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裏尋夫。
未婚夫早已娶妻,卻又不想毀婚壞了他名聲,想盡辦法忽悠我拖著我。
正逢亂世,我還未曾想好解決之法,叛軍就攻進了城。
無法,隻能與他們一起結伴而逃。
不曾想,半路卻遇了匪。
未婚夫他娘毫不猶豫地將我推了出去。
多年後再遇,他們一家跪在我跟前紅著眼求饒。
我淺笑吟吟:“想贖罪?那就拿銀子來吧。”
.......
“婉婉,實在對不住,你阿旭哥哥,前幾年投了軍。你若不急,不如再等等?我催一催他,一定要抽空回來與你先把親成了。”
我撩起眼皮,掃了一眼主座上的女人。
一臉的慈眉善目。
我今年已經十九了,能不急?
不急能尋到這京城來?
小丫鬟翠翠拽了拽我的衣擺。
我麵色不變,淡淡地笑:“那就有勞伯母了。”
“瞧你這孩子,說的是什麼話。這麼遠趕到京城來,累了吧?趕緊去客棧好好休息。來人,送蘇小姐回客棧。”
我沒有猶豫。
上了馬車,翠翠張口想說什麼,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直到回了客棧,翠翠才一跺腳:“小姐,您怎麼能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啊?咱們千裏迢迢地過來,總不能這親沒成,又回去吧?”
說著說著,她又開始哭:“就算是回去了,您也沒有退路了啊。”
我自然是知道沒有退路的。
前年天下開始亂起來,四處出現了反王。
大哥投了軍,一去就沒了音信。
爹娘帶著我東躲西藏,本以為保住了命,哪知,還是在年初時,死在了周縣被圍之時。
後來我和翠翠扮成乞兒,藏著最後一點銀兩,跟著流民走了好幾個月,才到了京城。
十歲那年,我家與周家還是親厚的鄰裏,家底也差不多。
我又與周旭年齡相當,兩家的娘便給我們定下了婚事。
後來,周家得了機緣,搬到了京城。
偶有書信來往,卻從不提婚約之事。
當年不是口頭婚約,而是交換了庚帖的。
自是不可能不聲不響這事兒就能揭過去的。
之後,爹娘寫信催了好幾回,但周家一直未曾正麵回應。
再後來,天下大亂,就此斷了來往。
這一回,若不是舉目無親,周縣又不敢再停留,我也不會這樣千辛萬苦地來京城尋周家。
好容易尋到了,周家伯母卻說周旭投了軍。
如今正值亂世,這話,也不一定是假。
可周家僅周旭一個兒子,又真的舍得讓他參軍?
我微微思忖後便吩咐了翠翠幾句。
翠翠興高采烈地去了。
可沒一會兒,她又愁眉苦臉地退了回來:“小姐,周家派了一個小廝守在客棧外麵,奴婢一出去,便攔了奴婢,說是正值亂世,不要亂跑。”
周家伯母的話,我本還信了三分。
可來這一出,原本的三分,就剩了一分。
我斂了目,半晌,才對翠翠道:“換一身衣裳,從後門處出去。”
翠翠點頭應下。
我站了起來:“我也一起,你一個人,不安全。”
翠翠按住我,死活不讓我去,說她一個人能應付得來。
“再說了,又不去做什麼,就混入乞丐裏麵打探點消息,很快就能回來。小姐,咱們這一路怎麼來的,您要信我。”
我最終還是點了頭。
翠翠走了之後,我有些坐立難安。
想起周旭,又有些頭疼。
我與他,其實也沒什麼情誼。
不過訂親訂得早,這些年,我在心裏也是將他當作了自己未來的夫君的。
一心隻盼著他來娶我。
等過了十五,盼十六。
過了十六、十七,再十八。
其實我心裏已經隱隱明白,這未婚夫,怕是飛了。
隻是爹娘總是殷殷叮囑,說周家怕是有什麼困難,或是遇上了什麼事兒,這才遲遲未提娶我過門之事。
我便也耐著性子等了。
如今……
我微微歎了口氣,但願是我多想。
不然沒了周家這把避護傘。
我也不知道這樣的亂世,我與翠翠兩個女孩子,又要去哪裏。
天將黑之前,翠翠溜回了屋。
我迎上前去:“怎麼樣?有打聽出來嗎?”
