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纓世胄的平陽侯世子為求娶長樂郡主,棄蔭封走科舉,成功進入內閣之事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
人人都說這是天賜良緣。
笑死了,這福氣給你要不要?
滅門亡國的那種。
01
作為全家最受寵的孩子,我的及笄禮辦的那是相當氣派,皇帝陛下更是送了冊封郡主的旨意來,盡顯恩澤。
一家有女千家求,絲毫不誇張。
可惜千挑萬挑,卻在宴會上遭人算計,換衣服時被平陽侯府世子闖了進來。
為了不影響兄弟們的姻緣,我隻能嫁給宋牧。
所幸京中貴女往往十八歲後才會出嫁,我不必過早地天天麵對宋牧那張惡心的臉。
是的,我對他極為厭惡。
因為我曾看到過他與嫁入武安侯府的二姐行不恥之事。
沈娉婷是在我及笄禮後不久出嫁的,婚事辦的很是倉促。
她在及笄禮上鬧事出醜,使本就不堪的名聲更加雪上加霜,為了避免武安侯府退婚,爹爹在消息還沒廣泛傳開時提前將她嫁了過去。
而她居然在夫君去支援戰場時,公然出軌剛與我定了親的未婚夫。
渣男賤女鎖死吧。
我早已做好了當個擺設的準備,卻不知何時,京中竟傳出了平陽侯世子為了我棄蔭封走科舉的謠言。
真是可笑,訂婚兩年多,我跟他從未單獨見過麵,說話絕不超過十句。
哪裏來的什麼勞什子情深不悔?
怕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圖謀,那我做筏子呢。
真該讓人看看他與我姐姐無媒苟合的磕磣樣。
......
最近局勢變得越來越緊張了,聽說遼國軍隊已經打到了三百裏外,大量流民湧入京中。
陛·下早已下旨開倉賑災,現下卻也撐不住了。
我揉著酸疼的肩膀回府,施粥一天,人已經累僵了。
「安安。」黑暗處突然衝出來一道黑影,將我抱了個滿懷,「這是你第一次主動找我,什麼事?」
男人身上的脂粉味兒很重,是沈娉婷常用的那種。
我嫌惡地推開,盡管已經被惡心的想吐,仍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親事,推遲吧。」
「不可能!」宋牧雙手緊緊禁錮著我的雙臂,捏得我生疼。
「國不將國,民生凋敝,現下這局勢,你讓我如何心無芥蒂地與你成親?對不起,我做不到!」
「你不過是個深閨女子?這些跟你有什麼關係?」
這與我自小受的教育大相徑庭,同樣也是我對宋牧極為厭惡的原因之一。
「什麼關係?院內懸燈結彩紙醉金迷,府外餓殍遍野十室九空,食民之祿者若隻顧傾柯衛足,與殺人又有何異?我真的沒有辦法置若罔聞,你放過我吧!」
「你做夢!」宋牧掐著我的脖子,「七日後,一切都結束了,你老老實實等著我來娶你!」
我倒在地上,卻連哭都做不到,我根本無法理解,為什麼一個人可以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胞掙紮在泥潭中而無動於衷?
很快,我就知曉了,宋牧他根本就不是大晉人,他堂堂遼國太子隱姓埋名來到異國他鄉,二十多年的圖謀就是為了這一天,又怎麼會與我大晉百姓共情?
