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生日那天,老公為他的白月光殉情了。
不久前,他的初戀女友自殺了。
給他留下十頁遺書,在曾經掛過同心鎖的地方一躍而下。
愛而不得,情深不壽。
網友給他們的愛鑲上金邊。
而我,卻是他們愛情中十惡不赦的絆腳石。
他們給我寄死老鼠,給我媽寄我的遺照。
還有人跑到學校門口堵我,「賤人,這麼愛當第三者,怎麼不去做職業情婦?」
推搡間,我流產了。
最後,我帶著一身傷遠走他鄉。
再次見到他時,是在江城的售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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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大白天,我會以為在鬧鬼。
畢竟,五年前他就死了。
葬禮是我親手辦的。
這裏距離我的家鄉2000多公裏。
硬臥全程27小時30分,通常還會晚點三小時。
下車後還需要開兩個小時的高速。
相比死而複生,我更願意相信世界之大,人有相似。
巍峨山海拔三千米,跳下去怎麼可能生還。
從包裏找出口罩戴上,我踱步到這對男女身邊。
男人眼睛猩紅,喘著粗氣,頸上的青筋因為憤怒而暴起。
他抓著女孩的手質問,「你到底要幫你混蛋哥哥到什麼時候?」
「可是,他是我哥哥,我有什麼辦法?」
女孩哭得梨花帶雨。
瘦弱的手腕被緊緊攥著,白色的裙擺因為拉扯輕輕翻起。
「我哥跟我保證了,這是最後一次。」
「那是我們攢了五年的首付,你背著我說給就給,賭徒是沒有信用的,郝語柔。」
說罷,男人不再停留,憤怒邁出售樓處。
「文遠,文遠。」郝語柔邁著小碎步,拚命追趕。
我死了五年的丈夫和他死了的白月光還能死而複生。
蠻荒謬的。
早上,我還慰問了謝文遠的父母。
我的生日是他的忌日。
他們還反過來也安慰我想開點。
2、
盡管如此,我的好心情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孟小姐,這邊請。」
售樓處的工作人員,領著我介紹。
三十歲的這天,我在江城有了屬於自己的房子。
交了房款後,工作人員給我遞上一個錘子。
啪。
「雙開門冰箱,恭喜孟小姐。」
運氣不錯。
走出售樓處,想了想,還是拿起手機撥號。
電話接得很快。
【阿姨,我在江城看見文遠了。】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小詩,你胡說什麼?文遠死了我知道你難過,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出現幻覺了。】
【我還看見他前女友了,那個叫郝語柔的。】我繼續道。
【家裏的貓病了,我得帶它去醫院。】
她說完不等我回複,匆匆掛斷了電話。
我以為,她知道自己兒子沒死會很開心呢?
但是想來也是,忌日當天聽到這樣的事。
第一反應應該就是我瘋了。
人怎麼可能死而複生呢?
而且一次還是兩個。
除非,他們當年就沒死。
3、
我沒想到,和謝文遠的再次見麵會這麼快。
周一的例會結束後,周茉領著一個新人進了我辦公室,要分到我的手下。
「謝文遠,你出差那兩天,我麵試的,能力超強。」
「這是我們總經理,孟詩。」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謝文遠愣怔住,顯然根本沒想過會再遇見我。
在這裏遇見前妻的幾率,不亞於中彩票,還是特等獎那種。
「你好。」我若無其事伸出手,臉上沒有波瀾。
下一秒,我笑得溫和,狀似無意般感歎,「你長得還挺像我前夫的,連名字都一樣。」
周茉瞳孔一震,畢竟她對我的過往很了解。
謝文遠有微不可察的驚慌,落在褲縫的手微微捏緊,片刻後又恢複冷靜。
所有動作,都沒有逃過我和周茉的眼睛,我們倆迅速交換了眼神。
這是我們一起打拚的默契。
謝文遠終於和我握手,「你好,孟總,以後請多多關照。」
我微微頷首,「嗯。」
給他安排了工位後,我轉身回到了辦公桌。
中午我和周茉約飯。
我把周末在售樓處的所見所聞,以及謝文遠母親的反常和盤托出。
她放下筷子,眼睛微微眯起,片刻後說出了那句經典台詞,「事情的真相隻有一個,當年這倆賤貨壓根沒死。」
可他們鬧得這麼大圖什麼呢?
