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沒有開燈,隻是抱著白瓷罐子坐在沙發上等我的丈夫回家。
他回來見到我,大罵我裝神弄鬼嚇唬人。
也對,我的確沒有他那位初戀白月光溫柔體貼。
我提出離婚,他很快同意,卻說孩子的撫養權必須歸他。
多可笑啊,他還不知道,我們的女兒已經變成了一捧灰。
.......
午夜十一點,江帆終歸踏進了家門。
房門悄然合攏,他剛脫下皮鞋換上棉拖,客廳的燈光驟然點亮,他不禁一驚。
我靜坐於客廳沙發之上,懷中緊摟著一隻素雅的白瓷罐,仿佛已在此處靜候良久,悄無聲息。
“溫雅,你是不是發神經了?這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覺,專門在這扮鬼嚇人?”江帆的大嗓門裹挾著明顯不滿。
麵對他的責罵,我如同被操控的木偶般徐徐抬眸,目不轉睛地凝視他。
雖已深夜,但江帆的頭發依舊紋絲不亂,襯衫平展如初。
這些細節無一不在揭示,那對被他精心嗬護、日日相伴的母女,在他心中占據何等重要的地位。
就連平日裏散漫的他,也開始在意起自身形象。
察覺我隻是默默盯著他,江帆臉色越發陰沉。
“還在糾結心臟那事?我是大夫,首要考慮的是病患的最佳治療時機——現在正是之之移植的最佳狀態,這顆心臟能讓她的康複效果達到最佳!”他的話語中透出不耐,仿佛我是個無理取鬧的妻子,而他的邏輯無懈可擊。
然而,就差那麼一點時間。
自那顆心臟錯過之後,我女兒的病情急劇惡化,最終永遠闔上了眼簾。
她小小年紀,彌留之際緊緊握住我的手,問我爸爸為何不來,是不是不再疼愛她了。
我隻能反複親吻她的臉龐,告訴她媽媽在這裏,媽媽會永遠陪在她身邊。
直至生命最後一瞬,淼淼未能再見爸爸一眼。
而他初戀之女,徐之之,卻因及時獲得心臟,得以重生。
諷刺的是,那顆心臟本應屬於我的女兒。
我對這個虛偽自私的男人恨之入骨,此生不願再與他有任何瓜葛。
江帆似乎認為自己訓斥得足夠,隨手將散發濃鬱香水味的西裝扔向我。
“接著,明早我上班前要穿,記得熨燙整齊。”他命令道。
我並未接住,任由西裝滑落至地。
此舉顯然讓他眉頭緊鎖。
我直視他的目光,語調堅決:“江帆,我們離婚吧。”
這句話如平地驚雷,讓江帆瞬間啞然。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眼神中交織著震驚與困惑。
“你……說什麼?”他結巴地問。
我硬擠出一抹苦笑:“我說,江帆,我要跟你離婚。”
說著,我將提前備好的離婚協議書推到他麵前。
“這是離婚協議,我什麼都不要。明早九點,民政局見,別忘了帶齊證件。”
此刻,客廳的氣氛仿佛凝固,靜得隻剩彼此心跳聲。
江帆並未翻開協議,而是怒火在眼中逐漸升騰。
“你到底有完沒完?非要今天跟我提這個?之之比淼淼更需要那顆心臟,你聽不懂嗎?溫雅,你能不能別這麼自私?!”他憤怒的目光如箭矢般射向我,企圖使我屈服。
我毫不畏懼,再次平靜地重申:“江帆,我要跟你離婚——這不是商量。”
他的臉色瞬間陰沉如鐵,隨即冷笑:“你現在還會威脅我了?”
他憤憤撿起地上的西裝,麵色緊繃,徑直走向門口,顯然選擇避開這次衝突,今晚不打算在家過夜。
臨出門前,他還不忘回頭冷冷丟下一句:“溫雅,我告訴你,就算離婚,淼淼的撫養權我也一定爭取到——你最好別後悔!”