大婚當日,我被婢女灌了藥,被迫與宋牧拜堂成親。
「你做夢!」我目眥欲裂,幾欲崩潰。
宋牧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捏住我的臉,「不是讓你乖乖的?怎麼這麼不聽話?」
「亂臣賊子,不得好死!」我直接把血吐到了他臉上。
宋牧一劍從我的肩胛骨上穿了過去,沈娉婷則夫唱婦隨,在另一邊也來了一下。
可我沒能立刻死去,被他倆像死狗一樣拉著,眼睜睜地看著父母兄弟為了救我落入陷阱。
「你不是硬氣嗎?來,給我好好看著!」
至親在我眼前被削成人彘,溫熱的鮮血濺了我一臉,可他們直到死都在對我說,‘不要怕’。
大晉殘存的餘部也因此無人掌管,被屠戮殆盡。
「宋牧沈娉婷,我詛咒你們,所愛皆虛妄,所求皆不得,生生世世永墜阿鼻地獄!」
或許是死前執念怨恨太過濃烈,地府的輪回台我一直上不去,成了鬼厭鬼憎的釘子戶。
為了平息鬼差們的不滿,判官隻好一腳把我踹上了來,了卻執念再入輪回。
所以,我重生了,重生在了及笄禮當日,一切苦難還未開始的時候。
02
我沒有多聰明,對政事也屬實算不上敏感,唯一的優勢便是前世的記憶。
從宋牧和沈娉婷的角度來梳理事情始末,或許更能找到突破點。
沈娉婷出嫁後不久,北境有敵來犯,武安侯與世子奉命出征,鏖戰數月,眼看邊關將破,連玦請旨馳援,卻遭身邊人背叛,連家男丁皆慘死北境。
武安侯府,隻餘年邁的侯夫人和沈娉婷這個新婦。
爹爹披甲上陣,沈娉婷悄悄藏入軍中,被識破後借口為夫家報仇留下,貿然闖入戰場,親手斬殺叛徒,卻害的爹爹為護她被人連砍數刀,昏迷數日。
大軍班師回朝之日,沈娉婷卻毅然決然地回了武安侯府照顧老夫人,毫發無損便贏得了連家軍的信任尊重。
一年後,身子一向健朗的老夫人驟然離世,沈娉婷在葬禮上哭暈過去,順理成章被帶回沈府,說什麼也不肯再嫁,反而是求著父親學習軍務,美名其曰要替夫守節為國效力。
在這期間,宋牧設計與我榮國公府綁在一起,利用我沈家的號召力勾結朋黨,並借愛慕我的名聲遮掩走科舉的真實目的,畢竟,蔭官是無法進內閣的。
如此一來,宋牧既可從內閣中得知大晉機密政事,又可借沈娉婷之力掌握大晉邊防布局和精銳部隊。
環環相扣,步步為營。
哪怕已隔世,隻要一想到皇城那一日的血流漂櫓,想到因信任沈娉婷而被騙到陷阱裏殘忍虐殺的十萬連家軍,我就忍不住手腳冰涼渾身發抖,恨不得立刻提刀砍了這一對渣男賤女,但我不能。
重活一世,我清楚地知道,宋牧和葉娉婷背後的籌謀,遠不是簡單地殺一兩個人就能解決的,但凡遼國在一日,叛徒就永遠殺不完,大晉就會一直麵臨無窮無盡的陰謀算計,大晉百姓就會時時刻刻有性命之憂。
直接殺了他們,遼國必然會用新的陰謀來替代,屆時失了先機反倒束手束腳,倒不如好好利用一番。
宋牧,你既贏在計劃的絲絲入扣,那我就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阻止沈娉婷嫁入武安侯府、斷絕你攀附我沈家的可能、毀了你進內閣的可能。
倘若我能做到一點,你的計劃可就辦不成了......
