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玉貞度



我和妹妹一同入選了這一屆的聖女，可山神隻選了我一人。

妹妹暗自慶幸，說她可不想當一輩子嫁不了人的女人。

誰知妹妹卻被爹嫁給了村口的殺豬屠夫，而我一躍成為村裏地位最尊貴的女人。

妹妹不喜屠夫粗魯，背地裏和村裏的秀才偷情苟合，被屠夫捉奸在床，要把她浸豬籠。

妹妹卻在臨死前說要最後見我一麵。

那日，殺豬的剔骨刀狠狠插進我的胸口，妹妹雙目猙獰，近乎瘋癲。

「憑什麼風光無限的是你？都是你搶了我的......」

再睜眼，我回到了擲杯筊那日。

我親眼看到她在杯筊上動了手腳，並威脅我不要說出去。

我笑著搖頭。

我的好妹妹，你可知你嫁的屠夫日後會是這天下之主？

1

妹妹偷偷在杯筊上做了手腳，以至於第一次就擲出了聖杯。

我便知道，她也重生了。

前世，她入選後並不開心。

因為當了聖女就意味著不能嫁人生子。

她曾說，身為女子若不能跟丈夫白頭偕老，那這一生的盼頭就沒了。

「還好，神最後隻選了你一個，我要讓爹給我準備婚事去了，姐姐可要忍受住一生嫁不了人的痛苦呀。」

而這一次，她卻死死看著一平一凹的聖杯，神色近乎瘋狂。

「太好了，太好了......」

村長帶領眾人上前查看結果。

「山神大人很喜歡我們家清妍啊。」

爹看梁清妍即將成為村裏最有地位的女人，喜色外露。

聖女五年一選舉，若是自家有女兒入選，那可要跟著一起沾光。

最實質性的好處就是，十年可以不繳納稅收，由村裏幫著出。

「那貞貞......」

爹遲疑著開口。

原本聖女隻有一位，常常從村裏未出嫁的女兒裏選擇最年輕貌美的那一個。

可是自己家的兩個女兒各有特色，一個清冷端莊，一個嬌媚可愛，實在讓大家難以抉擇。

索性一同送到神像下，讓我們擲杯筊，由山神大人做決定。

「一次就擲出聖杯，說明山神大人對清妍很滿意，貞貞就不必再投擲了。」

這正合妹妹心意，畢竟她還盼著讓爹把我嫁給村口賣肉的屠夫沈度，讓我也試試和那莽夫同床共枕的滋味。

果真，一回家爹就對我說道：

「貞貞，雖然沒選上，但不要灰心，你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紀，爹就把你嫁給村口的沈度，你看如何？」

妹妹在一旁誇爹有眼光。

爹數了數從沈度那裏討來的禮金，算計著這些錢能夠他賭多久。

原來，爹早就做好了打算，無論是哪個女兒被選中當了聖女，剩下那個都會被嫁出去。

看著他們父女同心的樣子，我並沒有反駁。

因為爹確實給我選了一位好夫婿。

日後沈度可是會揭竿起義，成為天下之主。

而至於妹妹，就看這聖女的福氣，你接不接得住了......

2

前一世，沒有被選中聖女後，妹妹甚是開心。

聽到爹要安排自己嫁人，更是歡欣雀躍。

可沒想到，爹居然要把她嫁給那黝黑粗魯的沈度，她自然不願。

畢竟她心中喜歡的，是像孫秀才那樣清秀的書生。

「不願意也沒有用，我已經收了沈度的禮金，明日你就嫁過去。」

妹妹也想過逃婚，可卻被爹綁在了家裏，寸步不離地看守著。

這些，我起初是不知道的。

因為我被選中的當日就被村長接到了曆代聖女才能住的地方——後山上精致的四層小樓閣。

後來，聽村裏婦人說閑話時我才知道，妹妹嫁過去後，對沈度百般厭惡，成親當晚就把沈度氣出了門。

第二日，沈度想要找爹退婚。

爹卻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堅決不退。

而後沒出幾月，妹妹和孫秀才偷情的事情就被沈度發現了。

據說當時沈度踹門而入時，孫秀才還來不及退出來......

