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問男友:“你是否願意陪伴別之直至天荒地老,無論她變得醜陋還是身有殘疾?”
當她念及“殘疾”二字,特意加重了音調,仿佛在強調什麼。
是的,我是個瘸子。
........
七周年紀念日的那個晚上,一撥人在我家中慶祝到深夜。
大家開始玩 “真心話大冒險”,聞遊不幸戰敗,選了“真心話”。
我的現同事,也是聞遊的舊識利夢玉,向他拋出了一個問題:“你是否願意陪伴別之直至天荒地老,無論她變得醜陋還是身有殘疾?”
當她念及“殘疾”二字,特意加重了音調,仿佛在強調什麼。
經曆過自卑的人往往會對某些字眼特別敏感,因此隻有我察覺到利夢玉提問中的異常。
其他人隻顧著嬉笑,將注意力聚焦在我們兩人身上。
我悄然看向利夢玉,不出所料,她正與聞遊進行著一場無聲的對視。
兩人視線交彙處,仿佛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相互糾纏。
這種微妙的互望,我已經發現了多次。
聞遊凝望著她,嘴角掛著溫暖的微笑,輕輕攬住我的肩膀,給出了答案:“我當然願意。”
我低垂眼簾,但餘光卻精準捕捉到:利夢玉遞酒給聞遊時,他們的手指不經意間輕輕相觸。
接著,她轉向我,笑盈盈地問道:“之之,你願意嗎?”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下,我掙脫聞遊搭在我肩頭的手,與他對視。
他看我的眼神依然柔和,仿佛那些暗藏洶湧的細節根本不存在。
我淡然一笑,冷冷回應:“我不願意。”
空氣瞬間凝固,聞遊微微驚訝,但很快恢複常態,寵溺地摸了摸我的頭。“什麼時候你也學會開玩笑了?”他打趣道。
旁人也跟著起哄:“哎呀,嫂子你說得那麼認真,我還以為你當真了呢,真是嚇人!”
利夢玉適時插嘴:“之之,聞遊這些年可從沒因為你的腿腳問題嫌棄過你,你可不能對我們聞哥始亂終棄哦!”
話題就這樣被輕鬆帶過,聞遊的表情迅速恢複如常。
在眾人眼中,倒像是我故意裝模作樣,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想開口解釋,卻又覺得此刻說什麼都像是在印證聞遊所謂的“開玩笑”。
無奈之下,我起身走向陽台,透透氣。
我在陽台上站了很久,直到聞遊帶著一身酒氣找到我。
夜風拂過,他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水味無處藏匿——那是利夢玉常用的香水。
“是不是累啦?這裏風大,你身體又弱,要不先上樓休息?”聞遊依舊保持著那份體貼入微。
我突然覺得難以繼續偽裝。
其實今天是紀念日,我本不想讓氣氛變得如此尷尬。
隻是我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我直視聞遊,聲音冷漠而疏離:“聞遊,你身上的香水味很難聞。如果你喜歡這種香味,應該早點告訴我,那樣我們可以早些分開。”
聞遊明顯對我的態度感到困惑,臉上閃過一絲委屈:“之之,你今天怎麼了?是不是他們太吵了?我現在讓他們走?”
