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重活一次，我廢太子，攝朝政，屠了相府滿門，將當初尋我回相府的阿姐賜婚給草原送來的質子。

人人都說我是暴君，是災星，說我冷酷無情，毫無人性。

可當昔日的質子在草原稱王，鐵騎踏平了皇宮，阿姐親自把劍送進了我的胸口，我沒反抗，隻是握著她的手笑了。

「阿姐，這輩子，我要你自由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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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踏上喜轎的時候我沒有說話，阿姐在我後麵捂著帕子流眼淚，我笑著對她比口型，我說別哭。

搖搖晃晃的喜轎載著我離丞相府越來越遠，莫約半個鐘頭才能走到太子府，我戴著沉重的滿頭珠翠閉目養神，手裏攥的緊緊的，是阿姐早上給我包好的糕點。

今天我便要嫁給太子林潛了，這門親事本是阿姐的，卻被我生生奪了去。

可我是嫡女，阿姐隻是過繼給母親帶著的半個庶女，這種好親事本來也該是我的，所以父母允得很痛快。

沒有人在乎嫁出去的是崔鈺沐還是崔鈺濡，隻要是崔相府中的女兒，便保了太子和父親的朝堂地位。

上輩子我是相府好不容易失而複得的嫡小姐，被阿姐找回來之後失了憶，忘記了所有規矩，不喜束縛，所以父母便嫁了阿姐出去。

阿姐在把太子當做這世上唯一的救命稻草的時候，應該怎麼沒想到她後來會慘死在井中吧。

於是我裝作沒看見林潛偷偷與她相會，裝作沒看見阿姐在屋子裏日日垂淚，裝作沒看見她給我穿戴喜服時通紅著眼眶，卻還是給我塞了包好的一小塊糕點在懷裏。

我捏著那塊糕點，是我最愛的茯苓糕，我想起上輩子阿姐身體一直不好，起因便是出嫁時我給她塞了一塊糕點，她沒舍得吃，被發現後在雨裏罰跪了一夜，落下了病根。

我把那一小塊糕點拿出來撚在指尖，用了點力碾成黏膩膩的碎屑。

哪裏是茯苓糕的原因，皇家的人想折辱一個半庶女，連借口都懶得找。

我的阿姐崔鈺濡，賢良淑德，聰慧過人，不該被困在那深宮宅院裏蹉跎一生，也不該慘死在一口枯井之中，她該是大梁一顆最明亮的星星，連日月都無法與之爭輝。

我要她燦爛地活。

2.

我是一隻狌狌，山海經中記載，狌狌狀若猿猴，食人肉便可通其過去，上輩子的那年我撿到一個奄奄一息的女子，手裏還死死握著一塊玉佩，我餓急了，便吃了她的肉，變成了她的樣子，知道了她的過去。

我對她說，既然我吃了你，那我便替你活著吧。

然後我就被阿姐帶回了家。

阿姐碰到我的那個下午，陽光明媚，我看到她眼裏盛滿了霧氣，她抱著蓬頭垢麵的我哭了很久，就在我疑惑地看她時，她摸到了我掛著的玉佩，顫抖著聲音堅定地說，要把我帶回相府。

阿姐是我見過最美好的人，崔鈺沫的記憶裏她是相府培養用來聯姻的貴女，永遠溫柔地笑著，遊刃有餘地處理一切，而在我上輩子的記憶裏，即使我鬧脾氣不肯學規矩，不小心破壞她的字畫繡品，她也從來沒對我說過一句重話。

她不應該是聯姻的犧牲品，我記得她會偷偷看男子才能看的書，會偷偷寫些治國之略，會抱著我念些四書五經，她會在父親犯愁時偷偷告訴我該怎麼辦，讓我用童言無忌的話點醒父親，因為若是她說，父親定會罰她抄女戒。

她若是男兒，必有更大的作為。

但是她是女兒身，所以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歸宿就是嫁給太子。

阿姐死的那天，我本來想看完她便回森林之中的，維持人形這麼久從未變回原形，即使是我也早已透支，便買通了守衛翻牆去找她，她抱著我一如既往地對我笑，笑著笑著，她的眼淚浸透了肩膀的那塊布料，她說，我好恨啊，我好恨啊。

然後跑向枯井一躍而下，我再怎麼伸手，也隻能勾住她的一片衣角。

那一刻我也恨過，若是我不來找她，她會不會一直抱著要見到我的這個想法苟活下去？我是不是就還有機會，活著救她出來？拓拔鬆已經成為了草原的王準備殺進京城，拓拔氏隻尊實力，不那麼看重男女，進兵後大梁定無反抗之力，然後阿姐就可以入朝為官......