按照村中習俗，妹妹是要被浸豬籠的。

可她臨死前的最後一個願望居然是要見我。

我當了聖女後，就很少進村了，基本都在後山那處雅閣中生活。

這次，我特意向村長求情，想要見妹妹最後一麵。

踏進沈度家門時，看到妹妹頭發淩亂，癱坐在地上。

見我來，她卻突然變得癲狂，雙目猩紅。

趁我來不及反應，用偷偷藏好的剔骨刀狠狠刺在我的胸口。

「梁貞貞，憑什麼吃香喝辣享清福的是你，要被浸豬籠的卻是我......」

沒想到，死後我並沒有馬上轉世，而是以一縷魂魄的形式存在於世間。

原本這世道就不好過。

皇上驕奢淫逸，大興土木建造奢榮宮，百姓苦不堪言，怨聲載道。

這些年，我看到了無數人餓死街頭，五十米外就是世家貴族扔出來一口未動的美味菜肴......

我看到了屍骸遍野，流民易子而食，無辜女子被隨意踐踏......

直到，我看到了有人揭竿而起，要為天下百姓尋個太平盛世。

而最後，真正走向那把龍椅的卻是我曾經的妹夫——沈度。

想必這些事情，我那妹妹並不知曉。

不然，她也不會一重生就急著去當那所謂的聖女。

我還要感謝她呢，讓我白白撿了個皇帝當丈夫。

3

當晚，妹妹迫不及待收拾好行李搬去了雅閣。

走之前村長還在跟爹說：

「不用擔心，就連縣裏那些大老爺們也會時常去雅閣瞻仰聖女風采，你可算是麵上有光啦。」

爹笑得春風得意，滿麵紅光。

可第二日送我出嫁時，我隻向他要了一支娘留下的木簪子當作嫁妝。

他隨手撇給我，催促著我趕緊離家，別耽誤了時辰。

我知道，那些值錢的物件早就被他拿去換了錢。

娘並非村中人，年幼時被麵容俊朗的爹爹哄騙，嫁到了這偏僻貧窮的村莊。

為此，還是偷偷從娘家跑出來的。

可她生下我沒多久就發現爹不僅嗜賭成性，還三心二意，跟村裏的年輕寡婦勾搭在一起。

活活把娘給氣死了。

而那個寡婦，第二日就搬到我家。

幸好上天有眼，讓她在生下妹妹時難產而亡，也算是報應。

想到這，我不由得有些難過——若是娘還在，今天就該由她送我出嫁。

未等擦去眼角的淚水，我的蓋頭被人猛地掀開。

是沈度。

他皮膚黝黑，身形精壯，卻跟妹妹口中的莽夫截然不同。

沈度眸子深邃卻明亮，身上還帶著些酒氣。

他雖是殺豬匠，此時卻聞不到血腥味兒，反而有股淡淡的皂莢香。

他今日還專門沐浴過......

見我眼角紅潤，他有些不知所措：

「是嚇到你了嗎？」

我搖了搖頭，臉上泛起一抹羞紅。

沈度揉了揉腦袋，「嘿嘿」笑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道：

「平日見你就覺得你生得好，沒想到今日居然這般美。」

沈度握住了我的手，與我飲了杯交杯酒後，扶著我回到床邊。

他緩緩把我推倒在喜被上，呼吸急促......