翠翠激動得臉和眼都是紅的:“小姐,這周家,太卑鄙了。”
“慢慢說。”
“周旭根本就沒去投軍,而是娶了個五品官家的庶女,孩子都生了一個了。”
翠翠拿起桌上的涼水灌了幾大口,這才又喘著粗氣道:“小姐,周家這就是明顯地想一直拖著您……你等他都等到十九了,他們還……太不是人了。”
倒也沒有出乎意料。
我並不生氣,慢條斯理地坐了下來,敲了敲桌麵:“他們應該是以為這門親事能這麼不了了之的。更沒想到我會找上門。”
“小姐,這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替他們著想。”
我笑了:“你別急,現在該急的是周家的人。五品官的官員之女,不是周家一個商戶人家能隨意踐踏的。他們這會兒最怕的就是我把這事兒捅出去。”、
不然,昨日周伯母不會連周府的門都沒讓我進,而是拉我去了另外一個小院子。
想來就是怕被家裏的兒媳知曉實情。
“那咱們怎麼辦?”
“等著就成了。”
果然,第三日,周伯母又派人來尋我,讓我去那小宅子與她敘話。
我抬了抬眼皮,淡淡地道:“我這兒還有點事兒,一會兒我直接去周府尋伯母。畢竟,雖然周旭沒在,周伯父我也是要拜見的。”
那丫頭臉色一白,急匆匆地走了。
沒一會兒,周伯母親自上了門。
臉上帶著幾分氣急敗壞,卻又在看見我的時候,硬生生扯出了個笑容來:“婉婉,你看你這丫頭,還得伯母親自來請……”
我笑了笑:“伯母,我想好了,我家裏已經沒人了,不打算回周縣了。如今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也就隻有你們了,既然周旭哥哥去投了軍,那我就幹脆住去你們府上,等他回來。”
周伯母臉上的笑容一僵:“這……婉婉你這孩子……伯母哪裏忍心讓你做出這種讓人唾罵的事來呢……”
我搖頭,哽咽出聲:“伯母,您和伯父,還有周哥哥,對我來說,都是和家人一樣的。我如今也隻有你們了,我不怕別人說閑話。這日子,是自己過的。伯母,我今日就與你回府吧,總歸要拜見伯父一番的。”
周伯母笑都笑不出來了。
揮手讓丫頭們都下去了。
這才又試著勸道:“婉婉,你這丫頭……你不是還有一位姨母嗎?不如去你姨母家住一段時間?我親自讓人送你過去……”
我也懶得演了,淡淡地打斷她:“伯母,尹三小姐想得很得您的心吧?”
周伯母臉色幾經變幻,剛才的熱情勁兒一點兒也不剩了:“你都知道了?”
我點了點頭:“對,全都知道了。伯母若是執意要趕我走,那我不如去那位尹三小姐麵前喊喊屈?”
“想威脅我?我告訴你,你就算找上門去,大不了納了你做妾……”
“我做不做妾的,倒也沒什麼。隻是尹三小姐和周哥哥的感情,怕就從此一日不如一日了吧?那尹府那邊,還會如同從前一般嗎?”
“你到底想要如何?”周伯母咬牙切齒地問。
“讓我考慮一日,明日給你答複。”
周伯母一走,翠翠就衝了進來:“小姐,您不會真的想去周府做個妾吧?”
我笑:“怎麼可能?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兒,我上趕著去做妾?除非我腦子有病。”
我腦子正常得很。
我隻是猶豫著是該多要點財物,或是什麼其他才好。
沒想到,才到傍晚,翠翠就發現城裏聚集的乞丐越來越多。
我心頭一顫。
當日,周縣被圍之時,便是這種情況。
想了想,我去包子鋪買了兩個包子,瞅著個落單的乞兒,抓住他問緣由。
他咽著口水回道,聽說有大軍往這邊來了,要打京城,從北邊來的。他們不敢再在外麵待,想著在城裏乞討一些食物,趕緊往南邊去。
我心頭一跳,將那包子塞進他懷裏,拉著翠翠就往客棧跑。
翠翠一臉無措地問我該怎麼辦。
我尋出那幾件破衣,讓翠翠將剩餘的幾片金葉子全縫在衣角,然後匆匆地拉著她往周府跑。
周府自然是不讓進的。
我直接讓門房去告訴周伯母,若是不讓我進,那我也願意鬧一鬧。
不過一會兒,周伯母便匆匆而來。
看見我,她臉上染上怒色:“蘇婉婉,你到底想做什麼?”
僅剩的一點兒客氣也沒了。
不過我不在意。
我笑笑:“若今晚不來,想來我明日怕也是見不著伯母了。”
周伯母神色僵住。
敲門之前,我已經和翠翠繞去了周府後門,見著了後門處整裝待發的驢車。
想來,周府早就探知了消息,隻等離開。
周夫人卻一直在敷衍我。
想及此,我冷笑:“既然伯母沒一點兒誠意,那我反正也是死路一條,不介意鬧一鬧。”
說完,我就要往裏闖。
就在這時,周旭帶著一女子出來了:“娘,怎麼回事?”
