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過了他才出現在病房。
前幾天他來的也不早,可我今天就極為敏感。
一進來就將平板放在床頭櫃上,“實驗報告整理的差不多了,等下辛苦你校驗下數據了。”
他帶著幾分輕鬆,眼裏泛著終於看到了曙光的希望。
我沒應聲。
他將切好的水果遞給我,我一巴掌打過去,水果滾落一地,姹紫嫣紅的顏色在蒼白的病房裏尤為刺眼。
他楞了一下,溫柔的哄我,“你怎麼了?心情不好嗎?是不是今天的化療太疼了?”
想要衝出口的壞脾氣突然就熄了火,我張了幾次口,才低聲說:“我還沒吃午飯。”
他滿臉歉意,“抱歉,今天趕報告忘了看時間來晚了,我以為你吃過了。你想吃什麼,我現在就去買。”
趕報告?我撇了眼平板,是啊,畢竟誰也不清楚我哪一天病情惡化,就再也沒法幫他了。
究竟是他的演技太好,還是我太瞎,我真的覺得他好真誠。
心底又泛起一絲惡意。
“我想吃昆山路的辣子雞。”
他收拾水果的手一頓,很快又恢複,“好。”
昆山路離這裏有三十多公裏,那是他們昨天看電影的地方。
我並不想吃,我就是故意找茬兒,可是他說好,我內心卻沒有絲毫快意。
趁著空閑,我拿過平板校驗報告。
因為生病,我沒法長期集中注意力,可畢竟是自己做的實驗,分了幾次,我還是強撐著校驗完成。
他回來的時候剛好是晚飯時間。
從化療開始,我的胃口一直就不好,辣子雞油重,即使是我以前最愛的菜,我也依然沒有胃口。
我像是故意和自己作對,一口口的吞食著雞肉。
可人若非要和自己作對,報應一向來的會很快。
還沒吃幾口我就衝進了衛生間,胃部嚴重抗議我剛剛的不理智行為,我吐的昏天暗地。
等緩過一陣,我接過程誠遞過來的水杯,餘光瞥見他沒來得及收回去的嫌棄。
我一遍遍的按壓著衝水按鈕,頭埋在腿上不敢抬起來。
“你出去——出去——”
我把水杯砸向他的方向,歇斯底裏的趕他出去。
我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
太醜陋了,一定一定是非常醜陋的樣子!
我不是一個精致的女生,有一次為了趕實驗進度,我們泡在實驗室一周都沒洗澡。
實驗結果出來的那天,我們互相看著對方油光滿麵的邋遢樣還能笑著互相調侃。
回去把自己扔在浴缸裏麵洗了三遍。
可是現在隻是我自己一個人的狼狽,無與倫比的狼狽,帶著惡心的狼狽。
許久之後我才去洗漱台洗漱,鏡子裏的女人憔悴而蒼老。
因為化療,頭發也已經剃了個幹淨,眼睛紅腫,像個不修邊幅的懶尼姑。
想起那個女孩光鮮靚麗的樣子,我不得不自慚形穢。
我整理好自己走出衛生間,他關切的看著我,“星星,你沒事吧?”
我突然覺得很疲憊,說:“醫生說化療效果挺好的,暫時沒有惡化的跡象。”
猶豫了一會兒,我說,“你這幾天如果忙,就先不過來了。”
“那行,你要是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
他答應的那麼幹脆,讓我想回到一分鐘前扇自己一巴掌。
有一瞬間我想說我後悔了,可是看到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收拾東西想要離開,我終究說不出來。
我像個鴕鳥一樣在醫院躲了幾天,沒有等來程誠,等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幾乎是病房們一打開,對上她的一瞬間,我就認出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