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道我阿爹是護國大功臣。
可他護大國,卻不願護我和阿娘。
罵她不知廉恥,甚至不給她名分。
直到有一天,他帶回受傷一女子,執意要娶她為妻。
更可笑的是,那女子眉眼像極了我阿娘。
他們成親那日,阿娘被關在別院,一直吐血。
禮成那刻,我失去了最愛的阿娘。
可為什麼阿爹又裝深情,抱著她,不願放手…
.......
府內一大早鞭炮響起,好生熱鬧。
哪怕我們隔得遠,也能聽到那些喜悅。
我很快找到人群中的阿爹,他一身喜服,站那裏很惹眼。
我從沒見過他如此溫柔。
“阿爹,你快點跟我走。”
我急忙跑過去,鼓足勇氣,死死拉住他手臂。
阿爹皺著眉頭打量我,“怎麼搞成這樣?”
“阿娘吐血了,你快點去看看她吧。”
我顧不得其他,眼淚鼻涕一大把。
阿爹突然板起臉,推開了我的手,喜服上留下一小片臟兮兮的汙漬。
“你阿娘還真有手段,讓你出來找我。”
“太惡心了。”
我想到出來的時候,阿娘正縮在床上,臉色蒼白,還一直吐血。
“阿爹,你跟我去看看吧,阿娘生病了。”
我急得哭了起來,眼淚掉在手上,疼得厲害。
阿爹在前天,一怒之下,把我們關在偏僻別院,不允許出來。
為了砸門,我雙手都腫了。
最後還是從狗洞鑽出來。
“阿爹…”
“王爺,已快到吉時,王妃還在等著。”
我剛靠近,屋內走出一嬤嬤,她笑著打斷我的話。
“今天是大喜之日,不宜說不吉利的話。”
“王妃會傷心的。”
這句話,她看著阿爹,卻是說給我聽的。
那女子還沒成親,她就以女主人的口吻,自稱王妃。
阿爹退後一步,我的手僵在空中,上麵還殘有阿娘的血。
是我出來的時候,她吐的血,滴在了我手上。
“覓桉,你才六歲,不應該學你阿娘。”
“這種卑劣手段,隻會讓人心煩。”
“回去吧!”
阿爹轉身想走,我哭著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
“阿爹,你就去看一眼,求求你了。”
“王爺,今天我們大喜之日,這是姐姐對我有意見嗎?”
“故意讓一個孩子來搗亂。”
屋內走出一女子,她眼角帶淚,假惺惺地站在門口。
我聽阿娘說,她可是富商之女。
明明她眉眼和阿娘相似,就是看著很礙眼。
“哎呦喂,我的王妃,今天不能落淚啊。”嬤嬤看到後,拍手叫了起來。
阿爹不顧我哭喊,一腳把我踢開,走過去擦掉她的淚。
這也是他第一次踢我。
“把她綁起來,給我丟回去。”
“一點規矩都沒有。”
阿爹隻留給我這一句話,抱著那女子走了進去。
嬤嬤嫌我吵,還趁機狠狠掐了我的後背。
“阿爹,好疼。”
她趕快拿出一塊臟手帕,堵上我的嘴,“真是個賤蹄子,和她阿娘一樣。”
我狠狠瞪著她,被她扇了一巴掌拉了出去。
可我清晰地聽到屋內,阿爹的笑語聲。
阿娘,我沒本事,阿爹不信我。
他不來…
等我被丟到別院後,狠狠摔在地上。
臉上被磨了一塊皮,我疼得齜牙咧嘴。
門又被鎖了起來,連狗洞也被堵上。
這是防止我又爬出去吧!
我哭著一點點挪到阿娘身旁,“阿娘,我看到阿爹了。”
“隻是他不來。”
想到他今天踹了我一腳,心裏堵地發疼。
阿娘艱難地睜開眼,嘴角還有一片血漬。
“阿娘,我手被綁起來了,好疼。”
“你給我解開吧。”
我哭著撲倒她床邊,怕她看到我的臉,轉身背向她。
“覓桉不哭,阿娘對不起你。”
“阿娘…隻是累了,也倦了…”
她小聲地說完後,眼淚順著眼角流下來,手沒有動。
我轉過頭,親眼看著阿娘慢慢閉上眼睛。
她說累了,應該是真的乏了。
阿娘這幾天沒好好休息,我不能再吵她。
手勒地疼,我沒辦法給阿娘拉下被子,她的半個身子,還露在外麵。
我看到地上有碎瓷片,那是給阿娘喝水時,她咳嗽一聲,掉在地上摔破的。
上麵還沾染了血,紅得可怕。
上次,阿娘被關起來,我就是看她這樣磨開的。
這個瓷片,比她上次的還鋒利。
她可以,我也可以。
“阿娘,我手好疼。”瓷片紮破我手腕,鮮血流了下來。
要是以前阿娘聽到我喊疼,肯定會心痛得過來抱著我。
她會說,覓桉小心點,阿娘會心疼。
可今天,她說累了,沒有起來。
怎麼阿娘還在哭?