“不用了。”看著醉意朦朧的他,我知道多說無益。
我徑直上樓,留下他獨自在陽台。
這一晚,我獨自入眠。
這是第一次,聞遊喝醉後我沒有陪在他身邊。
夢境紛繁複雜,過去的種種如同電影片段般在腦海中回放。
其實,我和聞遊的相遇就像是一部浪漫愛情劇。
相遇那年,我八歲,被困在地震後的廢墟中。
黑暗的地下,是聞遊的存在讓我心存希望。
他主動與我交談,安撫我,堅信我們會得救。
我問他為什麼這麼確定,他說,美好的童話裏,美麗的公主和英勇的騎士總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那是我第一次被人稱為“公主”,他的讚美讓我暫時忘記了腳下的疼痛。
後來,我果真實現了奇跡般的獲救。
然而,我失去了親愛的父母,右腳因長時間受壓損傷了神經,隻剩下部分知覺。
小時候,周圍的孩子們用惡意的語言攻擊我,叫我“瘸子”。
每當這時,聞遊總會及時出現,牽起我的手,趕走那些侮辱我的小孩。
他撫摸我的頭,鼓勵我要自信,告訴我,美麗的心靈會留下獨特的印記。
經曆過苦難的我,應當為此感到驕傲。
夢中,聞遊臉上的和煦笑容突然消失,變成了一副我從未見過的冷酷模樣。
他擁抱著別人,毫不留戀地從我身邊走過……
從夢中驚醒,我再無睡意,起身下樓喝水。
人群散去後,客廳一片狼藉:桌上堆滿空酒瓶和飲料罐,食物殘渣散落在各處,空氣中彌漫著煙酒混合的氣味。
窗戶未關,冷風肆意吹動窗簾,如同幽靈般在屋內遊蕩。
我閉了閉眼睛,穿著拖鞋走向廚房。
路過一樓洗手間時,忽然聽到裏麵有對話聲傳來。
“是我漂亮,還是別之漂亮?”是利夢玉的聲音,她還沒走?
我心裏大概猜到了她在跟誰說話,便屏住呼吸,悄悄站在門外傾聽。
片刻之後,裏麵傳來聞遊的回答:“別鬧,她一個瘸子,哪能跟你比。”
或許極度的失落會使人變得近乎麻木。
我重新躺回床上,腦海中如同放映機般反複回放著與聞遊共度的種種場景。
初識時,他深情且堅定,許諾一生守護我,每個字句如同磐石般穩固。
最初的日子,他確實做得無可挑剔。
清晨,是他的溫柔喚醒我,餐桌上早已擺好他親手烹飪的早餐。
冬夜寒冷,他總是笑容滿麵地為我暖床,擁我入眠。
每當陰雨天我舊疾複發,腳踝疼痛難忍,他便會請假提前回家,細心地用熱毛巾在我腳上輕輕包裹,打成一個精致的蝴蝶結。
一夜無眠,直到東方破曉,拉開窗簾,依然是連綿細雨。
上班路上,聞遊的來電打破了車內的寂靜。
“之之,你走得這麼急,連早飯都沒吃吧?”
他的聲音傳來,仿佛還能聽見他昔日為我烹飪早餐時鍋碗瓢盆的碰撞聲,然而此刻,共享早餐已成為遙遠的記憶。
我努力平複情緒,不讓內心的波瀾流露在聲音中,“我不餓。”
電話那端,他陷入沉默,我能感覺到那沉默如同窗外驟增的雨勢,冷冽而壓抑。
腳踝處的刺痛再次襲來,我終究忍不住,帶著一絲怨念低聲道:“聞遊,外麵下雨呢。”
電話裏隨即傳來翻找物品的雜音,片刻後,他語氣輕鬆地回答:“幸虧你提醒,我差點忘了帶傘。”
我閉上眼,掛斷電話,心中苦笑。
我在期待什麼?真是可笑至極。
到達公司,老板突然召見。
辦公桌前,兩份文件並排擺放,一份署我的名字,一份屬利夢玉之名。
老板麵色鐵青,一手扶額,目光銳利如刀,審視著我。
“利夢玉的方案提交得比你早,對此你有何解釋?”他質問我。
要知道,這是我耗時兩個月精心打磨的方案,關係到我半年後的升職考核,為了這次機會,我已經默默付出兩年的努力。
我還記得完成方案那天,我滿懷期待地找聞遊,希望他能幫我找出其中的不足。
他卻心不在焉,邊看手機邊聽我陳述,待我說完,他隻是輕撫我的發絲,稱讚一句“不錯”,再無其他。
趁他去洗手間之際,我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機,屏幕上赫然顯示著他與利夢玉的聊天記錄,那一刻,我被背叛的痛苦和震驚瞬間淹沒。
當他回來,我把手機遞給他,讓他親眼看看那些對話。
他不僅沒有解釋,反而笑得輕鬆,甚至有些得意:“之之,你是不是吃醋了?我和她真的沒什麼,我隻是想試探你的反應,看看你還愛不愛我。”
麵對他的狡辯,我怒火中燒,他足足哄了兩天才平息我的怒火。
現在,我手中的這份方案,隻有聞遊曾看過。
難道這兩份相似的方案,也是他設下的局,隻為窺探我的反應?