但我畢竟能力有限,涉及到大晉與遼國之間的百年爭鬥,最後總是逃不過戰爭,這不是我榮國公府能應對的,唯有皇家才有足夠的能力來扭轉乾坤、保全百姓。
僅憑我一閨中女子,就算能上達天聽,陛下也絕不可能因為我一句話而將平陽侯宋家鏟除,更不可能直接發兵遼國。
我隻有站在高位,才能有更多的話語權。
傳聞中太子體弱,而陛下膝下唯有一子,故藏於市井,不為外人道。
我自然也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不過,我前世曾被陛下秘密請進宮,詢問是否願意成為太子妃。
彼時的我依父意拒絕,可隔日便聽說太子病了,後來又有不知道哪裏來的消息傳到我耳裏,說我冊封郡主的旨意是太子替我求來的。
或許太子對我有意,若是能借他之力,很多事情都會變得簡單。
我看著鏡中的自己,眸光瀲灩,璨若星河,稚氣未脫的臉上已初見傾城之姿。
還不夠,我伸手拿起玉筆,在眉心畫上了花鈿,似妖非仙。
03
「呦,四妹妹,今日可真美,這是準備勾搭哪家的公子哥?」
背後忽然傳來一道陰陽怪氣的嘲諷,我抬眸涼涼掃她一眼。
「你這什麼眼神兒,能耐了!」
沈娉婷隨手抄起瓷瓶就要砸我,我一個飛踢踹在她手腕兒,一隻手接過瓷瓶放好,另一隻手拽著沈娉婷的頭發將她按在了梳妝台上。
拽下她頭上的雲鳳金簪,按在頸間,「我給你臉了?」
「沈易安,你放肆,我是你姐姐!你敢!」
簪子滑過沈娉婷的臉,在耳後稍稍加重了些力道,「你猜我敢不敢。」
屋裏熏香的味道很淡,血腥氣一冒出,便無所遁形。
沈娉婷尖叫一聲,身子軟了下去。
嗬,這就嚇暈了。
我對著沈娉婷的脖子猛一用力,嗯,不錯,這下沒個幾天醒不過來了。
想提前出嫁,沒門。
「青兒,把人綁了扔祠堂裏去,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能把她放出來,記住了嗎?」
我冷眼看著眼前清麗的少女,她正是前世給我灌藥的那位。
「小姐,這不好吧,二小姐畢竟是您姐姐......」
「拉出去,杖責二十。」
我麵無表情,用腳尖抬起青兒的下巴,問:「這次,能幹了嗎?」
04
「安安,吉時馬上到了,你可準備好了?」
沈家這一輩一共五個孩子,我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還有一個同日出生的小弟。
隻不過大哥是父親亡妻所出,而我們四人是一個母親。
來人正是我大哥沈衍之,尚未及冠,便已身居要職,史上最年輕的正四品官員,人人都說他既是我沈家的驕傲又是我沈家的恥辱。
恥辱主要源於大哥生母,當今陛下的同胞妹妹,安平長公主。
據說當年我爹與我娘兩心相許已然定了親,卻被安平長公主橫插一腳,硬生生讓我娘堂堂靖南侯府的嫡小姐做了妾。
若是安平長公主是真心愛慕我爹也就罷了,偏偏進門不滿七月,便誕下了我大哥。
我爹自然幹不出婚前與人私通之事,其中原因不言自明。
所有人都在等著看我爹的笑話,但自打成婚至三年後公主離世,我爹也從未與公主發生過爭執。
打開門,我含笑看向大哥。
大哥愣了一瞬,眸光閃爍,臉上旋即掛上欣慰的笑。
「吾家有女初長成啊!咱們走吧,長樂郡主。」
我微微行了個禮,戲謔道:「遵命,沈大人。」
郡主的禮服太過複雜,未免摔倒,我隻能將手搭在大哥胳膊上借力,小心翼翼往前走。
「安安,今日之後你便是大人了,可有心上人?」