如果真愛到難舍難分,完全可以直接離婚。
我又不是死纏爛打的人。
4、
我和謝文遠是相親認識的。
那時,我剛剛考上了事業編不久。
我媽逼著我一定要去見。
單親家庭,她一人帶我不容易,我不想傷她的心便去了。
謝文遠收入不低,外貌出挑,父母皆是體製內,個子也高。
是個很好的選擇,我媽也很滿意。
他承諾過會對我好,會試著努力愛我。
事實上,婚後三年,他確實在盡力做一個好丈夫。
家務全包,知道我的喜好,會在我生理期前提前幫我準備紅糖水、止疼藥。
也會在我媽生病的時候,用心伺候。
紀念日、生日,或者年節,他會提前貼心又周到地準備禮物。
身邊親朋,都挑不出他的半點毛病。
婚前,我沒談過戀愛,淪陷於他的溫柔太正常了。
我想如此和他安穩一生,也挺好。
可,夢終究是夢,總要醒的。
那天我查出懷孕,一心期盼給謝文遠一個驚喜。
謝文遠破天荒地晚歸,身上還帶著酒氣。
回家黏人到不行,抱著我哭。
這樣的謝文遠我也沒見過,我還以為我們雙向奔赴了。
幾天後,我等來的卻是他殉情的消息。
我才知道,謝文遠有個難忘的初戀。
從高中到大學,整整八年。
是我們的兩倍還要多。
謝文遠的父母強烈反對他們在一起。
女孩是離異家庭出身,還有一個好賭的哥哥。?
她走不出來,給謝文遠留下了10頁遺書就香消玉殞。
而謝文遠也選擇在我的生日那天,追隨而去。?
他們沒錯,那我呢?
5、
為了驗證我們的猜想,周茉重新翻看了謝文遠的入職資料。
身份證號是不會騙人的。
他果然就是謝文遠。
周茉的消息還在不斷彈出,金句不斷往外冒。?
【這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菜鳥驛站,不是大件貨,就是小件貨。】
【費盡心機搞這一出,是不是覺得自己很純愛戰神?】
見我不回複,她急了,給彈了一個語音。
我下意識接起來,思緒還在飄散。
見我半天不說話,她要炸了。
【你不會就這樣忍氣吞聲吧?】
她會生氣,很正常。
當年,網絡輿論把我逼得走投無路。
我隻能帶著我媽遠走他鄉。
來到江城的時候,是她幫了我,帶我走出了陰影,我倆的感情比親姐妹還親。
【當然,是玩死他們。】我回她。
我給苟棟璽打了電話。
他是謝文遠的發小,也是謝家的對門鄰居。
當年那件事後,謝文遠的朋友裏就他還願意和我聯係。
【怎麼了,孟詩。】
【前兩天聽周阿姨說,家裏的貓病得很嚴重,你有空能幫我去看看嗎?】
【周阿姨怎麼可能養貓呢,你是不是聽錯了?】
謝文父母家裏最不可能出現的就是貓。
他母親貓毛嚴重過敏。
結婚半年後,我的高中好友要外派出國一年,就把她的貓球球托付給我照顧。
球球是個布偶,掉毛厲害,一年兩次一次半年。
之前,謝文的母親經常會到家裏來給我們送點吃食,或者打掃打掃,頻率高的脾氣隔天就要來一次。
球球在的那一年,她一次都沒來過。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我在江城看見一個人,和謝文遠好像,你說他有沒有可能沒死。】
【他沒死,為什麼又不告訴自己的父母,讓他們白白難過這些年?】
沉默了幾秒,他語氣慌亂,【孟詩,你在說什麼呢,葬禮都辦了。】
接著就是電話掛斷後的忙音。
好得很,都知道,就是騙我。
有種大夏天,被驟然澆了一桶冰水的瑟縮感,即使驕陽再大,也驅散不了身上的寒冷。
直至今天,網絡上還有他們兩個的純愛粉在罵我。
盡管,我已經注銷了所有的賬號,他們還是能追到新賬號下麵。
孜孜不倦。
謝文遠和郝語柔他們倆的照片被冠以受害者的名頭進行了打碼。
我的照片卻被傳得到處都是。
這就是所謂的真愛。
以無辜者的生命為獻祭的三流愛情。
謝文遠活著,他的父母朋友知曉,但是什麼都沒做。
那他們也嘗嘗這地獄的滋味吧。
6、
第二天到公司的時候,辦公室裏的人都圍坐一團。
謝文遠坐在位置上臉色沉沉,一言不發。
「在聊什麼?」
聽到我的話,原本湊在一起的人四散開。
秘書小秦過來跟我咬耳朵,「孟總,我們來的時候,公司外麵貼滿了謝文遠欠債還錢的紙。」
「好像是欠了高利貸。」
我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吩咐他們該上班了。
這事,我和周茉誰都沒有提,就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午休時,我和周茉外出覓食。
「吃什麼啊?」我選擇困難症犯了。
周茉突然肘擊我,「那是不是就是那個死綠茶。」