她眼淚一直往外流,打濕了頭發。
我不能吵她,忍住疼痛,沒有再哼一聲。
繩子斷了後,我鬆了一口氣,後背衣服已經被打濕。
我抬手擦掉臉上的淚,也輕輕擦掉阿娘眼角的淚。
不像阿爹,他隻會欺負我,幫別人拭淚。
我把被子拉上來,遮住阿娘的身子,怕她著涼。
“阿娘,睡會吧,我守著你。”
她的手動了下,我趕快握了上去,有些發涼。
屋外,天色漸黑,隻能看到天上隱隱閃爍的星星。
好像,在喊誰回家。
鞭炮聲又響起,鑼鼓喧天。
在這樣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
阿娘的淚已幹,手沒有再動,隻是越來越涼,我竟然暖不過來。
阿娘不怕,我抱著你。
就像當初你抱我一樣。
天色已晚,不知過了多久,吵鬧的聲音才停下來。
又開始靜得可怕。
屋內一片漆黑,我顫抖著身子,靠在阿娘的身上。
“阿娘,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你聽到了嗎?”
回應我的隻有風聲以及蟲鳴聲。
淚水再一次擠滿我眼眶,嘩啦啦地一股腦流了出來。
“覓桉再也不喜歡阿爹了,他欺負我們。”
“阿娘…”
我哭著抱緊阿娘,躺在她身邊,有些瑟瑟發抖。
不一會,我閉上眼睡了起來。
在夢裏,我看到阿娘抱著我,她誇我是她的小寶貝。
阿爹站在旁邊,笑眯眯地看著我們。
他說,“覓桉,來阿爹這裏。”
他力氣好大,把我和阿娘同時抱了起來。
“阿爹,我和阿娘都好愛你。”
他又笑著親吻了我們。
好溫暖。
可這都是夢啊。
夢醒後,依舊還是原來的樣子。
天剛微微亮,我在睡夢中被凍醒。
阿娘還在睡。
昨夜我忘記給她擦嘴角,血跡已經變得幹巴巴。
她那麼愛幹淨,醒來肯定會不高興的。
阿娘有一塊手帕,上麵繡著荷花,是她最喜歡的。
她說,那是阿爹送她的。
當初,阿爹在姑蘇的池塘邊,撿到落水的阿娘。
那裏荷花正開。
阿娘醒來後,已經失憶,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
隻有隨身的玉佩,上麵刻有名字:芙汐。
等我出生後,阿娘把玉佩送給了我。
阿爹經常看她會出神,便把她帶了回來。
阿娘也就那時候,愛上救她的阿爹。
可有了我後,阿爹很少再過來。
阿娘,她也隻是我的阿娘。
我把手帕打濕後,擦掉了阿娘臉上的汙漬。
她真的好美!
怪不得阿爹經常半夜過來,總會盯著阿娘,還摸她的臉。
我以為他愛阿娘,就偷偷閉眼沒敢說話。
每次等他走後,阿娘總會沉默好久。
阿娘曾有一次拉著他衣角,不舍得放手。
“能不走嗎?”她是那麼小心翼翼。
“你不配!”阿爹總會這樣回她。
後來我明白,他這是透過阿娘的臉,在想別的女人。
阿娘身上還是那麼冷,可今天明明出著太陽。
我把床邊的另外一床被褥,也拉了過來。
雖然有些破舊,還是很幹淨。
“阿娘,我還是很能幹吧。”
“那你能先看看我嗎?”
她沒有說話。
阿娘那麼溫暖的人,總有一身傲氣。
她也隻求過阿爹兩次,她求阿爹好好看看她,也看看我。
阿爹拒絕了。
“一個隻會用下三濫手段的人,不配本王憐惜。”
“要不是你趁本王醉酒,刻意引誘,根本不會有覓桉。”
“她就是個錯誤。”
小小的我,就被阿爹不受待見。
可阿娘說過,那晚明明是他先主動。
他要是不願意,誰又能強迫!
他曾給阿娘錦衣玉食,又因為我,把她關在別院。
連阿爹的兄長,都說阿娘是靠臉,高攀了阿爹,沒有名分,也並不理虧。
可我覺得,他始終配不上我阿娘。
他們還說,我阿爹可不會隨便娶什麼阿貓阿狗。
直到這一次,阿爹帶回別的女人,他顧不了自己,親自為她療傷。
那天,阿爹的肩膀也在流血。
眾人皆言,那女子連行為舉止,也像極了阿娘。
可她比阿娘幸運,阿爹滿心滿眼都是她,內心隻有她一人。
我曾偷偷看阿爹把她抱在懷裏,“林夢綰,你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妻。”
阿爹對著我們隻會自稱本王,可對她就是不一樣。
連府內的人都很有眼力勁,尊稱她為“王妃”。
原來,阿爹也會喜歡人啊!