太子跟大哥表兄弟之間關係極好,普天之下除了陛下,怕隻有大哥才能準確找到他。
我微微頓了下,屏住呼吸憋了會兒氣,紅暈漸漸爬上臉頰。
大哥語氣生硬,像是被人搶走了精心養育的大白菜一樣,「哪個臭小子?」
我撇過頭去,做出一副不願多言的模樣,隻將紅透了的耳朵給大哥看。
果不其然,大哥更慌了,各種哄我讓我說出來。
我沒正麵回答,隻是問了句,「大哥,聽說太子殿下今日也來了?」
大哥當場石化,胳膊上的肌肉也瞬間緊繃起來,眼神中充滿了不解和震驚,「你怎麼會看上一個不敢以真麵目示人的病秧子?」
「大哥!太子殿下文韜武略,他提出的治國之策和練兵之術連爹爹都讚不絕口,他沒有你說的那麼不堪!」
我故意裝作很是氣惱,一副為心上人鳴不平的樣子。
每次爭吵,率先服軟的一定是大哥,就算是我故意的,他也會極有耐心。
「好好好,安安不生氣啊,我錯了。」大哥拍著我的後背安撫我,又極為鄭重地問了句,「你當真想要嫁與太子嗎?」
我搖搖頭,一邊走一邊低聲道:「沒有,我們沈家榮寵太過,若我嫁與太子前朝必然動蕩,我不想給他添麻煩。」
臉上的哀愁恰到好處,看得大哥眉頭緊蹙。
不出所料的話,不久之後我就能見到太子本人了。
05
及笄禮上的正賓和讚者,是鎮北王府的老王妃和襄陽郡主。
但我榮國公府與鎮北王府向來沒什麼深交,身為太子母族,為了避免朝野動蕩,鎮北王府的人已多年未曾進京了。
如今二人千裏迢迢趕來,想必是受太子所托。
我站在大廳正中央,一板一眼地配合流程,人人都誇我端莊淑睿、風華幽靜。
與前世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宴會上,賓客們推杯換盞,不知不覺間月亮已悄然爬上樹梢。
宋牧肉眼可見地心不在焉起來,不多時,起身離開。
我派人通知了爹爹,一同悄悄跟去。
「怎麼回事?」 假山後傳來了男人故意壓低的聲音。
「二小姐挑釁沈易安,被她突然發瘋敲暈關到了祠堂裏。」
「要你何用!」
「抱歉,主子,平時沈易安確實是聽我的,但不知道今日怎麼回事,我根本勸不動,還比她杖責了。」女聲委委屈屈,似乎想要求得憐憫。
可有人就是不憐香惜玉,「去,把人救出來!」
「主子,今日國公府重重防守,沈衍之還在,咱們的人恐怕進不來!」
「你不會用府裏安插的人嗎?」
「是。」
一路跟到祠堂,眼看著宋牧給沈娉婷喂了個藥丸子,人悠悠轉醒。
「牧哥哥!」沈娉婷一下子撲進了宋牧懷裏。
「娉婷,聽我說,如今賓客已經散盡,你現在被沈易安關到了祠堂裏,咱們的計劃被打翻了。」
「那......那怎麼辦?」沈娉婷趴在宋牧懷裏,一臉小女兒家的嬌羞。
「我為今之計,隻能我先將你帶走,然後生米煮成熟飯才能挽救咱們的計劃。」
沈娉婷一臉震驚,還沒等說什麼,房門就被爹爹一腳踹開。
「孽障!你怎麼敢!」
宋牧看到一地被製服的手下,臉色陰沉得厲害。
「宋牧!你要把我女兒騙哪裏去?你難道不知道她已經定了親?這就是你平陽侯府的規矩?」
爹爹顯然是以為宋牧口中的「生米煮成熟飯」是指宋牧和沈娉婷,我不願意揭穿,這可是一個退婚的大好時機。
「沈國公,抱歉!我......」
「宋世子,若你當真對二姐情深,當初就應該在武安侯府提親之前登門,而不是使這種下作的手段。
娶為妻,奔為妾,你算盤打得真響。區區一個侯府妾氏之位也想換的我國公府的姻親?
本郡主明確告訴你,我二姐絕無可能做妾!