我衝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正是這場偉大愛情的男女主。
謝文遠花壇邊,身邊跟著的就是郝語柔。
周茉拉著我躲在隱蔽的角落。
「郝語柔,為什麼高利貸會追到我的公司,你哥哥又幹了什麼?」
謝文遠的臉色奇差,語氣不耐煩到了極點。
反觀郝語柔隻會哭哭啼啼。
「可是......可是,我不能看見他們砍我哥哥,他是我唯一的親人。」
「這些年,我替他還了多少次,但總有下一次。」
「這次,你解決不了就分手吧!」
郝語柔回答不出來,她錯愕地看著眼前的人,淚珠掛在她的臉龐,要掉不掉的。
頗為可憐。
她不敢信,一個為了她願意假死、拋棄發妻的人怎麼會說要分手。
「不要,不要分手,文遠我會解決。」
她緊緊抓著謝文遠的衣角,像是在努力抓住即將逝去的愛情。
「我會想辦法,我也會和哥哥了斷。」
腦瓜子嗡嗡的。
不僅僅是謝文遠,我和周茉也是。
郝語柔哥哥這樣的賭徒,不可能輕易了斷,無底洞罷了。
而且郝語柔根本不可能有辦法。
周茉了解過,這些年郝語柔都沒有工作。
是謝文遠一個人養著他們兄妹倆。
當年謝文遠的父母就是因為郝語柔的哥哥才不同意他們倆在一起的。
謝文遠隻能有苦自己扛。
可是再多的愛,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7、
果不其然,郝語柔是沒辦法的。
每天,辦公室門口都會出現新的紙張。
今天,甚至有人上了門。
花臂大哥滿臉橫肉,發達的肱二頭肌看起來能一拳打死兩個謝文遠。
如果不是小秦機靈報了警。
謝文遠恐怕已經躺在ICU了。
鬧事的人被警察帶走後,謝文遠還站在原地。?
像是被抽走了靈魂一般。
在同事麵前,這樣確實夠丟臉的。
現在表麵上同事和和氣氣的。
心裏各有想法。
「謝文遠,你來辦公室一下。」
他辦公桌的另一邊坐下,低著頭等我開口。
「文遠,你缺錢?家裏出事了?」
半晌過去,他的唇始終抿緊,滿臉頹敗,看著很落寞。
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溫柔小意,托著臉看他。?
「這樣吧,我這裏有一筆錢,你先拿著,就當你跟我借的,按照銀行利率就行。」
說著就要給謝文遠轉賬。
他抬起頭,臉上都是疑惑。
「為什麼?」
我歎了口氣,神色哀傷,「或許你太像我的前夫了吧,他對我真的很好,曾經我們有個很幸福的家庭。」
「如果不是意外,我們本可以慢慢變老。」
說著說著,我還擠出了幾滴眼淚,好像真的很懷念謝文遠。
謝文遠給我遞了紙巾,眼中的防備此刻已經煙消雲散。
「謝謝,賬號給我。」
一分鐘後,二十萬就到達了謝文遠的賬戶。
我多次表示不用之後,他還是提筆給我寫了欠條。
就這樣,隔天之後,追債的人再也沒有出現。?
8、
從那以後,謝文遠再見到我也不會躲著走了。?
這是個很好的開始。
最近他加班頻繁,同事們都半開玩笑說,他想卷死誰。
隻有我知道,這是他愧疚的表現。
就像,他不愛我,但是卻可以把好丈夫的角色做到深入人心。
拚命工作帶來的後果就是身體的抗議。
謝文遠原本就有嚴重的胃病。
用餐的時間不固定,熬夜工作,加上應酬。
身體不舒服是一定的。
今天,辦公室裏隻剩下了我們倆。
百葉窗的縫隙中,可以看到他的工位。
他此刻就在座位上疼得抽抽。
我將一盒胃藥放到了他的桌上,「胃不舒服是嗎?用這個。」
他盯著藥盒看了好一會兒,眸光沉沉,像是在回憶往事。
「你不是沒有胃病嗎?」
我像是沒有聽到般,遲緩抬頭,「嗯?什麼?」
他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沒什麼。」
我垂眸苦笑,「你運氣好,我前夫胃病很嚴重,那時候時常包裏會備著,現在已經習慣了。」
這話半真半假,以前備藥是真。
今天,不過是半個小時前隨手叫了個外賣。
我抬頭回望他,謝文遠的眼中晦暗不明。
謝文遠,你會懷念往事嗎?
背負郝語柔和她哥哥命運的日子,你能過得了多久。
「我忘了,你還沒吃飯,我們先去吃飯,再吃藥。」
我拉著他就走,他沒有拒絕。
餐間我喝了點酒,是謝文遠開的車。
下車時我的腳步虛浮,臉上也是一片薄紅。
好巧不巧的,正好摔進了他的懷裏。
謝文遠想要送我上樓,我擺手拒絕。
「孤男寡女的不合適。」
氣氛到這裏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