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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生蚌生
愛瘋的兔子

1

李家屯以養蚌聞名,而我們家的頭蚌更是頂頂的好。

就連我們村裏看起來頗正直的裏正都要誇上一句:“你家真是好福氣,光靠養蚌就能攢下一大筆小子的老婆本。不久你就可以成為我們李家屯數一數二的富戶了。”

“是呀,這三年可抱了兩顆大白珠呢,怎麼著也是旁人羨慕不來的好福氣呢!”

我年紀小,不懂得這句看似誇讚的話暗含的深意,隻是覺得家裏有錢了就能過年多扯幾塊花布給我做新衣服穿了。

阿娘哭了,爹爹見她哭喪著臉嫌晦氣。

“別哭了,咱們家就數你最值錢了!明日給你熬一鍋牛骨湯好好補補。”

可有一日,阿娘跑了,爹爹好不容易將她抓了回來,她卻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

阿爹說他老光棍一個,是在山裏放牛時遇見的我阿娘。

阿娘是逃荒過來的,包袱裏沒吃的全是書冊。

他頗為得意地同人講那段往事,讀書又不能當大米飯吃。要不是我眼尖發現了餓昏了的秀娥。怕是她早就兩眼昏花餓死了。

可我在阿娘的話裏,這往事又是另外一個版本。

阿爹在阿娘的宅子裏做工,因為手腳不幹淨被管家婆子抓了個正著。府裏的處置是工錢因為不必結了,直接趕人。

偏偏我阿娘秀娥是個好心腸的,偷偷給他塞了一錠銀子。

阿爹說阿娘定是心裏愛慕他才會這樣對他好,於是在一個夜黑風高夜裏,把阿娘裝麻袋給擄走了。

等阿娘醒來,發現自己再也沒了錦衣玉食的大小姐生活,隻能在這窮的叮當響的山溝溝裏虛度光陰。

起先阿爹對她是百依百順,怕她在家沒事做,特意去賣貨郎裏挑了上好的絲線給她。

肚裏有了娃之後她就更有了軟肋,在看到生的是女娃後,阿爹便像是變了一個人。

動則打罵,輕則摔東西。

阿爹摔的不是碗,而是阿娘那顆破碎的人心。摔碗時,阿娘連躲的勇氣都沒了。

一聲不吭地看著碎瓷片從自己臉邊劃過,無半分閃躲。

蹲下身子將碎瓷片撿了個幹淨,之後又從櫃子裏拿來一個漂亮的新碗裝上滿滿一碗的大米飯。

打破沉默的是頭上戴花的張媒婆,張口就問養蚌的事考慮得如何了。

我還不清楚他們聊的是什麼,隻覺得這山裏哪裏來的蚌?養蚌人家不一般都是在河邊嗎?況且我這楚家家徒四壁、環山不抱水的地哪裏來的大水缸養蚌?

阿爹齜著一口大黃牙笑眯眯地跟張媒婆談定價前,眼裏是抑製不住的興奮。

但是我從阿娘的眼神裏讀出了害怕,有時候張媒婆總會半夜將阿娘給帶走。之後阿娘回來總是一天比一天起的晚,甚至都差點把小妹的奶都忘了喂,阿爹卻也沒有像往常一樣罵她懶婆娘。

早早就做好飯,拿上錢去他最愛的去處逍遙快活去了。

阿娘扭扭捏捏地才說出自己不想養蚌了,就隻想在家織布繡花好好帶娃就行。

“反正馬上就要過年了,等小秀芝兒長大了就能替你一起去養蚌了。”

他說了一句家裏的娃多,他快養活不起。要是送人舍不得,就隻能靠養蚌的錢慢慢撐著。

阿娘這回是死活都不肯鬆手,指甲都快摳出血來了,她也要抓著門檻說自己病了。

我抱著哭鬧不止的小妹,央求著阿爹將阿娘給留下來。

此時的張媒婆也收起來了那副諂媚討好的嘴臉,拿煙鬥使勁敲門。

“楚麻子,在這賺錢的當口,你可別婦人之仁啊!你定金都收了五十兩了,要不是看你家娃多不好養活。這樣賺錢又輕鬆的活,別人家出三十兩都要搶著做!”

“你要是錯過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張媒婆此話一說,我阿爹臉上就掛不住了。

不愧是租賃人養蚌的,一句話就拿捏了人的心思。

他爭強好勝又要麵子,被外人看到他在自己家裏還使喚不住婆娘就怒了。

拿著掛在牆角的鞭子就抽了起來,而我被阿爹一推,抱著小妹頭撞在了灶台上磕得流了血。

“唉,你當真是個瘋的,要是有傷就不值錢了!”張媒婆氣我阿爹是個急於求成的,把人給打壞了。

“算了,今日就讓她好好養,我跟鄭老爺賠個不是。下次少收點銀子算了,你呀真是個狠心的。”等張媒婆一走,阿爹又開始噓寒問暖。

“秀娥,對不住了。那鄭老爺身上染了臟病,我實在不願你去受苦受累,所以才在媒婆那演了這出戲。你莫要怪我,今日我給你做肉丸子湯喝如何?”

