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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樛（liáo）木跟著導航走到羅曼蒂西餐廳門口。

餐廳外堆滿了叫不出名字的綠植，廳內的燈光昏黃，沉穩大氣的大提琴音從精致的黑膠唱片中傳出，狹窄逼仄的走廊不規則地擺放了一排桌椅，均是二人座。

沒有比這更有情調的了。張樛木想著，緊張地理了理長裙。

他坐於靠窗的一處桌椅上，桌上的窄口小花瓶插了一朵小雛菊。男人坐姿張揚慵懶，眼睛幾乎沒離開過手機。

張樛木深吸一口氣，緩緩走過去。

她在他對麵坐下，“你好。”

...

他終於抬起頭。在看清張樛木麵容的一瞬間，他頓了頓，笑起來，“張什麼木，居然真的是你啊。”

她先是怔愣一瞬，而後眼裏略顯出笑意，疑惑地問，“你是？”

“我名字這麼長，你都記不住？”鐘李元瀚挑眉看了她一眼，輕嗤一聲道。

“啊，我們好像是……初中同學，對吧？”張樛木歪頭想了想。

男人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笑道：“讓張大作家想起來，真不容易。”

這話裏諷刺意味兒不小，張樛木喉頭一哽。他知道她的職業並不稀奇，同學之間總是能互相打探到消息。

場麵安靜了十幾秒。

“看來，”張樛木妥協了，靦腆地笑了笑，“我們不太合適，那……還是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了。”

她一麵慢條斯理地背好包，一麵有理有據地說，“我沒有點東西，但難為你見我一麵，多等了一會兒，你這杯咖啡，我請你。”

“鐘李先生，再見。”

她走到櫃台付錢。

過了幾天，介紹張樛木和鐘李元瀚相親的堂表姐傳來消息，說是鐘李元瀚那邊希望能再見一麵，並且對上次見麵的過程表示抱歉。

張樛木聽到這個消息，不知高興還是煩悶。總之，她又開始緊張了。

和鐘李元瀚第二次見麵的地方是張樛木選的，她選在涪城一中後門，從左往右數的第四條小巷，巷子裏有一家書店，一家奶茶店，一家台球廳。

張樛木刻意到得很早，買了一杯紅豆燕麥，一杯珍珠奶茶。

她提著珍珠奶茶，小口小口地啜著紅豆燕麥，靜靜地等待鐘李元瀚的到來。

直到天色漸晚，他都沒有出現。

紅豆燕麥已經見底，珍珠奶茶早已冷透，張樛木自嘲地笑了笑，漫不經心地走到巷口，將尚未開封的珍珠奶茶扔進垃圾桶裏。

回到家後，她收到一條短信——

“朋友出事了，我現在在醫院。抱歉，你沒等我吧？”

張樛木蹙起眉，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這條短信，又是猶豫又是措辭，最後才鄭重地回——

“你有事的時候應當提前或是及時跟我說。不過我不喜歡沒有時間觀念的人，等了十分鐘後我就走了，你不必介懷。”