可正當情濃時，我卻突然身子一僵。

他察覺到我的不對勁，柔聲問道：

「怎麼了？可是害怕，沒關係，我會輕一點的。」

我卻把頭埋在他懷裏，悶聲說道：

「我月信好像來了......」

沈度聞言，深吸一口氣，轉而摸了摸我的臉：

「那今晚我便隻抱著你入睡，不做其他的。」

沈度又去衝了個澡。

等他重新回來鑽進了被窩裏之後，我躺在他的懷裏，感受著他有力的心跳聲。

我說出了那個今天一直想問的問題：

「沈度，求娶時你可知嫁過來的會是我？」

沈度似乎有些困了，聲音裏有倦意，他說：

「那上哪兒知道去。」

轉而又察覺到我可能會不高興，補充道：

「不過嫁過來的是你，我更高興。」

我聞言點點頭，給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翻了個身，也緩緩睡去......

4

第二日，我跟沈度說想去縣城裏買些用品。

如今成了家，也該好好置辦一下。

沈度給了我一小包銀子，讓我不必節儉，想買什麼買什麼。

我含笑出門，買了些柴米油鹽等用品後，輾轉來到了一處高宅前。

趙府。

也是前世死後我才知道，我娘原是如今江南巡撫趙臨的嫡妹，趙柔兒。

當年她偷偷離家後，舅舅一直在找她。

隻不過爹把娘藏得很好，平日又不許她出門，這才沒有被舅舅找到。

卻不曾想，寵了半生的胞妹居然離自己這麼近......

後來舅舅在天下大亂時依然選擇對皇上忠心耿耿。

為他守住了好幾座城池，可是最後卻因小人陷害，被斬了首。

他們將舅舅的頭顱掛在城樓，任憑蠅蛆侵蝕，不許旁人為他收屍。

就連舅舅唯一的女兒趙書英也被送去當了軍妓。

可她不肯受辱，用偷偷撿來的斷刃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如今得以重活一世，我一定要盡力保住娘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哪來的村婦，快快走開，別臟了趙府的門。」

門口的小廝見我衣著樸素，便要驅趕。

「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看我不讓我爹好好教訓你。」

未等我說明來意，不遠處走來了一位英姿颯爽的少女。

少女一身紅衣，不像尋常女子一般梳發髻，反而把頭發高高豎起。

「小姐饒命，小的錯了......」

原來是趙書英，我該喚她一聲表姐。

見我一直盯著她，表姐向我走來，疑惑道：

「有事？」

我拿出了從爹那裏要來的木簪子，剛想解釋，卻見她匆忙拉住我的衣袖。

「你怎會有這個木簪？」

她居然見過？可是明明娘離家時，她應該還未出生。

「我娘留給我的遺物......」

剛說完這句，表姐便拉著我快步進了府，未到大廳就聽她高聲喊道：

「爹，我找到姑母的簪子了！」

這句話剛一落下，隻見一名氣宇軒昂的中年男子從大廳疾步走出。

他來到我麵前，拿起那枚木簪仔細看了看，又從懷中拿出了一支一模一樣的簪子。

「是柔兒的......」

上陣殺敵都不曾畏懼的男人卻在此時流出了兩行淚。

「遺物......你說你娘已經......」

我點了點頭，向他講述著這些年我知道的往事。

舅舅聽完握緊了拳頭，額頭上因為氣憤而爆出道道青筋。

但因念及我，還是硬生生壓下了怒氣。

「你現在那個夫婿，可以與他和離。」

我搖了搖頭，向他解釋沈度為人正直良善，算是良配。

現在，還不是說那件事的時候......

但因為我娘的前車之鑒，他並不信我。

「舅舅可以親自替我把把關。」

「理應如此。」

5

正當舅舅準備跟我一路回家時，下人卻傳信說軍中有要事等他處理。

沒辦法，見沈度一事隻能往後推一推了。

我並不著急，因為我確信如果舅舅見了他後，定會欣賞他的為人。

回家後，發現沈度並不在家，門口還擺著一桶新鮮的豬血。

想來是剛殺了豬，拿到村口去賣了。

正當我打掃院門之時，卻見梁清妍款款而至。

「妹妹真是心疼姐姐，剛成親就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