若你們當真要在一起,請用公明正大的手段處理好武安侯府的事情,再以正妻之位迎娶。
否則,就滾出去。」
我故意堵住宋牧想要解釋的話,把今日之事歸咎到宋牧與沈娉婷的荒唐關係上。
宋牧百口莫辯,他總不可能說救沈娉婷是要把人送去武安侯府圓房,兩人都抱在一起了,說出來反而更像是陰謀。
「還有,這些人,平陽侯府是否該給我國公府一個交代?」
「郡主想如何?」
我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來人,將這些人扭送大理寺,嚴刑拷打!叛主賤婢青兒,亂棍打死,扔去亂葬崗,喂--狗--
宋世子,這便是我對付叛徒的手段,你以為如何?不如你也來試試?」
「郡主說笑了。」宋牧看著波瀾不驚,鬢角卻冒出了細細秘密的薄汗。
我盯著人不語,半晌,忽然笑了,「你覺得我是在說笑,那便是吧。」
鬧劇散場,爹爹讓人將沈娉婷重新關進了祠堂,暫停了婚嫁一應事宜。
「爹爹,更深露重,喝酒傷身。」
我接過酒壺,給爹爹披上衣服。
「安安,你說,娉婷她怎麼就這麼糊塗?武安侯府的婚事,是她自己同意的,偏生還跟宋牧那個混球一起,哎——」
「爹爹,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我知道,可或許她是一時糊塗呢......」
爹爹猶豫了,以沈娉婷在京中的聲名狼藉,若與武安侯府退親,怕是更無人敢求娶自幼就陰毒狠絕謀害兄長的毒婦了。
事情始末需要追溯到十多年前。
自打生產後,安平長公主身體就不大好了,獨居靜養在長公主府不再與他人交往,大哥也被留在了國公府。
沈娉婷自幼便覺得是大哥奪了她嫡女的位置,經常暗害大哥,無論爹爹娘親怎樣訓斥,都毫無作用。
在長公主病逝後,更是變本加厲,甚至放火燒了大哥的院子。
陛下大怒,下令把年僅四歲的沈娉婷帶入鎮撫司獄關了幾天,回來才乖了些。
也因此,沈娉婷在京中的名聲徹底臭了,壓根沒有正兒八經的人家願意娶她,及笄禮辦的也相當敷衍,磋磨到十九也無人上門。
爹爹娘親本做好了為她招婿的打算,不想,頭兩個月,武安侯府的庶長子連玦提親來了。
這人雖是從良的青樓女子之子,但生母早逝,自幼養在嫡母身邊,對外名聲也算是穩重妥帖,勉強算得上是門不錯的親事。
當然,這是建立在結親雙方都真心實意的前提下。
沈娉婷和宋牧被當場捉住私通都沒能讓爹爹下定決心,看來隻能從武安侯府那邊動手了。
但這其中還有一個問題,宋牧為了計劃能夠順利,必然會做些別的手腳,但究竟是什麼尚未可知。
不過,以我對他的了解,武安侯府內肯定也會有安插的暗探。
我要的不僅是沈娉婷與武安侯府退婚,更重要的是要讓武安侯府心生警惕避免軍權旁落。
或許可以利用一下此事,等他動手後一箭雙雕。
05
七日後,連玦上門。
帶著滿腔歉意,希望將婚期提前。
竟是侯老夫人突染惡疾,希望沈娉婷可以嫁去衝喜。
我站在父親身後,看著麵前進退有度穩重自持的男人,即便連玦語氣裏滿是憂慮,但神色卻幾無波動,隻隱隱透出幾分暢快與恨意。
恨?何來的恨?