鐘李元瀚看完短信，心尖尖上像是被軟軟的羽毛撓了一下，他有些心癢癢。

吃完晚飯洗完澡，張樛木抱著書躺在窗邊軟軟的榻榻米上，腳邊的手機忽然振動一下，屏幕隨之亮起來，一條微信好友申請彈出來。

她掃一眼屏幕正要移開眼神，卻在看到名字後停下動作，是鐘李元瀚。

他的微信名是一串英文，沒有填任何驗證信息。

但她就是知道，那就是他。

怔忪良久，張樛木還是沒有通過他的好友申請，當然也沒有拒絕，她選擇忽略，選擇——假裝不知道。

“唉。”她閉上眼喟歎一聲，心中不斷重複告訴自己“看書不可心懷雜念”後，她才堪堪平靜下來。

接下來幾天，張樛木心平氣和地癱在家裏趕稿。近日靈感枯竭，她隻好刷刷視頻找找靈感。

在軟椅裏窩了一上午，漸漸覺得口渴，張樛木起身去倒了一杯水。

她喝了一口就又去抓手機，水杯下端磕在桌沿上時她毫無所覺，拿著水杯的手自然鬆開，滿杯的水穩穩當當地潑進鍵盤裏。

啊！她的稿子！

張樛木連忙拿紙去擦，但已經來不及了，電腦屏幕幾乎是在她眨眼間黑掉。

對於連載網文來說，斷更無異於殺頭。

張樛木在手機上搜到一家離她不遠，且從店麵上看起來還算靠譜的電腦維修店。

離維修店越來越近的同時，張樛木逐漸冷靜下來。昨天她已經將後麵三天應當發表的章節放入網站存稿箱裏，並設置了定時發送。

隻要電腦在兩天內修好，她就不用斷更。

張樛木抱著電腦走進維修店裏。

維修店店麵不大，四麵的玻璃櫃形成一個“U”形，最中央的玻璃櫃後坐著一個穿淺棕色皮夾克的男人。

男人留著利落的寸頭，正旁若無人地玩手機。

僅僅是看到對方的頭頂，張樛木就認出來，那個男人是鐘李元瀚。

這種情況並不是她期待出現的見麵，更何況她此時雖不算蓬頭垢麵，但也是素麵朝天。她實在不願意在這種時候和他打交道。

思及此，張樛木抱著電腦轉身，躡手躡腳地想要退出去。

不想男人忽然抬頭，“要修電腦嗎？”

她背對著他，僵著背搖頭，抬腳就要往外走。

“張樛木！”鐘李元瀚不假思索地叫住她，“你是要修電腦嗎？”

在他完整地叫出她的名字時，藏在心底十四年的感情快要呼之欲出，她壓下心頭的緊張，轉身將電腦放在他麵前，“嗯，電腦進水了。我的存稿還在裏麵，能保住嗎？”

鐘李元瀚沒回答她的話，一錯不錯地盯著她，“你剛剛跑什麼？”

張樛木心跳如雷，腦子飛速運轉，滿嘴跑火車：“看見是你，我怕你修不好。”

“你憑什麼覺得我修不好？你在我這兒修過？”鐘李元瀚把她的電腦從電腦包裏拿出來，質問一般地盯著她看。

張樛木低頭摳了摳玻璃櫥櫃，“沒有。”

“那你憑什麼覺得我修不好？”

她沉默半晌，“因為你吊兒郎當的，看起來不靠譜。”

“嗬。”鐘李元瀚哼笑一聲，將她的電腦翻過來，開始拆主板和硬盤。

與此同時，他用他的一雙桃花眼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這也是你沒通過我好友申請的原因？”

張樛木呼吸一滯，她差點以為他已經看穿她這些小伎倆了。

她假裝不記得名字和臉，假裝沒有等他到天黑，假裝不知道那是他的微信……一切都是因為她深藏十年的心事，因為她草木皆兵的鴕鳥心理。

雖然心思已是百轉千回，但張樛木在“裝”這件事上已經爐火純青。

她佯作懵懂地抬頭，“什麼好友申請？”

鐘李元瀚挑眉看向她。

張樛木低頭查看手機，翻出那條沒有任何驗證信息的申請，又把手機遞到他麵前問：“這個人，是你嗎？”

他點頭，“嗯。”

她顫抖著手通過好友申請，又舉起手機給他看，“現在通過了。”

鐘李元瀚終於露出了幾分笑意。

張樛木卻不覺得甜蜜，她隻為自己拙劣的演技感到緊張和不爭氣。

氣氛安靜了一會兒，她彎腰去看他搗鼓另一台電腦，看不懂。

她又湊到自己電腦旁去看，還是黑屏。她有些難過地問：“能修嗎？鐘……李同學。”

聞言，鐘李元瀚欲言又止地掃了她一眼，似乎憋了一會兒，卻還是沒忍住說出口，“同學三年，你不知道我姓鐘，不姓鐘李嗎？”

張樛木怎麼可能不知道。

上學的時候，有太多人認識他，知曉他的姓名。她如今反其道而行，不過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罷了。

“啊，這樣啊。”她嬌憨地笑笑，“那，鐘同學，能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