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有兩隻狗,一隻是番邦進貢的京巴,一隻是我。
當我被皇後像狗一樣栓在宮道時,路過的宮人都會欺辱我一番。
畢竟合宮上下都知道皇帝不愛我,留我在身邊隻是為了報複我
隻有夜裏,皇帝會抱著傷痕累累的我一聲聲哀求。
他求我再忍忍,忍到他真正掌權以後一雪前恥。
可他不知道,我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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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花園裏,趙淵陪著寧婉兒一起逗弄著京巴狗。
我匍匐在涼亭角上,盡量縮小存在感。
越怕什麼越來什麼。
京巴忽然興奮的朝著我撲了上來,不斷撕咬我的衣裙。
本就單薄的衣服變成一綹一綹淩亂的掛在我身上。
脆弱的皮膚頓時鮮血淋漓。
四周太監的目光如利刃一般看著我裸露的肌膚。
很痛。
在京巴再一次張口咬來時,我瑟縮了一下。
一抬頭,寧婉兒則繞有興趣的看著我。
我心裏一咯噔,知道完了。
“桑婕妤躲什麼?是不喜歡皇後的狗嗎?”
在寧婉兒不滿的目光下,趙淵淡淡暼了我一眼,目光深沉。
合宮上下都知道,寧婉兒不喜歡我。
我越慘,她越高興。
而寧婉兒是趙淵心尖尖上的人,為了心上人能夠展顏一笑,他經常用各種方法折騰我。
更是命令整個宮中人,將我當作牲畜。
在他冷漠逼寒地目光下,我疼的瑟瑟發抖。
我現在所經曆的,都是他曾經曆過的。
當年趙淵在西夏做質子,別說學狗爬,狗尿都喝過。
每次他被人欺負,都是我解救他於囫圇。
他離開時對我說,總有一天他會來娶我,讓我成為這個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如今我嫁給他三年了,做了三年的狗。
我重重叩首,說著違心的話:“臣妾不敢,臣妾最喜歡皇後娘娘的狗”
一開始說這些話還很恥辱,後來越來越流暢。
畢竟我要是膽敢表現出一點不恭敬,就會有各種酷刑等著我。
所謂的自尊與生命比起來,又算得上什麼。
“桑婕妤既然喜歡京巴,就同京巴一起玩球吧。”
所謂和京巴一起玩球,就是我趴在地上,像狗一樣爬行,和狗爭搶玩具。
我目不轉睛的看著竹球滾落的方向,既不能搶太快,又不能搶不到。
我要讓狗開心,還要讓人開心。
寧婉兒看著我毫無尊嚴的樣子,嬌笑著撲進趙淵懷裏。
“桑婕妤比狗都像狗,學狗的技術越來越爐火純青了。
就是這張臉,還是讓人看了就作嘔。”
寧婉兒怎麼會不討厭我這張臉臉呢?
我是她同母異父的妹妹,所以與她長得有七分像。
當年大周和西夏打仗,寧婉兒的父親把我娘親輸給西夏王,西夏王和我娘親生下了我。
我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寧婉兒,她那個懦弱無能的父親和侍二夫的娘。
從我來大周的第一天開始,她就想方設法要殺了我。
寧婉兒陰森森盯著我片刻,笑了:“既然是條狗,那就栓到宮道上,讓合宮上下都好好看著,這西夏進貢來的好狗”
我心裏一顫,知道我要麵對的是什麼。
不止是看,更是酷刑。
我忍不住祈求的看了一眼趙淵。
趙淵沒有看我,溫柔的攬住寧婉兒的腰:“隻要婉兒開心,想怎麼樣便怎麼樣?”
我的臉一寸寸白下去,忍不住想到曾經的西夏皇宮中。
那個抱著我發誓,以後一定不會讓我吃一點苦的少年。
脖頸上被栓了鎖鏈,沉重的鎖鏈幾乎將我脖子拽斷。
我在宮道上趴到天黑,中途遇到的宮人都會踹我幾腳。
遇到的妃嬪為討好寧婉兒,用馬鞭抽打我。
我後麵幾乎是暈過去了。
迷迷糊糊醒來,感覺趙淵緊緊抱著我,渾身帶著寒意與隱忍。
“桑桑,你受苦了。”
也隻有這時候,我才能展露自己的委屈和崩潰。
我扭過頭去,不理趙淵。
趙淵的吻一下一下落在頸側。
“桑桑,再忍忍,現在兵權還在寧遠手中,等我掌控大權,現在我們所遭受的恥辱,定會百倍千倍的還回去。”
還要忍多久。
頭部一陣劇痛,我想到大夫所說的話,眼淚無聲落下。
趙淵有些慌張,聲音發顫:“桑桑,你理理我,理理我好嗎?”
“隻有你陪在我身邊,我才能堅持下去”
我看向他,輕輕撫摸他的輪廓:“真的嗎,阿淵?”