這讓我不由懷疑起侯老夫人的病是否不單單與宋牧有關。
若真如此,這連玦也並不無辜,前世那被親信之人背叛一說定然存疑。
「不可,武安侯府這是把我沈家女兒當什麼了?衝喜?虧你們說得出口!這門親事就此作罷!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爹爹重重把茶杯一放,茶碗當即開裂。
衝喜一事太過荒唐,堂堂國公府嫡女再如何不堪也決不能像個貨物一樣利用,這事關家族尊嚴與榮耀。
真不愧是他國賊人想出來的法子,就算待在這裏二十幾年又能如何,缺少骨子裏的文化基因,有些東西你永遠也學不懂。
我借著收拾殘局的功夫,吩咐丫鬟萍兒找大哥借了些人。
連玦撲通一聲,徑直跪在了散落的瓷片上,灰白色的袍子上瞬間浸出了紅。
「你這是做什麼?」
爹爹驚得猛然站起身,伸手拉人卻硬是沒拉動。
連玦麵色發白,額間冒出細細密密從汗珠,腰背挺得筆直,拱手作揖。
「還望嶽父大人成全!」
「不可能!今日你就算長跪不起,我也不會答應。」
爹爹背過身語氣冷硬,話音剛落,一道粉色的身影就衝進來與連玦跪在了一起。
正是沈娉婷。
哦謔,誰把她放出來的?吃裏扒外的東西。
「父親,女兒願意嫁!請父親成全!」
「糊塗!你可想過,若是今日我應了你這要求,你要如何在連家立足?此事傳揚出去,我沈家臉麵何在?安安也才剛剛及笄,你要她今後如何嫁人?」
爹爹氣得臉色漲紅,卻依舊蹲下身跟沈娉婷好好分析利弊。
但一切不過是對牛彈琴罷了。
像是戳中了什麼不該觸碰的地方,沈娉婷一下子變得癲狂起來,被人下了降頭般,麵容猙獰聲嘶力竭。
「臉麵?安安?除了這倆你還知道什麼?
京中人人都說我生性陰毒,可我合該一出生就是金尊玉貴的嫡女,卻因為你要討好皇家做了四年半的庶女,這等恥辱誰人能償?
沈衍之母子鳩占鵲巢,我不過是想拿回自己的東西,有什麼錯?
錯的分明是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你!
是你為了在皇帝陛下麵前得臉,才讓母親、我以及三弟受了淪為妾氏庶出的委屈。
是你為了維護自己的臉麵,才在我火燒了沈衍之之後,毫不顧忌我的死活,將我推了出去,用我這個庶女生來惡毒的名聲換取你大義滅親的誇讚。
還有沈易安,我嫁給誰嫁得怎麼樣與她有什麼關係?我巴不得她嫁不出去,恨不得她去死!若此事能讓她受到影響,我隻會連連稱好!」
隨著沈娉婷將自己的想法吐露,我眼見著爹爹眼睛裏的光一點一點暗淡了下去,隻剩下了失望和苦澀。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我最後再問你一遍,你當真要嫁?」不死心般,爹爹緊緊盯著沈娉婷,可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沈娉婷這番離經叛道陰暗扭曲的話,我前世臨死前便聽到過類似的,隻不過那時她是勝利者的洋洋自得。
「爹爹,二姐姐定是迷了心竅,她肯定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咱們把二姐姐帶回去,等過了這陣風頭,再為她擇婿吧,哪怕......哪怕是上門女婿也可以。」
果然,心高氣傲的沈娉婷聽了我這番話,瘋得更厲害。
「住嘴!沈易安,你安得什麼心?
憑什麼你就能嫁青年才俊,我就得招個窩囊廢上門?
憑什麼你一出生就壓我一頭,到現在還覺得理所應當?
父親,您覺得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你看看這滿皇城的優秀兒郎,除了連玦一人,可還有任何人願意娶我?
沒人為我考慮,我隻能學著自己爭。
這是我自己選擇的婚姻,我不需要任何人管。」
聲聲質問並不能讓人共情,反而歇斯底裏的可怕。
爹爹閉了閉眼,無聲地落了滴淚。
「你說的對,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教好你,才讓你成了如今這般蔑倫悖理的模樣。
既然你不稀罕我們這些家人,那好,一切如你所願。
你可以嫁,但從今日起,你再也不是我沈家女兒。
從此禍福榮辱皆係己身,好自為之吧。」
我看著晚霞下的落寞背影,原本偉岸的身影似乎變得佝僂了些。
這場鬧劇雖然沒能阻止婚事的推進,但沈娉婷暴露本性滾出沈家了,也算是意外之喜。
即便她日後靠賣慘回來,爹爹也必然會多有防備。
不過,這婚結不結的成,還得另說,連家一定有秘密,或許就是破局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