隨著門被狠狠甩上,客廳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靜。
我輕撫懷中的白瓷罐,猶如在安撫一個受驚的孩子。
自始至終,江帆未曾關心過女兒今日是否疼痛難忍,此刻是否已安然入睡。
他甚至不顧及音量,連關門聲都震耳欲聾。
他始終未問及我手中罐子的用途。
我凝視著空寂的門口,眼神空洞。
江帆,你錯過了淼淼的最後一麵。
而我生命的最後一刻,你也注定無法見證。
第二天早上,我準時站在了民政局門口等待。
九點鐘過去,江帆還沒出現,我毫不猶豫地撥通了他的電話。
電話那頭,他的聲音充滿了怒氣:
“溫雅,你就是個愛胡攪蠻纏的主兒,是不是非得跟我對著幹才舒服?”
我平靜地回答:
“江帆,我是來辦離婚手續的,別讓我對你徹底失望。”
最終,他還是來了。
簽字、蓋章,離婚證順利到手。
江帆的臉色鐵青,憤怒中夾雜著冷嘲:
“行,你狠,我真小看你了。”
“聽清楚,淼淼的撫養權歸我!溫雅,你有三天時間整理東西,把孩子送過來,不然法庭上見!”
看著他憤憤離去的背影,我想要笑,卻感到喉嚨一陣緊縮,一股苦澀在心頭翻湧。
江帆,淼淼已經走了,就在徐之之手術成功的那一天。
你會開心嗎?
至少省去了打官司的錢。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回過那個家。
淼淼的所有物品我都燒了,我自己的東西也全部丟棄。
家裏所有的合影,我也一一剪碎。
最近身體狀況越來越糟,嘔吐物裏常常混雜著內臟碎片。
堅持辦完離婚,隻是不想在另一個世界還要和江帆做夫妻。
當天,我帶著早就打包好的行李,抱著淼淼的骨灰盒,回到了家鄉。
父母一直尊重我的決定。
就像當初他們雖然不喜歡江帆,但為了我開心,還是默許我和他結婚。
現在也一樣。
他們看著我懷裏的骨灰盒,看著我瘦得不成樣子的身體,大概猜到了什麼,卻沒有多問一句。
隻是每天精心準備營養餐,默默地幫我擦掉嘴角流出的血。
又是一次劇烈咳嗽後,我失聲無語,父母眼中滿是心疼,我心裏滿是後悔。
後悔在生命的盡頭,還要給他們添麻煩。
媽媽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緊緊抱住我,眼淚止不住地流:
“寶貝,爸爸媽媽很高興你能回來——能在你生命的最後一段旅程陪伴你,對我們來說,隻有安慰,沒有遺憾!”
眼淚滑過臉頰,我心裏釋然。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我坐在搖椅上,旁邊是媽媽洗好的葡萄。
盛夏的陽光裏,我看見了淼淼。
她穿著我新給她燒的白色連衣裙,趴在我的膝蓋上,笑得燦爛:
“媽媽!淼淼能摸到你啦!”
我握著淼淼的小手,看著父母把我的骨灰盒放在淼淼旁邊。
兩個瓷罐並排而立,大的守護著小的,就像以前淼淼在我懷裏安心睡覺的樣子。
“媽媽,姥姥和姥爺現在看不到我們哦……”淼淼眼睛亮晶晶的,滿臉困惑。
我輕輕撫摸她的頭頂,柔聲說:“雖然看不見,但他們心裏一直都有我們呢。”
雖然我們為什麼會還在人間徘徊,無從知曉。
但是,看到父母心情漸漸平複,我決定帶淼淼去找她深深想念的父親。
活著的時候,江帆的心思全都在隔壁病房裏的徐之之身上。
淼淼一天天地盼著爸爸來看她,可惜直到最後也沒能實現願望。
現在,我要幫她圓夢,讓她好好看看那個日夜思念的人。
醫院裏,江帆剛做完一台手術,疲憊地坐在一旁。
淼淼終於見到了久別的爸爸,興奮地在他周圍歡快地跑來跑去。
可是,江帆對此毫無察覺,靜靜地坐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這時,一個同事經過,江帆突然有所觸動,叫住了他:
“唐哥,我女兒出院前的康複情況怎麼樣了?”
那位醫生爽朗地笑了,回答:“非常好啊!治療及時,一點並發症都沒有,堪稱完美!”
心頭疑雲翻湧。
自從江帆親口承認私自將淼淼的心臟給了徐之之,我對他的信任蕩然無存,於是果斷帶淼淼轉至另一家醫院。
新醫院的醫生迅速啟動了新一輪的心臟匹配程序。
考慮淼淼情緒穩定和病情評估,我決定先讓她回家休養。
然而,僅僅三天,病情急轉直下,我們不得不折返醫院急診室。
離開啟江帆所在的醫院時,淼淼身體狀況並不樂觀,李醫生何出此言?