阿娘嚇得瑟瑟發抖地縮在角落裏,“莫哭了,你說什麼要求我都應你如何?”

她聽這話眼睛一亮,張口就說要我跟小妹去讀書,不然她寧可一頭撞死在這家裏。

阿娘覺得他不把自己當人看,而是一件商品。隻為滿足了他的私欲和虛榮心,與其天天要我出逃,還不如我們倆女子讀點書知榮辱要好。

阿爹先是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多費幾個錢讀書時浪費銀錢。

可我阿娘不肯,拿著一支破簪子就要戳破自己的後頸。

那簪子是她最寶貝的,還是她在閨閣裏阿娘送她的。

沒想到她竟然會舍得拿出來想到了解自己的性命,她是死了心了要橫出去為了我們姐倆掙出一片天來。

“你不依著我,我就死去。若是有一日知曉你這樣糟踐我鐵定要跟你拚命!”

“好,都依著你,秀娥。”

阿娘安分了幾月,但始終是不想在這窮溝溝裏呆下去了。

而我卻因著阿娘以命相搏從而有了上學的機會,深知這機會來之不易,作為女子能多讀些書也是好的。

我後來才曉得養蚌這種營生,讓村裏人很是瞧不起,而我也被人說將來指不定就是養蚌的一把好手。

說我長得油頭粉麵慣會迷惑人的狐狸精樣,那眼神隻要旁人看了都會勾人魂魄。

學堂裏的小娃子們都對我避而遠之。

從此我成了村裏取笑的受氣包,他們用小石子砸中我,我是在村裏欺負得最慘的一個。

每回被打,我總會捂著臉跑去回家。

躲在阿娘那溫暖的懷裏聞著皂角香,但好景不長,而我也在某一天聽見了阿娘的噩耗。

她被紅綢子給勒死送回來了,這個年過半百的何老爺他就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我看過不少的蚌,唯獨這個是最倔的,也是我最喜歡的。沒想到不經我盤,好好的她就想不開就被水給淹死了。我瞅著你家大姑娘就長得不錯,我家大業大隻要顆好珠,大不了多給你些錢,如何?”

何老爺色眯眯地又看上了躲在一旁喂雞的我,千躲萬躲還是沒有躲過這色老頭的魔爪。

我拉著阿爹的衣角,搖頭示意他不要把我送去給這個糟老頭子送去養蚌,都六七十好幾的人了都可以當我爺爺了。

那口沾著菜葉的金牙真是越看越惡心,我努力了這麼久。最後也躲不過要

我隻記得爹爹點頭哈腰要金葉子的模樣,那張養蚌的契約紙畫滿了所有人的押,唯獨少了我阿娘的。

“我阿娘的呢?”

“笑話,她一個娘們哪裏需要簽字畫押,這都是我們男人該幹的的事。”

“可是我卻沒了娘親呀,你們這些壞人還我娘親來!”

有人卻將想法打在了我身上,阿娘屍骨未寒。他們急著就要把我給遣出去養蚌,說年歲小些養出來的珠好看些,吃了蚌肉還能有永葆青春之功效。

他們使勁攛掇著阿爹,我也不惱。

我自有法子讓自己逃了,看到了門上的記號就知道今晚是我唯一能逃出這個家的機會了,再不逃恐怕我會被害死在這。

看了一眼熟睡的小妹,我不忍心叫醒她。

等她一醒來,依著她那咋咋呼呼的性子估摸著十個阿爹都被她叫醒了。

她向來是喜歡跟阿爹在一處的,阿爹說什麼我要是反駁就會逮著機會跟阿爹一樣一起罵我。

妹妹自始自終都不是同我一起的,阿娘的死她絲毫不傷心。

她的悲傷隻要一根麥芽糖就可以哄好,覺得阿爹是世上對她最好的人。

有一日她甚至會說:“爹爹給我買糖,我給爹爹養蚌掙大錢!”

“還是我的小女是家裏最有用的,等你再大些,要記得就給爹爹掙大錢哈。”

阿爹抱著小妹樂嗬嗬的,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坐在金山銀山逍遙快活的日子。

“好好,你們都去養蚌最好。都給我養蚌賺錢,這樣我就能在家裏躺著就能數錢了。”

我想法子給過了賣貨郎遞過紙條,到了晚上趁著天黑我早背著包袱走了。

再不走,阿爹就要給我擺酒了。

一旦擺酒設宴,我的下場隻會比阿娘更慘。

我跑去錘門讓阿爹別打了,阿爹被錢迷了眼,放話說隻要她不從了他。他就可以把這婆娘打死,打到她不嘴硬為止。

“你要是給我發瘋,我連你一塊打!”我從門縫裏看見阿爹手上青筋暴起,紅著眼打人的模樣。

那神態語氣完全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阿爹活像是被人奪了身子一般,凶神惡煞全無半點人氣可言。

“阿寬哥,你覺得今晚我能逃出去來嗎?”

