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明朗的師妹快死了。
她最後的心願,希望與紀明朗舉行一場婚禮。
他通知我離婚的那刻。
我告訴係統,” 帶我離開這個世界吧。”
兩次去辦理離婚,我都沒能走到民政局。
直到我躺在了他的手術台上。
主刀醫生的他恐懼又絕望,“怎麼是你?”
更使他難以承受的是,
根據係統的安排,我死在他的手中,
讓他永生後悔。
......
紀明朗是個外科名醫,醫院裏的白衣聖手,工作總是排得滿滿當當。
滿到連離婚這種大事,都是微信上草草幾句話搞定。
"找個時間,我們把手續辦了吧。"
"子纖狀態不好,拖不得。"
我瞅著一桌涼透的菜肴,奶油蛋糕邊緣慢慢化開,淌成一片。
就像我和他的感情,校服到婚紗,整整十二年的曆程,一夜之間垮塌。
電話撥了好幾次,第四次才接通。
他的聲音聽起來不溫不火,"在忙,什麼事?"
我本能地想要道歉,還以為他又在手術台上。
醫生嘛,病人總是第一位的。
然而,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個女子嬌俏的聲音:"衣服都脫了,快來啊。"
頓時,一股熱血直衝我腦門,"紀明朗,咱倆還沒離婚呢!"
他輕描淡寫地解釋,
"別誤會,我在幫子纖的貓洗澡。"
我閉了閉眼,指甲嵌入掌心。
"紀明朗,一旦離了,我會死的。"
係統規則,無人能改。
他沒作聲,背景傳來腳步挪動的聲音。
估計是換個安靜的地方接電話。
他壓低了嗓子,
"謝飛雁,我說了多少遍,隻是走個形式。"
"安撫完她,咱們還會複婚的。"
"幹嘛總拿死失這招來逼我?"
他一叫我的全名,通常就是動了真怒。
見我沒反應,紀明朗的呼吸明顯加重。
他曾抱怨,最討厭我沉默應對。
"謝飛雁,你冷靜點。"
我冷笑了一聲,"大半夜的在徐子纖那裏,跟我講冷靜,你不覺得諷刺嗎?"
畢竟,法律上他還算是我丈夫。
電話那端,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
接著,每個字都冷冷地砸下來,直戳心窩。
"謝飛雁,周五上午,離婚手續辦了。"
我舀了一勺奶油放進嘴裏,卻嘗到了一絲苦澀。
說來也可笑,他記得陪徐子纖的貓洗澡,卻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心不在了,記憶也跟著飄散了吧。
"係統,你會唱生日歌嗎?"
"不會,我隻會吹嗩呐。"
我苦笑,"算了,等我走的那天吹吧。"
"帶我離開這個世界吧。"
離開了,我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在那裏,雖然我沒有健康的身體,
但有愛我的家人,有朋友相伴。
還挺想念樓下那攤腸粉,老街市場裏的牛肉湯。
當然,還有媽媽煮的那熱騰騰的砂鍋粥。
在這裏,我永遠是那個為紀明朗煲湯的人。
因為他是個醫生。
手對於他,對於患者,意義非凡。
直到看見徐子纖的朋友圈,我徹底崩潰了。
那雙被我嗬護得纖長的手,此刻正溫柔地為她剝蝦。
配文是:"白衣聖手,隻為我剝過蝦殼。"
我過往的付出,在這句話麵前顯得如此可笑。
"宿主,不想再試試嗎?"
"不必了,心已死。"
從他提出離婚的那一刻起,攻略之路注定坎坷。
早死晚死,不如早早解脫。
係統輕輕歎了口氣,
"主動離開,過程可能有些痛苦。"
"但好處是,你可以選擇自己的結局。"
我思索片刻。
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紀明朗從不信我真的會消失。"
"那就在他這位聖手手中終結一切吧。"
我想,那一刻,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周五,我沒能如約前往民政局。
自我解脫的程序開始啟動。
我的身體迅速衰退,免疫力降到了穀底。
我發起了高燒。
嘴唇幹裂,起了硬皮。
我本能地喊:"明朗。"
睜開眼,才意識到,他早就搬走了。
在答應娶徐子纖的那天。
"她是師父的女兒,師父走了,為了師父,我也該照顧她。"
"她都快不行了,就一個婚禮,你大氣點行嗎?"
那天,我愣愣地看著他。
"既是形式,為何還要辦離婚證?"
他垂下眼瞼,清秀的臉上籠上一層寒霜。
"總不能讓她不明不白吧?"
是啊,不離婚,她豈不成了第三者?