江帆顯然深信不疑,他如釋重負道謝,隨即匆忙返回崗位。
他走後,李醫生皺眉納悶:
“小江這是怎麼了?他女兒的病情不是一直由他親自跟進嗎?”
“十三號那天手術做得那麼漂亮,他還給全院員工發紅包慶祝,怎麼轉眼就忘得一幹二淨?”
我啞口無言。
身邊的淼淼輕輕搖動我的手,眼眸中閃現期待的光芒:
“媽媽,那天爸爸是不是來看過我呀?”
我喉頭哽咽,無法回答。
十三號,正是淼淼因搶救無效離世的那天。
我至今清晰記得她被白布覆蓋的瘦弱身軀、她冰涼的小手,以及她蒼白如紙的臉龐。
而徐之之,就在那一天接收了本應屬於淼淼的那顆救命心臟。
原來,這家醫院所有人都誤認徐之之是江帆的女兒。
原來,十三號當天,他喜不自勝地給全院發放了紅包。
雖然靈魂感知不到寒冷,我卻控製不住地顫抖。
江帆,你可曾想到,在你為徐之之手術成功歡呼雀躍之際——你的親生女兒正在七公裏外的另一家醫院,永遠地合上了雙眼?
你有閑情逸致給所有人發紅包,卻無暇接起我撥打的二十多個電話。
淼淼直到最後一刻,心裏還掛念著你!
此刻,我的心緒交織著悲痛與憤怒,苦澀一笑。
江帆,你枉為父親!
淼淼似乎察覺到我的情緒波動,緊緊抱住我的腿:
“媽媽,別再傷心了,淼淼會一直陪著你哦!”
或許她已隱隱猜到些什麼。
這次,淼淼不再提起找爸爸。
夜晚,江帆下班回家。
我牽著淼淼的手,隨他回到家中。
雖然沒說出口,但看得出淼淼對能陪在江帆身邊非常開心。
畢竟,哪個孩子會不愛自己的父母呢?
剛到家門口,江帆掏出鑰匙開門。
門一開,徐漫母女倆笑盈盈地迎出來。
我瞬間愣住,淼淼也呆立無言。
徐漫像女主人一樣,接過江帆的公文包和外套,柔聲說:“回來啦?飯菜都做好了,快去洗洗手。”
徐之之恢複得很好,正在旁邊歡快地蹦蹦跳跳。
相比我的淼淼,她的生命力顯得如此旺盛,沒有一絲病態。
江帆走進屋裏,輕輕撫摸徐之之的頭,向徐漫投去溫暖的笑容:“辛苦了。”
看到這一幕,我如同被重錘擊中,心痛不已。
第一次與徐漫相遇,是在淼淼剛上小學的時候。
那時的她活潑開朗,臉上總是洋溢著笑容。然而,升入二年級不久,她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
起初,我以為這隻是孩子隨著年齡增長,性格自然發生變化。
直到有一天,我在幫淼淼洗澡時,無意間發現她衣服下麵滿是青紫的傷痕。
第二天,我找到淼淼的班主任。
“孫老師,這事您必須管!”
“小小年紀,怎麼能如此殘忍?這就是校園霸淩,您知道嗎?!”
我怒火中燒,全身顫抖。
班主任低聲安撫,卻拿不出有效解決方案,更讓我火上澆油。
當我滔滔不絕控訴時,卻發現身邊無人回應。
我憤怒轉身,隻見江帆眼神呆滯地盯著對麵,他的視線落在校園霸淩的始作俑者——徐之之,以及她身邊的母親徐漫身上。
那次霸淩事件,最終在徐漫的道歉和江帆的大度原諒下草草結束。
徐之之未受到任何實質性的處罰。
對此,我難以置信,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然而,江帆硬拉著我離開,對我的質疑毫無愧疚。
“這事肯定是誤會,她們不會這麼做。”
“小漫她心地善良,教育出的女兒絕不會做出欺負他人的事。”
此時,我才了解到江帆曾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初戀。
他們在青春歲月熱烈相戀,卻因種種原因被迫分開。
如今,江帆成家立業,徐漫成為單親媽媽,兩人陰差陽錯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