在看見我時,周旭臉色一變,神色慌亂地看了他身旁女子一眼:“婉婉妹妹,你怎麼在這兒?”
他身旁的女子蹙了蹙眉,不著痕跡地掃我一眼,開了口:“娘,這位姑娘是?你們這是做什麼?”
我笑吟吟地上前。
周夫人一把拽住了我的手,眼含警告。
我笑笑:“這便是嫂子吧?我是阿旭哥哥的表妹,來尋姨母……”
周夫人立馬接口:“沒錯沒錯,嘉柔,這是你姨母家的表妹,蘇婉婉。這孩子,突然尋上門,嚇我一跳。”
周旭愣了愣,在接受了他娘的眼神後,立馬也附和。
沈嘉柔立馬上前一把拉住我的手:“娘,有什麼話進去說吧,讓表妹一直站在門口也不好。”
“好好好,進去說。”
進了周府。
周老爺自然也是在的。
看見我臉色不太好,暗地裏還瞪了周夫人一眼。周夫人怕他露了餡,立馬先開口介紹了我的“身份”。
又是好一陣寒暄。
我將我如今家破人亡的處境,以及來投奔他們的話又說了一遍。
末了,滿臉疑惑地問:“來時我不知路,繞去了府裏後門,見著停了好幾輛驢車,姨母姨父這是要出遠門嗎?”
周老爺周夫人臉上客氣的神色都掛不住了。
沈嘉柔卻客客氣氣地道:“表妹既然是從北邊兒來的,自然是知曉這叛軍已經從北邊兒打過來了的事。這京城……也不安全了。我們一家已經打算趁夜離開京城,不知表妹可否要與我們一起?”
倒是個單純的姑娘。
我一臉驚惶地看向周氏夫婦:“不知姨母姨父可要帶我上路?姨母,您一定不能拋下我啊,我娘就您這麼一個姐妹,若是您也不要我了,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您放心,隻要您帶上我,做牛做馬我都樂意。”
周夫人嘴角抽了抽,一臉遲疑。
周老爺卻拍了板:“自然是要帶上婉婉的,好了,都散了,都趕緊去收東西去。”
將人趕走,周老爺周夫人都沉了臉。
周夫人率先 開口:“蘇婉婉,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一臉無辜:“夫人,我隻是想尋一個活路。”
周老爺長歎一聲開口:“婉婉,往日我與你父親也算是交情極深,你既然上了門,我也自然是不能不管你。你與旭兒之前的婚事,是我們不對,但我們也有我們的苦衷。我們承諾帶你一起,你把婚書交還回來,如何?”
我有些好笑。
若是數年前,這般哄一哄,我也許也答應了。
可惜,他們忘了,如今的我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我。
我攥緊衣擺,小心翼翼地道:“伯父伯母,我可以交出婚書,也可以保證不對嫂子說出實情。可這一路,總歸是危險,能不能給我一些東西?若是與你們走失,我也好有自保的能力?”
說完,我一臉慚愧地道:“若不是這一路過來,身上什麼都沒剩,差點餓死,我也不會與伯父伯母說這些。”
周老爺一臉若有所思地看我。
我更加局促地低下了頭。
“你想要什麼?”
“一些金葉子,兩把匕首,再加一些舊衣裳。”我忐忑不安地看了他們倆一眼。
周氏夫婦對視一眼。
周夫人蹙了蹙眉,想要說什麼,被周老爺打斷:“好,都依你。夫人,你為婉婉準備。我們一個時辰後出發。”
周老爺一走,周夫人就再也掩不住臉上的厭惡之色:“蘇婉婉,幾年不見,沒想到你竟然這麼沒臉沒皮了。”
既然她不裝了,我也懶得裝:“總比不過有些人,早些年就沒臉沒皮了。”
“你……”
“姨母若是不願意給我要的東西,也沒事,我去尋表嫂,問她要。”我作勢要往內院闖。
“你給我站住!我什麼時候說不給了?你在這兒等著,我現在就去給你取。”
我搖頭:“我這一路走來,實在是害怕聽這種話,我還是與伯母一起去吧。”
周夫人恨恨地看了我一眼,倒也沒反對。
我與翠翠身上帶著針線。
當周夫人將二十片金葉子給我時,我借口換衣裳,讓翠翠將這些金葉子每件衣服的角縫裏縫上一兩片。
鞋底,褲腰這些不易讓人察覺的地方都藏了。
隻為了防那萬分之一的可能。
“小姐,奴婢這兒便不放了吧?”
我瞪她:“萬一咱們什麼時候走散了呢?趕緊的,不然一會兒他們走了。”
翠翠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