阿娘再也沒求他,隻是莫名地害怕那女子。
林夢綰討厭我阿娘,說看到她就胸口疼。
從那後,阿娘一直被關在別院,不得擅自出動。
隻有府內的一個丫頭紅兒姐姐,她會偷偷給我送吃的。
林夢綰,夢綰,真是浪費了這麼好聽的名字。
“阿娘不怕,以後我來護你,可好?”
“你不說話,就當默認。”
我抓緊她的手,給她最貼心的話。
今天怎麼還沒有送吃的過來?
我找到一塊布,把手纏起來,又去砸了下門。
還是沒人開。
連唯一的狗洞也被堵上,怎麼也撬不開。
“阿娘,我好餓。”我跑進屋,胃裏一直泛酸水。
阿娘太貪睡,她沒有起來。
我順著牆邊的樹,想爬上去,褲腳被磨爛,都沒有上去。
對了,鍋裏還有昨天剩的粥,還好沒倒掉。
我顫顫巍巍地端在阿娘的枕邊,想拉她起來。
“阿娘,起來喝點吧。”
她太重,根本拉不起來。
我學著阿娘的樣子,用勺子喂了她一口,全流了出來。
我趕快給擦幹淨。
上次阿爹受傷,他躺在床上沒有動。
阿娘親手煲湯,就是這樣喂的啊。
我看到阿爹全都喝了下去,沒有流出一點。
隻是,他拉著阿娘的手,一直說著胡話。
“綰綰,我何其幸運遇到你。”
阿娘抽出手,臉色煞白,一聲不吭地擦掉眼角的淚。
從那後,阿娘被禁足,也開始吐血。
甚至有時候,她疼得站不起來,索性趴在地上。
不疼的時候,隻會抱著我。
“覓桉,你要快點長大,阿娘怕等不及了。”
我還笑著說,“阿娘,不怕,你會長命百歲。”
我又學著她的樣子,試著喂了一口阿娘。
同樣又流了出來,阿娘連嘴都不動。
我喝了一口粥,好涼,清湯寡水。
怪不得阿娘不想喝。
“阿娘,隻要紅兒姐姐過來,我把好吃的都留給你。”
“好不好?”
屋外,我聽到有細細碎碎的聲音,好像是紅兒姐姐的聲音。
“紅兒姐姐…”我興奮地跑到院子。
“把這賤蹄子丟出去。”隔著門,我聽到一聲斥罵聲。
聽聲音,好像那個掐我的嬤嬤。
“奴婢錯了,再也不敢了。”
是紅兒姐姐的求饒聲。
“這麼晦氣的地方,沒有王爺的允許,誰都不許來。”
“再來打斷腿,再趕出府,這就是下場。”
紅兒姐姐的哭聲越來越遠,我的心也越來越沉。
我嚇得跌坐在地上,臉上糊滿淚水。
阿爹心真狠,他是真的不要我們了。
阿娘,既然他不要我們,那你上次為什麼要給他清理傷口?
就應該讓他疼。
“阿娘,你醒醒,不要睡了。”
“阿爹他就是個壞人。”
我崩潰地拉著阿娘的手,還把她的袖口給扯開了。
“阿娘,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醒來看看我,覓桉害怕。”
我趴在阿娘的臉上,學著親吻她的臉。
以前我賴床,她就是這樣哄我起床的。
“覓桉,可不許偷懶,再不起來,阿娘就要親了。”
“阿娘可要撓你癢癢了。”
可是阿娘,你為什麼還不起來?
為什麼身上還是那麼冷?
阿娘的身上,都有些不好味地聞。
她那麼愛美,肯定也受不了這個怪味。
曾經阿爹說會過來,阿娘還特意洗了花瓣澡。
那些花,我可養了好久,一點點看著長大。
那晚,阿娘好香好美。
可是阿爹把她推在地上,語氣是那麼難聽。
“你真是配不上這張臉。”
阿娘照著鏡子,她哭了好久。
阿爹總是說這樣莫名其妙的話,阿娘又做錯了什麼?
我又打濕那塊手帕,一直擦著阿娘的臉。
擦著她的脖子,還有手臂。
反反複複,我手都酸了,可還是有味。
“阿娘,你到底怎麼了?”
“覓桉好害怕。”
我哭著跑到別院門口,瘋了一樣地拍門。
“救救我阿娘。”
“有沒有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