我們明明可以一起看到更好的未來的......都是我太心急了，太慢了，太心軟了，都怪我沒想到一切......

於是我化作原形故意翻牆出去，引得宮人大亂，鬧哄哄地跟著我闖進了冷宮，掛枯井。

我看到匆匆趕來的皇帝皺著眉頭說:「她既然願意端這一身傲骨去死也不願跟朕賠罪，那就死在這吧，誰也不許給她收屍。」

我怒極了，衝過去便想掏他的心窩，卻被暗衛一刀斃命。

我恨極了，若不是阿姐幫背後你打理那些官宦間的後院人際，若不是阿姐幫你維係官員，若不是阿姐跪著求拓跋鬆暫時不要進軍，這個皇位，你這個狗東西哪裏能坐這麼久！

明明當初是你與阿姐私會，說她翩然若仙子之資，像天上的月亮，與她私定終身，阿姐才會滿懷期待地嫁給你，一次又一次的甘願為你付出。

你把月亮拉下來，又嫌月亮太清冷，別犯賤了。

3.

洞房花燭夜，林潛冷冷地掀起我的蓋頭說:「你明明看到本王與鈺濡相會了，竟還使這手段嫁進東宮，你真是好手段。」

「我是相府正正經經的嫡女，太子娶我，豈不是比娶崔鈺濡那個半庶女來得穩固嗎？」我眯著眼笑，柔若無骨的手探進太子的外衣。

太子一怔，似乎是沒想到我如此主動，他像是嘗到什麼與眾不同的滋味一般道:「你倒是跟你姐姐不一樣。」

「一樣不一樣，太子殿下試試就知道了。」

果然是賤骨頭，半點誘惑抵擋不住。

情動時，我咬了太子肩膀一口，淺淺破了皮，隨即討好地舔了舔，太子還當是情趣。

我舔舔牙尖的血絲，心下冷笑。

有了這點血，我便能化作太子的樣子，雖然無法傳承他的記憶，但也足夠了。

我不是要獲得他的寵愛，我要更多的東西，我要這天下的權力，我要成為那個萬人之上。

然後我要把這一切送給阿姐。

我是野獸，不懂人類的這些彎彎繞繞，我隻知道當上皇帝是最好的，我阿姐就值得最好的。

第一步，先讓太子登上王位。

上一世皇帝會在三年後去世，我要加快這個速度。皇帝在喝的藥方，表麵上看著都是滋補身體的，但我知道若是用量大了，便成了毒藥。

皇帝求仙問道，吃那些丸藥本來就命不久矣，我化作太子的樣子，命煎藥的太醫每味藥材多放些。

這個太醫是買官進來的，根本不懂這些藥理，所以隻能做些煎藥的雜活，想著是太子讓做的，倒也照做了。

於是皇帝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我看著林潛越來越忙，半夜處理的折子越來越多，心下了然，端著新熬的安神湯，低眉順眼地進了太子的書房。

皇帝熬不過今晚，而我要跟在太子後麵。

果不其然，很快，皇帝駕崩的消息傳遍了宮中，而太子順理成章地繼承了皇位，而我做了皇後。

剛接手的時候總是最忙的，於是太子，哦不，現在是皇上了，沒時間理我，也沒時間管我，我常常遣散仆從，隻帶著貼身的侍女在後宮漫無目的的遊蕩。

後宮大得讓人心慌，每當夜幕降臨，這個所有人都趨之若鶩的地方，看起來跟我下山前的那個森林看起來也沒什麼不同。

一樣危機四伏。

4.

皇上忙著穩固朝廷的時候，閑來無事我便經常一個人偷偷溜去藏書閣，曾經在相府教我和姐姐的女先生英昭在那裏。

她是鎮北侯的小女兒，卻女扮男裝一舉考上了探花。

事情敗露後她自然沒能當官，但她家世代武將，兩個哥哥駐守邊疆，皇上不敢動她，本想納入後宮，英昭寧死不屈，皇上隻好把她安排在了藏書閣。

藏書閣是一個獨立的小樓，收藏了很多字畫古籍，在宮裏很深很深的地方，隔著許多層高牆厚瓦，掩埋了她本該建功立業的一生。

多可笑，隻因為她是個女子。

上輩子她和阿姐是好朋友，阿姐這麼多年的冷宮生活，若不是她幫扶定是早就香消玉殞。所以我這世一回府便央著母親給我找個先生讀書寫字，還點名要女先生。

於是被埋藏在深宮的英昭，被想起來了。

我及笄後她便回了藏書閣，沒想到如今還有見麵的機會。

「娘娘，您不該一整天都泡在這裏。」英昭對我歎氣。

「昭姐姐，你想當官嗎，光明正大地，站在朝堂上？」我沒理會她跟以往無數次一樣的說教，隻是偏頭問她。

她緊張起來，左右環顧有沒有人，斥責我:「說什麼呢，這可是要掉腦袋的大罪，女子怎可入朝為官！」

「我不管可不可，我隻問你想不想。」我緊緊盯著她的眼睛，英昭與姐姐聊天時曾透露過，剛被發現女子之身的時候，她說過幾番驚世駭俗的言論，被罰抄幾百遍的女戒女德，抄得十指都磨出鮮血，後來她就學乖了。