原來,他連這場戲都演得這麼逼真。
我冷漠地看著他。
"紀明朗,離了,就再也不可能回頭了。"
他愣了一瞬,丟下手裏的行李箱。
緊緊抓住我的手腕。
"你說什麼?"
"你不願跟我,還能跟誰?"
"你自己說的,這個世界你無依無靠,除了我,沒有親人。"
或許是他捏疼了我。
淚水在我的眼眶裏打轉。
我攥緊拳頭砸向他,"放手,分明是你先拋下我的。"
他卻將我緊緊摟進懷裏。
淚水浸濕了他的白襯衫領口。
"飛雁,別哭,你哭我心疼。"
"我怎會舍得不要你?"
他手忙腳亂地為我拭去淚水。
從額前,一路吻到了我的唇。
他說自己是孤兒,多虧師母照料。
他說,徐子纖不過是妹妹罷了。
我信了,畢竟她身患絕症,命不久矣。
係統說三個月內挽回婚姻,任務就不算失敗。
直至一周後的那天,我提著海鮮粥去醫院。
經過露天停車場。
徐子纖坐在駕駛位,車窗敞開著。
他立在車外,手插在白大褂口袋裏,站姿筆挺。
下一刻,他俯身向那所謂的"妹妹"吻去。
我像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木然地看著他伸出那修長的手指,憐愛地揉了揉她的頭發。
"乖,回家好好休息。"
她似乎撒了個嬌,戴上墨鏡,開車離去。
這一幕,多麼似曾相識。
他曾這樣對待過我。
他要圓她的婚姻夢,我突然感到一陣寒意。
僅僅是出於同情和責任?
或許,他的心早就偏離了航道?
在不妨礙我們的誓言下,合理地偏向了另一個女孩。
難怪他急於離婚,跟她登記。
那一天,我把那碗海鮮粥丟進了垃圾箱。
一同丟棄的,還有那顆曾對他毫無保留的心。
腦袋昏昏沉沉中,手機鈴聲執拗地響個不停。
我勉強伸手摸索到手機,接通了電話。
那邊,紀明朗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耐煩。
“時間觀念呢?我這都等了你半個小時了。”
哎,燒得腦子都不清醒了,居然忘了今天是要辦離婚的日子。
我嗓音微弱地回答:“發燒了,能不能改天?”
身體軟得像團棉花,根本爬不起來,怎麼出門?
電話另一端,他輕笑了一聲,“忘了我是醫生嗎?你那鐵打的身體,也會發燒?”
“你都二十八了,又不是徐子纖那樣的小丫頭,別鬧小孩子脾氣了。”
我被氣樂了,“你可能忘了,你說的那個小丫頭,其實也就比我小兩歲。”
以前,他也是這樣一口一個“小丫頭”地喚我。
或許,現在聽厭了。
沒關係。
我對他的期待,早已煙消雲散。
離婚第二次,我又爽約了。
出門的途中,出了點小插曲。
在個十字路口,一個穿著麥兜T恤的小男孩,邁著短短的腿急著找媽媽。
一輛拐彎而來的車,因超速失去了控製。
我沒多想,拚盡全力將他推向安全地帶。
“嘭”的一聲巨響,我仿佛整個人都要碎了。
肇事車輛未作停留,加速逃離現場。
我瞥見車牌號,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腦海中電光火石間,想起了醫院停車場裏的那輛車,徐子纖的。
竟然是她。
小男孩被驚恐的家人緊緊摟在懷裏,嚇得嚎啕大哭。
“阿姨,阿姨流血了。”
我隻感到疼,像是五臟六腑都被撞裂的那種疼。
卻不見想象中的鮮血。
“係統,我要不行了嗎?”
沒有按照原計劃進行,有些遺憾。
但臨終前能救下個小寶貝,也算死而無憾。
係統遲疑了幾秒,平靜回應:
“恭喜,你在預定死亡日期前,暫時還死不了。”
“隻有當你離開這個世界,車禍的傷害才會顯現。”
係統忸怩著補充道:“這是我特地為你爭取的。”
忽然覺得這係統有幾分呆萌。
我笑了笑,“挺好,到時候讓紀明朗瞧瞧,他那位新婚妻子把我撞成了什麼樣子?”
小男孩的家人圍著我,媽媽眼睛紅紅地說:
“你救了我家寶貝,等於救了我們全家啊。”
他們幾乎要對我跪謝。
我反複說沒事,他們還是堅持送我去醫院。
“怎麼可能沒事?那車保險杠都凹進去了。”
“人還能比車硬?”