西夏和大周連年打仗,西夏人恨透了大周的漢人。
我雖是公主,卻連個奴隸都不如。
以前趙淵在大周做質子時,我倆相互依靠。
我們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在西夏冷宮裏互相取暖。
趙淵離開時像我發誓,讓我等他,等他做了大周的皇帝,他會娶我做皇後。
可想坐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何其艱難。
大周先皇縱歡享樂,以至於他兄弟無數。
再加上他生母不過是個宮女,沒有強力的外戚,勢單力薄,想做皇帝幾乎不可能。
所有人都默認趙淵會死在西夏,但他硬是回到大周殺出一條血路,坐上九五至尊的位置。
趙淵登基以後便派人來西夏提親。
同時有一封信送到我手裏。
趙淵在信中說,他很孤獨,希望我能在他身邊。
一句話,讓我胸腔溫暖一片。
因為大周和西周連年戰爭,沒有公主願意去和親,隻有我主動站了出來。
黑暗中,趙淵吻著我的額頭:“我從不騙桑桑,你我二人,是最苦之人,深宮寂寥,明刀暗箭…所以我隻信得過你,所以,你可以生氣,但不要不理我”
我的頭又開始嗡嗡作響,眼前出現無數重影。
我知道我又犯病了。
最近我越來越健忘,我有預感,我活不了太久了。
我很可能等不到阿淵掌權的那一天了。
可我知道,他很孤獨,他需要我的陪伴。
“我知道阿淵,我會陪你……”
直到生命的盡頭。
我盡量保持鎮定不讓趙淵看出我有任何異樣。
好在他很快就離開了,因為不能讓寧婉兒的人發現趙淵在我這裏,否則他的計劃就會功虧一簣。
畢竟在所有人眼中,我是在西夏宮中每天欺負趙淵的跋扈公主。
趙淵娶我,不過是為了報複我。
這三年,我兢兢業業演著戲,幾近油盡燈枯。
……
一大早,我宮裏就來了一群工匠。
趙淵派人來種格桑花,格桑花種子據說是西夏進貢來的。
我笑著看著工匠設計花圃。
我知道,這是趙淵在安慰我。
很多年前,趙淵和我一起躲在格桑花海裏,幻想著離開西夏到大周。
他是皇帝,我是他的皇後,生兒育女,白頭到老。
笑著笑著,我感覺背後一寒,回頭看到趙淵與寧婉兒正盯著我。
我臉色一白,立刻跪下:“見過皇上,皇後娘娘”
寧婉兒牽著京巴笑吟吟走到我麵前。
“皇上說,從前你總是在格桑花央中欺辱她,因此也種下這格桑花,令你感受他當初所受的羞辱”
這是趙淵找的借口,否則他怎麼敢把格桑花送到我身邊。
“但格桑花還需要明年才開花,可本宮等不了這麼久了”
我心中一寒,寧婉兒森寒聲音響起。
“將牛血潑到她身上!”
太監將一盆冒著熱氣的牛血全倒在我身上。
京巴像是著了魔一樣,張著血盆大口衝著我撕咬。
它比任何一次都咬的凶,好幾次都衝著我的脖子來,像是受過專業的訓練
我心裏隱隱不安,這一次,皇後真要我死。
京巴的獠牙直衝著我的喉嚨,我躲避不及,絕望的閉上眼睛。
我想象中的死亡沒有來臨。
趙淵抽過侍衛腰側的劍,一抬一揮間結束了京巴的命。
寧婉兒最心愛的狗死了。
我一時氣血攻心,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麼。
趙淵平靜的將劍甩向侍衛,不讚同地看著紅了眼睛的寧婉兒:“婉兒,你可以隨便玩她,但要留她一條命,”
“她的命,隻能我來要”
寧婉兒忽然笑了起來,甚至有些淒厲:“趙淵”
“趙淵,你的皇位,是我父親和哥哥幫你搶來的,你名不正言不順。”
“你說過,隻會愛我一人,絕不讓我有一點委屈,別忘記,當初我嫁給你第一個要求,就是要你把她從西夏皇宮帶進大周,供我消遣玩樂!”
我耳邊一陣驚雷,猛的看著趙淵,這個昔日與我相依為命的少年郎,一時間有些陌生。
我想到當初那封信,原來一開始,阿淵就是讓我來做狗的嗎?
趙淵沒有看我,溫柔的牽著寧婉兒的手:“不過是怕臟了你的手,你若不開心,那就……”
“來人,把桑婕妤打入冷宮。”
宮女上來拖拽渾身是血的我,路過寧婉兒的時候,她忽然取下發間金釵,毫不客氣的劃在我的臉上。
頓時,鮮血淋漓,血肉崩裂。
寧婉兒看著我這模樣,嬌笑一聲。
“冷宮就不必去了,我的狗死了,她還能扮狗陪我玩”
說完,她扔了金釵,撲進趙淵懷裏撒嬌:“皇上,她那張臉我太惡心了,這下好了”
趙淵平靜地開口:“婉兒開心就好”
我失血過多暈了過去。
我看著鏡子可怖地傷口,奇異地沉默著。
半夜趙淵又來了。
這一次,他沒有靠近我,隻是赤紅著眼,小心翼翼的看著我。
啞聲道:“桑桑,我讓太醫開了最好的外傷藥,一定會治好你的臉。”
我對他笑笑。
他反而更慌。
“桑桑,你知道的,現在朝中大臣,兵權都在寧家兄妹手中,萬事都需忍耐,看到你受傷,我更是心如刀割”
“現下朝中大臣已有許多歸順我,等我拿下兵權,這些日子就過去了”
他滔滔不絕說了很多,也說了很多我們的過去。
那時我們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我們分食一張大餅。我們幻想離開西夏去周遊世界。
那時候以為很苦,現在才知道那時候才不苦,現在才苦。
他說了很多,可我始終沒有聽到我要聽的。
他究竟是好不心虛,還是心虛到不敢麵對?
我沒有用藥,我的臉一日一日的腐爛下去。
趙淵肉眼可見的焦躁起來,他想盡一切辦法哄著我用藥。
我的臉徹底好不了了。
趙淵忙著前朝,再不來我宮裏了。
剛好,我不想讓趙淵看到我病入膏肓的樣子。
宮裏傳聞我毀容了,徹底失去聖心。
我的身體一天一天的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