聞遊提出下班後來接我,我斷然拒絕。
腳傷使我無法開車,隻能選擇打車回家。
然而,打開門的一刹那,迎接我的還是聞遊那群酒肉朋友。
似乎昨晚的狂歡還未盡興,今天繼續。
家中尚未整理幹淨,沙發上一片狼藉,他們卻毫不在意,隨便找個空位坐下,全然不顧這是別人的家。
聞遊察覺我臉色不好看,想要請他們離開,另尋他處。
“不必了。”我阻止了他的舉動,語氣決絕,“我們分手吧,我搬出去住。”
此言一出,聞遊愕然,客廳裏的其他人也麵麵相覷。
有人出來打圓場:“嫂子,如果你生氣,我們向你道歉,你別怪聞哥。”
“對對,是我們玩得太過分,給你添麻煩了,嫂子別跟聞哥慪氣。”
他們言辭謙恭,但聞遊卻突然勃然大怒。
“你拿分手來威脅我?”他臉色陰沉,顯然認為我在眾人麵前讓他丟了麵子。
無需過多辯解,一切已經真相大白。
我徑直走向臥室。
當我拖著行李箱走出房間時,客廳已經空無一人,隻剩下聞遊愣在那裏,臉色由憤怒變為惶恐。
他擋在我門前,聲音顫抖:“你……你是認真的?”
我直視他,他眼中曾經的溫情已被暴戾取代,我心中明白,眼前的這個人早已不再是初識的聞遊。
隻是我深陷其中,不願清醒。
“我一直都很認真,聞遊,我們分手吧。”我平靜地說出這句話,瞬間,他眼中布滿血絲,青筋暴起。
僵持良久,他竟然笑了:“之之,是不是最近我忙於工作忽略了你?你若不滿,我向你道歉,以後一定多花時間陪你。想去旅遊嗎?等我忙完這陣子,我們就一起去,你說去哪兒都行。”
他語氣愈發懇切,“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就是別再說分手二字,哪怕開玩笑也不行,我會傷心的。”
看著他竭力裝出的難過樣子,我心中五味雜陳,無力感油然而生。
我挪開他緊握行李箱的手。
“聞遊,這些話你自己相信嗎?”我冷冷反問。
“你說忙工作,可哪晚不是與朋友夜夜笙歌,甚至把聚會帶回家裏?”
“你說陪我去旅遊,可什麼時候把這件事列入你的計劃中?”