沒辦法,我隻好提前告訴了紀明朗。
“我出車禍了,離婚的事,再約時間吧。”
讓我意想不到的是,他們送我來的醫院,正是紀明朗工作的地方。
“檢查報告給我看看。”
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紀明朗風風火火地闖進來,額頭上滲著細汗。
看起來是從外麵匆忙趕回的。
旁邊的醫生拍了拍他的肩:“紀醫生放心,沒事。”
在係統設定的死亡日期之前。
任何檢查設備都無法查出我身上的問題。
紀明朗仔細查閱了每一份紙質報告。
抬起頭時,眼神裏多了幾分難以名狀的鋒利。
“內外傷都沒有,這叫什麼車禍?”
“飛雁,你一而再爽約,到底什麼意思?”
我雙手交疊,輕鬆道:“出了車禍啊,對了,撞我的還是你那位新婚太太,肇事逃逸的那種。”
他眉頭緊鎖,不假思索地反駁:
“不可能,子纖那麼單純,不會幹這種事。”
“你的意思是,我不單純,愛說謊?”
話落,我們都愣住了。
他的眼神閃過一絲不自在。
連他自己也察覺到了,他對徐子纖的信任,勝過我。
我默默問係統:“她會被抓嗎?”
係統毫不猶豫:“會,這個世界有法律在。”
好吧,這我就放心了。
她的單純,就交給法律去評判吧。
若非係統保命,那樣大的衝擊力,我怕是早沒了。
她是個肇事逃逸者。
我抬起手腕看表:“紀明朗,走吧,現在去民政局。”
“不然,我可沒時間了。”
他手插口袋,語氣淡淡:“怎麼會沒時間?”
“快要死了。”三天後的下午四點。
我曾問過係統,“這個時間有什麼特別的嗎?”
“十二年前的下午四點,是你們相遇的時間。”
哦,有始有終。
紀明朗漠然望向窗外,聲音帶著不耐:
“飛雁,你去看看心理科吧。”
我苦笑不得:“紀明朗,有病的人是你,又當又立的……”渣得徹底。
我轉身離開,卻被他拉住我的手。
“最近不好好吃飯?瘦了。”
“不用你操心。”
“先吃飯,飛雁。”
我正要拒絕,他的手機震動。
我瞥見屏幕上顯示著“徐子纖”。
紀明朗下意識鬆開我的手。
她在電話那頭哭哭啼啼,說是做了噩夢,害怕。
紀明朗柔聲安慰了幾句。
看了看我,對她說:“嗯,我馬上回去。”
掛斷電話,他眼裏掠過一抹猶豫。
“飛雁,你先去吃……”
我心裏冷笑,是噩夢嗎?怕是撞了人後心虛膽寒吧。
不錯。
紀明朗因為又一次選擇了她,錯過了與我最後的晚餐。
不知將來回想起來,他是否會後悔?
生命的倒計時悄然啟動,我靜靜地躺在手術台上,冰冷的金屬仿佛能穿透肌膚,直達心底。
內臟似乎在經曆一場無聲的風暴,痛楚一陣陣地提醒著我還活著。
沒事的,咬咬牙就過去了,媽媽那碗熱騰騰的砂鍋粥正等著我回家呢。
耳邊還徘徊著紀明朗那句夾雜著怒意的話語,“謝飛雁,當真以為我好欺負?”
“徐子纖都快不行了,你就不能大度點?”
隻因我那第三次的失約。
可我明明告訴過他,我的時間不多了,是他不肯相信罷了。
十分鐘的寂靜後,紀明朗身著手術服,麵若寒冰,步入了手術室。
這場手術本不屬於他,但係統早已注定,不論由誰執刀,最終都會是他。
“係統,我這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
“腫瘤手術,紀明朗的拿手絕活。”
這係統的語調裏,似乎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調侃。
麻醉劑已緩緩流入體內,紀明朗準備就緒。
助手小心翼翼地詢問:“紀大夫,您能行嗎?”
他們對我情況了如指掌,私下裏對他讚譽有加。
“紀大夫心理素質真是過硬。”
“能親自為妻子動刀的,不是一般人啊。”
而紀明朗本人,此刻並未察覺,那覆蓋於手術巾下的,正是不久前他還憤怒指責的妻子。
他接過了那把鋒利的手術刀,熟稔地在我腹部劃開了一道十六厘米的切口。
這次腫瘤手術,在他眾多的手術經驗裏並不算獨特,即便是失敗,也屬於可預見的風險範圍之內。
畢竟,手術本身就困難重重,成功幾率微乎其微。
然而,憑借豐富的經驗和精湛的技藝,一切都還在掌握之中,隻是,世事總愛出人意料。
比如,紀明朗在切口旁無意中發現了一條淺淡的粉色疤痕,他的動作戛然而止,助手們也是一愣,這情形前所未見,特別是在手術已然進行的狀態下。
紀醫生恍惚了,手術室內,唯獨我一人明白其中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