗有些淵源。
溫大夫人問道:“我的兒,你如今怎麼想通了?”
溫實詡看向奚聽筠,淡聲道:“這正是我要與父親母親說的第二件事。”
察覺到他的目光,奚聽筠微微蹙眉,心裏卻是警惕起來。
麵對大表兄這個唯一的“變數”,她心裏總是沒底。
“在奚表妹來府中之前,我便多次夢見姑母,她與我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表妹,望我能替她好好照顧表妹,還鼓勵我重新讀書。”
“姑母還說她會在底下日日祈禱,為我與表妹求福。”
溫大夫人滿麵驚愕。
這話若不是是從自己兒子嘴裏說出來,她決然不信。
溫實詡不管他們相信與否,隻是淡聲開口道:“所以我想要繼續讀書,希望奚表妹來做我的伴讀,與我一同學習,完成姑母的願望。”
溫國公驚愕,轉頭與夫人對視一眼,心裏滿是不解。
兒子的話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可若是假的,又如何解釋一向性子偏執乖張的兒子,為何對僅僅見過一麵的表妹如此特別?
別說他們夫妻兩迷糊,就連奚聽筠都覺得奇怪,秀麗的眉頭緊緊蹙起。
她是越來越看不懂這大表兄了。
他自己想通了要讀書就罷了,為何還非要拖著她?昨天不過是二人第一次見麵而已。
要說是母親托夢,更是無稽之談,若是母親真能顯靈,要找也是找自己才對。
真真奇怪!
正在這時,突然聽見門外響起老太君拐杖點地的聲音。
老太太聽到丫鬟傳報了溫實詡的消息後,第一時間來見這位閉門不出的孫兒。
她被人攙扶著走進來,眼角掛著晶瑩,上前扶住溫實詡的肩膀,抬眼打量他。
溫實詡恭敬與她見禮:“祖母。”
“好孩子......”
老太太又紅了眼,嗔怪道:“你這孩子,有這份心也不知道來看看祖母。”
溫實詡抬手虛扶著老太太,聲音沉靜:“是孫兒不孝。”
老太太搖搖頭,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這才道:“你如今能想通,便是老天保佑,是你姑母在保佑你,為你指路呢!”
溫大夫人麵色訕訕,下意識看了奚聽筠一眼。
後者低眉斂目,看著溫順乖巧,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最後老太太拍板應下,同意了讓奚聽筠陪在溫實詡身邊伴讀。
她也從原先的院子,搬到與溫實詡更近一些的聽竹院。
這一切打了奚聽筠一個措手不及。
她轉念一想,又認為倒也不是壞事。
如此一來,溫大夫人得顧忌兒子,便是想要對她做什麼,也得束手束腳。
眾人紛紛向溫實詡道賀,其中情緒最激動的卻是溫攸妍。
憑什麼她這個親妹妹都沒資格陪著大哥讀書,大哥卻偏偏選了奚聽筠!
她哪怕不喜歡沉悶的大哥,也不願意自己哥哥更疼寵別人!
她如坐針氈,覺得兩個庶姐都在看自己的笑話。
溫攸妍上前對著溫實詡撒嬌:“大哥,我也要去與你一起讀書,你學問好,還能多教教我。”
溫實詡麵色冷淡幾分,不動聲色避開:“我喜歡安靜。”
溫攸妍一愣,隨即麵色發紅:“我隻是去陪讀,不會吵到大哥的!”
溫實詡不說話,隻對著奚聽筠道:“明日卯時,我等著表妹過來。”
他對著奚聽筠的時候,聲音溫柔得不像話。
奚聽筠愣住,心中雖然疑竇叢生,最後也隻是略略點頭:“好。”
溫攸妍被忽略了個徹底,嫉妒得快要發狂。
她轉頭惡狠狠看了奚聽筠一眼,怒氣衝衝丟下一句:“你給我等著!”
應付完國公府的人,奚聽筠這才回了自己的住處。
除了她帶來的海棠和芍藥,溫大夫人另外給她指派了兩個小丫鬟。
一個名叫宜春,看著老實憨厚,奚聽筠卻知道,她的心眼是最多的。
上輩子也是她扶自己去涼亭歇息,才被二表哥得了手。
後來她仗著功勞,被二表哥收房,暗地裏的陰私事沒少做。
另外一個天真活潑一些,名叫綠柳,是個實心眼的姑娘,隻是做事毛手毛腳,總不太中用,不然也不會被派到她這裏來。
奚聽筠讓海棠暗地裏多盯著宜春,將她的一舉一動都報到自己這裏。
她這邊剛剛安排好幾個丫頭的時候,便聽見外麵人通傳。
竟是二舅母吳氏來了。
吳氏長著一張圓臉,一身月白色滾邊繡梅花的緞麵襖子,看上去溫婉賢良,不爭不搶。
奚聽筠裝作熱情的模樣把人迎進門,一同吃了兩杯茶。
吳氏這才拿出一個匣子:“說起來,剛剛老太太和大太太都送了姑娘東西,我手頭不寬裕,也就隻有這麼一件寶貝,還是從大嫂那裏得來的,還請你不要嫌棄。”
她說著打開盒子,露出裏麵放著的一直羊脂玉雕蘭花的精致小釵來。
奚聽筠眼神一顫,她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抬頭看向對方。
吳氏對著她溫柔笑了笑,像是一點不知道這是母親留給奚聽筠的東西。
它在奚家被瓜分家產的那天不翼而飛,奚聽筠摸不準吳氏在提醒自己,還是在試探自己。
奚聽筠想到一個可能性,麵色更冷。
她以為溫國公府是在打自己最後一點財產的念頭,現在想來,早在自己入府之前,他們就沾手了奚家的金銀。
這還真是......一家豺狼虎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