但此刻她的眼睛裏還是壓抑著一絲渴望:「想的，如何不想，我，你，你姐姐，我們哪個比不上男子，若你與鈺濡為男子，怕是這天下都能被崔家收入囊中。」

「哈哈哈哈哈，」我忽得大笑起來，「剛剛說我說的話要掉腦袋，你這番話，怕不是要連累九族。」

不愧是武將之女，縱然傲氣被磋磨百遍，隻要給她一點火星，便能引起燎原大火。

沒關係，我會做這個火星，英昭，將會是我留給姐姐的股肱之臣。

第二步，找到可用之人。

「你看得出來我這些日子看的書都是治國之學吧，昭姐姐，我若是說我會登上皇位，你可願助我？」我撐著腦袋看她。

她愣住了，良久，空氣中的灰塵仿佛都沉寂下來，英昭終於開了口:「自然，若殿下真能走到那個位置，我定然追隨。」

我點點頭沒在說話，埋頭繼續看書。

直到時辰不早，遵循禮儀我該回宮用晚膳，在推開藏書閣大門的時候，英昭欲言又止地看著我:「沫兒，你，往上走時要萬般小心，前方虎狼眾多，若實在艱難，逃到北疆去，那般遠的地方，我父兄或許能保住你。」

我微微頷首，算是道謝，然後輕輕關上了門。

我為此謀劃了十餘年，若是不成功，便隻有不得好死這一個下場。

5.

回到鳳棲宮時，看見我的幾個貼身侍女都瑟瑟發抖地跪在宮外，我皺了皺眉，想必是皇上來了。

「皇後，朕許久沒來看你了。」我剛跨過門檻，就聽到林潛舉著空蕩蕩的酒杯感歎。

「皇上說笑了，自然是朝堂上的事情重要些，臣妾等這些日子，算不上什麼。」我微微一笑，坐在了他旁邊，給他斟了一杯酒。

他沒問我一個人去了哪裏，也不在乎，隻是提起朝堂上有人催他選妃，為皇家開枝散葉，說若不是我這些年肚子沒動靜，大臣們也不會這麼著急塞人進來。

我聽著，心裏犯惡心，林潛這個人心胸狹窄得很，一輩子隻塞得下權和欲兩個字。

我本想點點頭應付走他，誰知道他調笑著說:「居然要納妃，那不如把鈺濡也納進來，也是給你們姐妹一個團聚的機會。」

我握著酒盞的手幾乎爆出青筋，我閉了閉眼沉穩心情，開口撒嬌:「陛下還沒忘記姐姐，想必是鈺沫做得不夠好，被陛下厭棄了。」

林潛仰頭大笑著點點我的腦袋，一揮袍子起了身:「罷了罷了，你這個醋性子。」

我嘟著嘴佯裝不解，嗔怪地看著他。

他帶著一眾太監浩浩蕩蕩地離開鳳棲宮，臨走前偏頭說道:「以後少出門，朕希望時時刻刻來這宮中，你都在。」

我俯身行禮，等到最後一個人都走過牆角，我才虛脫般地扶牆癱坐下，引得一眾宮女湧上來扶我。

我擺擺手，心裏想著，不行，不能讓他對阿姐下手，要加快速度了。

第三步，把皇上殺了，取而代之。

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先把阿姐送到安全的地方。

那晚之後，林潛半個月沒提起過納我阿姐為妃的事情，次次來我宮中過夜我都是使盡渾身解數取悅他，讓他無暇去想阿姐的好。

其他時候我都在絞著手帕數日子，我在等拓跋氏送質子來的那天。

算算日子也該到了，上輩子這時候林潛還是太子，而這輩子在我的推動下，林潛已經是皇帝，而皇後是我，大梁的習俗中都是皇後給質子指婚，不用過問皇帝。

我要趁此機會，在林潛在此提起將姐姐收入後宮這個念頭之前送走阿姐。

很快，北疆的捷報傳來，拓跋氏如今的王送上他的長子拓跋鬆為質子議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