“我們一定可以逃出去的,秀芝。”

“楚秀芝,你真是翅膀長硬了,竟然敢夥同外人一起私逃!看老資抓住你了不打斷你的腿!我就跟你姓!”

我看見漫山遍野的舉著火把的村裏人,他們的叫喊聲,嚇得腿一軟就倒了下去。

等我醒來時,又看見阿寬哥躲閃的眼神,以及蹲在我麵前那張我再也不想見到的臉。

他直接給我一巴掌打懵,“你跟你娘一樣都是不安分的賤女子,你吃我這麼多年的飯了,就想著跟別的男人跑是吧!”

阿爹直接拿鞭子打人,我看著妹妹躲在一旁看著。接著她又殷勤地熱好酒放在阿爹麵前,一臉殷勤地說:“阿爹,歇歇吧,瞧你這眼都紅了沒睡好。打壞了我姐日後就不好去養蚌了,還是要為著我們楚家日後的榮華富貴著想。”

“還是杏兒你說得好,你瞅瞅你妹妹可比你懂事多了,你還在跟我頂嘴。先好好餓你幾天,等你老實了我再給你拉出去養蚌。

打累了,阿爹喝了點小酒沉沉睡去。

“姐姐,餓了吧,給你。我給你留的大白饅頭,你估計多吃點就有力氣了。”

可我當時就在氣頭上,我總覺得自己出逃是被裝睡的妹妹瞧見了,她故意露出破綻好讓我放鬆警惕。

所以我才能這麼快被爹爹抓住,卻絲毫沒有懷疑到賣貨郎阿寬身上。我隻當他是被嚇怕了才驚慌失措,將所有的錯都歸結於她的身上。

她默默撿起來地上的饅頭,用袖子輕輕擦拭掉饅頭上的灰。

接著又開始哭了起來,“姐姐……我真沒有,真不是故意的,害你的是另有其人。”妹妹看著委委屈屈的受氣包樣,我對她是存在偏見或者是嫉妒阿娘最喜歡抱著她、哄著她的樣子。

我那是嫉妒,嫉妒她小小年紀就懂看人臉色,嫉妒阿娘和阿爹都看重她。

所以當我有機會能跑出這個楚家的魔窟時,我第一個想法就是想丟下她。

沒想到她還認我這個當姐姐的,我下意識地接過她手裏被撕掉饅頭皮的饅頭。

真好吃,這甜甜的味道在嘴裏久久不能散去,我第一次吃這樣好的東西。

我注意到妹妹手臂上有被人掐過的淤青,情急之下抓住她問這大白饅頭的來曆。

“我……這吃的我拿的是狗蛋家的,他說隻要我應了他。天天就能有白饅頭吃,我想著別餓著姐姐就好。”

妹妹明顯知道阿爹嘴裏說的養蚌是什麼勾當,她明白那些人對她不懷好意的眼神。

她習慣了阿爹對她的好,總覺得自己會跟阿娘一個下場。

看到我私逃被抓回來打得半死不活,她徹底地死心了。

妹妹心裏有人了,隻不過那人是個瞎子。是村裏唯一的會識文斷字的男人,但他腦子不怎麼好,總是說女子也能做主。

而不是被人牽住像個物件一樣被人賣來賣去,小女子也能闖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他……算是隻會紙上談兵的秀才。

實際上對我們姐妹倆的事漠不關心,他覺得我家裏這麼有錢,妹妹要是再笨點說不定能拿錢給他去治眼疾。

“姐,如今你是逃不了,我聽到了張媒婆和阿爹的話。說十五就讓你出去,而我會想盡辦法嫁給狗蛋,我們家欠了狗蛋家很多錢。隻要我過門,我一定不要讓你被張媒婆掰開嘴看牙口。”

妹妹說掰牙口,就是中介人像牲畜一樣掰開牙口,村裏說牙口好身段不錯相貌姣好的女子就會留下來養蚌。讓“主人家”驗貨,像阿娘那樣的會識文斷字的女子一般算是上等。

所以阿爹想著即使再生幾個小女子要比別人家的好得多,能有個賺錢養他去賭坊、窯坊裏逍遙快活的就是乖女兒。

阿爹不光做張媒婆的生意,也會做別人家嫁不出的小女子的生意,若是有好人家需要養蚌的活計。

他就假好心將小女子介紹出去,而他就在裏頭抽水賺得盆滿缽滿,不過這事張媒婆可不知道。

畢竟這賺錢的本事,這些人都是藏著掖著的。

我被妹妹鬆了綁,看到阿爹又醉醺醺地扶著額走來,一臉的痛苦之色。

“死丫頭,你想好了沒?沒想好的話,我就繼續餓著你,反正家裏是我做主。你這條命都捏在我手裏,就算是將你打死了,衙門老爺也會饒了我。你自個兒還是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吧!”

我乖巧地假意答應了下來,沒想到他處處都要提防著我。

說我已經鬧過一回了,同樣的當他不會上第二次。

妹妹笑著說阿娘回來了,可是她像是換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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