“你不是嫌棄我殘疾嗎?既然如此,分手後你盡可以與任何人,在任何地方曖昧,衛生間、廚房、陽台、臥室,隨你挑選。聞遊,我並非開玩笑。”
每一句話如同重錘,擊碎他眼中的光彩,直到最後,他的臉色蒼白如紙,整個人黯然失色。
他試圖辯解:“我和利夢玉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我本想冷笑,但嘴角卻無法牽動半分。
“你們如何,與我無關了。”我冷漠地說。
那個玩真心話大冒險的夜晚,我因心情不佳提前離席,獨自去陽台吹風。
忽然感到口渴,便走進廚房倒水。
記得聞遊對我體貼入微時,隻要我在場,他滴酒不沾,還會提前為我備好溫水暖胃。
然而此刻,我發現燒水壺積塵已久,觸手冰涼。
我默默地燒水,經過客廳時,喧鬧的起哄聲格外刺耳。
人群中,聞遊吻了利夢玉的臉頰,盡管那是遊戲懲罰,但在這樣的場合,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妥。
或許他們心中有疑惑,卻選擇默然旁觀,任由我成為這場鬧劇的主角。
我拖著行李箱離開,聞遊緊跟其後,苦苦挽留。
“之之,對不起,我真的沒有嫌棄你,我和利夢玉隻是鬧著玩,我隻是想讓你吃醋……”他語無倫次,“我知道錯了……”
“你能不能別當真,這隻是一場玩笑……”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夜色中。
正準備用手機預約出租車,一輛低調的邁巴赫悄然停在我麵前。
車窗降下,露出早晨對我疾言厲色的上司那張冷峻的臉龐。
他薄唇輕啟:“上車。”
一瞬間,我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內心滿是困惑與遲疑。
聶元嘉眉梢微挑,帶著一絲調侃:“你不會想在這裏上演一出都市版的瓊瑤劇吧?”
我無言以對,隻能乖乖上車。
車行平穩,而我思緒萬千,心情複雜。
當我從悲傷情緒中掙脫出來,赫然發現車子已駛入一條死胡同。
我緊張地提醒:“老板,您好像走錯路了。”
他卻故作鎮定:“有嗎?我沒感覺啊。”
我鼓起勇氣:“這裏好像是條死胡同。”車內陷入沉寂。
我小心提議:“要不,我們倒車出去?”
聶元嘉麵露尷尬,語氣生硬:“還不是看你悶悶不樂,想轉移你的注意力,結果不小心開錯了。就知道給我添麻煩,回去記得把今天的工作補完。”
我欲言又止,他卻搶先道:“還有啥要說的?工作的事沒得商量!”
我注意到他耳根微紅,不禁暗想,這位平日裏冷漠的聶總,竟然也有這般憨憨的時候。
我和聶元嘉,竟然是高中校友,這個秘密是在他家書房溜達偶然發現的。
此刻的場景,要從半小時前的一場爭執說起——關於我是否應該按照原計劃入住酒店。
我認為應遵循原計劃,而聶元嘉堅決反對,理由是我在酒店居住可能導致公司機密泄露。
他指出當前很多酒店安防薄弱,加之我曾有過設計方案被盜的經曆,為了公司安全及文件保密,他強勢的決定我暫住他家並在此辦公。
一番電話溝通後,他直接將我安排在書房,任我隨意翻閱書籍,隨後便離開了。
在書架間閑逛,我不經意間看到一個相框,裏麵嵌著我們的高中畢業合影。
家裏也有一張同樣的照片,但我卻記不清遠處的那個聶元嘉,是否真正參與過我那段青春年華。
據說他是富二代,有著如此出眾的外表,高中時期理應備受矚目才對。
沉浸在工作之中,時間悄然溜走,當我回過神來已是深夜。
聶元嘉在手機上給我留了幾條信息。
“你就安心住下吧,鑰匙隻有一把,現在在你手裏,別客氣,盡管住。”
“冰箱裏備好了食物飲料,吃之前記得加熱,不然中毒了,我可不想成為被告。”
“床頭櫃旁邊有醫藥箱,裏麵有胃藥。有任何需要盡管找我,別不好意思,我可不想我的房子變成危房。”
看著這些信息,我不禁啞然失笑,原來聶元嘉是個傲嬌又囉嗦的人。
次日上班,我把修訂後的方案交給聶元嘉,沒想到利夢玉也在場。
她眼神犀利,開門見山地問:“聽說你和聞遊分手了?”
我平靜地點點頭,本不想多談,但她卻步步緊逼:“你什麼意思?分手就分手,為什麼還要到處敗壞我的名聲?”